第44節


  她好傻,不斷在努力爭取機會,卻不知道把握最好也是最簡單的機會,原來,只要鼓起勇氣對他說:「小東,我是小雨。」一切都會不同,為什麼,她不曾想過!
  原來,自卑、仇恨、嫉妒早已將她殺死了!她的靈魂早已交付魔鬼,看不見光明和希望,卻一味在黑暗裡越走越遠、越陷越深……
  「小雨,不要跳,跟他們回去,好好改造,我會等著你……」蔡東晨勸她。
  陳嘉楠聞言神志一清,又是個圈套!為什麼讓她死都不得安寧?被槍決遠沒有投海來得輕鬆快樂!難道,連死,她都不能做主嗎?她對著蔡東晨展顏一笑,淒淒地說:「小東,等著我,來生再見……」話沒說完,她已經縱身跳入滾滾的浪濤,只一瞬,就沉入大海,無聲無息了!只有那「來生再見」迴響在大海上,訴不盡悔恨和無望的期望……
  大海一如既往地翻騰著波浪,冷眼看向岸邊驚怔的人們,發出一聲聲咆哮……
  警方出動水上作業人員全力打撈卻一無所獲!
  方勤、蕭傑、田路、賽玉飛和王科長站在大壩上,心急火燎地看著警務人員忙碌,近海遠海都已經搜查過,潛水員幾次潛水卻一無所獲。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希望也暗下來,所有的人臉上都寫著焦灼不安。
  海浪翻騰,咆哮如雷,在眾人面前逞兇逞強,人在裡面,如同螻蟻般渺小無力,陳嘉楠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落進去,生還的可能幾乎為零!
  天色轉眼已經黑透,水上作業人員疲憊地停止了打撈,無精打采地登上岸來。
  王科長對田路說:「你先帶著同學們回去吧,陳嘉楠打撈未果,暫時不能結案,慢慢等等看,附近的海島上會不會有不明屍體。另外,我們也會全力調查,無論她是生是死,總會有結果的。」「王科長,如果陳嘉楠沒有死,她自殺說明她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能不能從輕判處?」蔡東晨急急地問。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她現在生死不明,很多案情還都只是我們的推測,在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之前,我們也不能妄下結論,法律是講究證據的,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放心吧,我們暫時只能拭目以待。」王科長看著洶湧的海浪說。
  大家聽了,心煩意亂地再次看那無邊無際的大海,事情到了現在,到底有沒有結束?
  和王科長他們告別後,田路、蕭傑等幾個人回到那所舊學校裡。同學們看到方勤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又看到他們垂頭喪氣的樣子,覺得很奇怪,一窩蜂似的圍上來問。
  誰也沒有心情說話。
  方勤悶悶地走出來,走到海邊,那兒,前幾天,陳嘉楠曾獨自坐在這裡,面朝大海,若有所思……方勤不知為什麼,總是恨不起陳嘉楠來,甚至有一絲愧疚在不斷擴大,讓她心神難安。
  和陳嘉楠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每一個細節都無比清晰地湧上心頭,雖然,陳嘉楠天天處心積慮想殺方勤,但陳嘉楠對方勤的照顧和她們在一起學習、生活時的快樂,還是讓方勤難以忘懷,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挽回了,陳嘉楠已經走得太遠了,沒有回頭之路了,無論方勤和蕭傑揭不揭穿她,她殺人的事實遲早會暴露,她必須為自己犯的錯誤承擔責任!
  小東……
  小雨……
  這本來應該是個多麼美好的愛情故事,可是,染上了血腥,一切希望早已破滅了……
  陳嘉楠,你在哪裡……
  「方勤,不要想太多。」蕭傑走了過來,拍了拍方勤的肩膀。
  「蕭傑,我……心裡很亂,不知道是不是該那樣做……」方勤不知道怎麼表達此時的心情。
  「方勤,如果你不那樣做,死的就是你。陳嘉楠她是殺人犯,你不該同情她!」蕭傑擰著眉頭,冷冷地說:「農夫同情蛇、東郭先生救狼,結果只能是被蛇咬、被狼吃,而且,她現在生死不明,我擔心……如果她還活著,仍然會回來找我們的麻煩!」方勤聽了,心裡一驚,陳嘉楠還會回來嗎?那時,真相已經大白,她們再次面對時,會是怎樣的情景?
