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今早,他奉命上玄古寺查問,結果令案情更加撲朔迷離。案發當時有絕對不在場證明的僅寥寥幾人,嫌疑最大的陸書庸和陸書瑛,還有陸宸都不能證明當晚沒有離開過玄古寺。
陸書庸和陸宸倒是有證人,可理論上說來,陸楚濋和陸漪漣的話都有包庇的可能性。
除此之外最大的疑點,無非陸家三兄妹避諱不提的『太皞治夏』。據柳笙的證詞,這是陸遠程留下的口訣之一。
陸遠程,陸華莊前莊主。
想到他,司徒巽內心沉重。在模糊的童年記憶裡,曾經認認真真記過這個名字。
那是很久遠的事情,在他進入莊之前的某個落黃秋日,他被父親罰了閉門思過,有人推開紅漆大門偷偷替他端來了杏仁酥;還有某個大雪紛紛的冬日,他為了盡快背下文章跑進大雪裡,有人替他取來了貂裘,態度強硬又可親。
那個人名叫陸遠程。
他在彌留之際,教給司徒巽一枚玄玉,叮嚀囑咐,『男子立於世,不僅為自己而活,還有義務與責任。玄玉事關重要,務必貼身收藏』。
司徒巽將懷中的玄玉擱置在掌心觀看,玉質溫涼,形狀怪異。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塊玉的用處,依舊不曾明瞭。唯一清楚的是玄玉與三句口訣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亦是陸遠程親口所言。
他重整心情來到嫌犯崔玉關押之地。不把真相弄清楚,他心難安。
其實自戴全死後他已盤問過幾回,崔玉的回答基本差不多,「巽師兄,您信我,真的要信我,我真的真的沒有殺他。我跟戴全他無冤無仇,無仇無怨,是進了莊才認識的,不過是同吃同住的關係而已。金錢上絕對沒有糾紛,喝杯水也是對半分,所以您看這……」
司徒巽沉著臉打斷他,「說重點。」
崔玉抖了幾抖,弱弱道,「我沒有殺戴全。」
司徒巽頭疼,低吼道,「我是讓你說案件的重點。」
娘啊——
崔玉嚇得差點哭出聲,怎麼就不是柳笙來審呢?面對這一尊大神,總覺得自己嘴要是一哆嗦崩錯一個字,立馬就能被直接拉進鬼門關去。
他可憐巴巴的憋著眼淚,怯怯複述著已經說過好幾遍的台詞,「那天莊主他們去了玄古寺,所以晚上大伙沒事都睡的早,燈也熄了。因為人數湊巧讓我和戴全單獨分到了一小間房。不過我們都在房裡睡覺,哪也沒去。」
司徒巽道,「既是睡著,怎麼證明對方沒有離開?」
崔玉道,「那幾天鬧鬼,沒人睡得好。戴全翻來覆去的,一直能聽到他的聲音。」
他繼續往下敘述,「直到大概二更天的時候,突然刮起了大風,雷轟隆隆的響,所有弟子都醒了。然後戴全好像中了邪,慌慌張張的跑了出去。我那時往墨閣追了幾步,但那風陰的很,我,我實在害怕就又回來了。然後再也沒有出過門。」
司徒巽凝神盯視,「怎麼沒聽你說過。」
崔玉背脊僵直,唰唰冒冷汗,「……我,我說過呀,是追了幾步。啊不,十幾步,呃……也可能是幾十步。」
「我說墨閣!你剛才說你往墨閣方向追,為什麼你會知道要去墨閣?」
戴全死的地方明明是翊錦堂。
崔玉被反問搞傻了,「我,剛才說過?」
司徒巽視線凌厲逼人,「你問我?」
親娘啊——
這種情形是不是以前也發生過?
崔玉說話一向沒什麼毛病,突然就犯了結巴,「是是是是墨閣閣,戴戴戴全他他好像好像很在意墨閣閣。我我我我我我,我有一次卡看看到他在墨閣燒紙紙紙錢,說說說說說……」
司徒巽想起戴全放置在矮櫃裡的剩餘紙錢,冷冷道,「舌頭擄直,他說了什麼?」
崔玉拚命吞了幾口口水,活動了一下舌頭,「他,他說那天是他舅娘的忌日。」
忌日?
原來他是跑到了墨閣燒紙錢。那裡能有什麼講究?
月色沉埋在濃雲厚霧之中,司徒巽來到墨閣,於院中打量莊裡唯一一座八角閣樓。燈火稀絕的閣樓與夜色渾然一體,看久了,彷彿高大的閣體會在瞬間向你頹然傾塌,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
弟子們聽信謠言,少在墨閣來往,詭異的沉寂把所有不詳都攏到這個角落。
司徒巽心尖一動,『太皞治夏』難道是……
他往深處想,會不會戴全也發現了什麼?
不,不會!那張紙條其實是他——
等等。
菩提樹?!
他的視線無意落在院中的菩提樹上,一種可能性逐漸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常聽漪漣聊起各地奇事,其中便有關於菩提樹的說法。據說和佛教淵源極深,曾為佛祖擋風遮雨,助他戰勝心魔,徹悟真諦,所以有護法神之稱。因此許多寺廟栽種菩提樹,有保駕清心,祛除邪祟之意,參拜菩提神樹也是許多地方的民俗。
戴全是徐安人氏,徐安信奉伏羲,崇敬神靈。他選在墨閣燒紙錢原因,或許就是為了菩提樹。憑此猜度戴全心思,三月初四那夜狂風大作,巨大的心理恐懼下會作何舉