  「方勤,為什麼你知道嘉楠就是小雨卻不告訴我!」身後驀然傳來一聲怒吼,驚得方勤渾身一顫,轉身一看,只見蔡東晨怒不可遏地指著她。
  蔡東晨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悲傷、痛苦、氣憤等種種情感就融合在一起,排山倒海地壓向他,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陳嘉楠一直就在自己身邊,自己卻與她擦肩而過!那份愧疚他一輩子都沒有了償還的機會!
  如果說,那個混蛋父親褻瀆了小雨的身體,那他,蔡東晨卻殘忍地扼殺了小雨的希望和生命!陳嘉楠曾經提醒過他,小時候,她和他種過的桂花樹現在已經開花了;她在他送白玫瑰給方勤的時候痛哭流涕……他卻毫無知覺,現在,回想起來,有很多次,小雨都在提醒他,可是,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她!他給她的,是怎樣的絕望與無助!
  「來生再見!」這是小雨最後留給他的話,反反覆覆地響在他耳邊,已經讓他心神俱焚難以承受了!
  蔡東晨就像一座急於噴發的火山,想把胸口的鬱悶、煩躁、憤恨一下子噴發出來!他的血液焦躁不安,他的靈魂不得安寧,他已經不堪重負不能自制了!
  蕭傑、方勤、賽玉飛竟然合夥欺騙他!
  他對方勤付出真情,結果卻是這樣,方勤仍然能和蕭傑成雙成對男歡女愛,他蔡東晨卻成了孤家寡人,而且與小雨陰陽兩隔!這不公平!不公平!他要問清楚,他要為自己和小雨討回公道!
  蔡東晨忍著即將爆發的火山,等著方勤回答他!
  「東晨,對不起……」方勤不知怎麼回答他,她是早就看過那張照片了,但小時候的蔡東晨和現在很不一樣,而且,她也是前天才聽蔡東晨說起他手上胎記的故事,才聯想起陳嘉楠可能就是小雨……
  「對不起……哈,方勤,你竟然對我說對不起!」蔡東晨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那座火山「崩」的一下就找到了噴發的缺口,憤怒的岩漿立刻噴薄而出!他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淒傷、瘋狂、憤怒的笑聲聽起來,讓人頭皮發麻。
  蕭傑把方勤藏在身後,理直氣壯地對他說:「蔡東晨,這樣的結果誰也沒有想到,如果說要追查原因,應該是陳嘉楠她自己思想偏激、行為極端、自掘墳墓!方勤一直病著,你不是不知道,而且,我曾經讓你離方勤遠一點兒,但你一意孤行,把方勤當成陳思雨,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們,方勤一次次掙扎在死亡的邊緣!我沒有找你們算賬,你竟然還有臉來找方勤……」「夠了!你們、你們這對該死的狗男女!為了解除自己的危險,不擇手段地損人利己!欺騙我的感情,引小雨上套!是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一步步把我們逼上絕路!告訴你,小雨她要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償命吧!」蔡東晨怒火中燒,已經蠻不講理,又指著蕭傑說:「還有你!你和賽玉飛欺騙了所有的人!你們瞞天過海,天天對小雨威逼利誘還嚇唬她,她沒過一天好日子,難道還不許她反抗嗎?她真該殺了你們!」「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蔡東晨,如果說她該殺誰,我覺得她最該殺的人是你!在方勤之前,她已經把陳思雨、於欣和張陽殺害了!難道她們也欺騙了你?也該死嗎?你難道不覺得她們三個死得很冤很慘嗎?可這些,都是因為你蔡東晨!你和陳思雨去514沒見過陳嘉楠嗎?連你自己都認不出她,還強詞奪理怪方勤沒有早告訴你!方勤要不是病了,哪會理你!可是,方勤為什麼會病,如果不是陳嘉楠她喪心病狂殺人在先,方勤又怎麼會被嚇得失憶?我們不設計追查這件事,難道,要等著陳嘉楠把無辜的人一個個全害死嗎?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就算她把所有對她有威脅的人都殺光了,你以為你和她還能有什麼好結果嗎?」蕭傑義正詞嚴地反駁他。
  「……」蔡東晨張口結舌,蕭傑說的話句句在理,那噴湧的火山被生生地壓在胸腔裡,憋得他難受至極,他像一頭關在籠子裡的困獸,暴跳如雷卻無法解脫!
  「東晨,我知道,其實,你在怪自己,怪自己沒有早早發現她就是小雨,從陳思雨開始,你就讓她難過、絕望,可是,東晨,這並不是你的錯,你真的不知道她是小雨,但陳嘉楠她一直知道你是小東!而且,她應該還知道你的哥哥或者弟弟在哪裡,但她一聲不吭,既不與你相認,也不讓你們兄弟重逢,卻一味去處心積慮地殺人,她不是錯得太離譜了嗎?」蕭傑走過去,拍著蔡東晨的肩膀說:「心魔解不開,是她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東晨,你不必為此自責!」蔡東晨抬起一雙淚眼,突然之間,崩潰般大哭起來。
  是的,心魔解不開,是她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本不必為此自責,可他仍然覺得於心難安!
  方勤也哭了,放眼望去,朦朧的視野裡,那八個充滿陽光和希望的女孩子:陳思雨、方勤、於欣、張陽、陳嘉楠、安雅、徐妍、賽玉飛,手拉著手走在校園裡的綠樹紅花間,笑聲朗朗,青春飛揚……
  這一路走來,怎麼就遺失了陽光和希望?遺失了真誠和快樂了?只剩下方勤、徐妍、賽玉飛和病中的安雅,在回憶中一遍遍黯然神傷……
  ○二級美術班畫展如期舉行,○一級畢業在即。
  階梯教室大樓藝術展覽大廳裡,○二級美術班的學子們三年來學業有成,不同題材、內容、色調、形式的繪畫作品擺放有序,以完美的光影色形展示在每一位觀賞者面前,讓人歎為觀止。
  夕陽西下時的校園落葉如蝶,威華藝校白色的階梯教室拐角大樓堂皇亮麗地矗立,學子們穿行在花間樹影裡,充滿了濃郁的藝術氛圍;八個神態各異精靈可愛的女孩子在一起談詩論畫,指著一幅靜物油畫作品爭論不休;一個女孩子獨自面對如火的楓林陷入沉思,腮邊掛著淚滴;蒼茫的海上,一隻遠航的船顛簸在驚濤駭浪中,尋找遠方的彼岸;一輪紅日在山那邊升起,放出萬丈光芒染紅天邊雲彩,希望和光明一起冉冉升騰……
  一幅幅畫映入人們的眼簾……
  這是形色光影的展示,是一屆學子成長足跡的展示,是夢想與現實的展示,是曾經和未來的展示……在這色彩斑斕的世界裡,藏著那麼多耐人尋味的東西,讓人為之震撼,這裡,有快樂、有悲傷、有驚悚、有懸疑、有正義、有邪惡、有絕望,更有希望!這用形色光影詮釋的人生,值得每一個駐足觀望的人細細地讀,慢慢地品……
  有一幅畫,名字叫《天使之死》,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在暗夜的背景裡,迷惑地看著自己的翅膀,而她的身後,黑夜正如魔鬼的袍子,沉實地俯視她!
  還有這樣一幅畫,名字叫《凌雲壯志》,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風雲變幻、電閃雷鳴、怒浪滔天,一隻展翅的海鷗搏擊在晦暗的背景中,亮麗的身影帶著無窮的動感高傲地飛翔……
  人們一路看過來,會發現,在北牆那裡,有一幅畫,叫《愛之樹》。
  畫面上,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播下一顆小小的樹種,很細緻地培土、澆水,而背景是那漫天花樹,芬芳的花香裡,小男孩頑皮地點了一滴泥漿在小女孩的鼻子上,那小女孩笑著抬手遮掩……
《藝校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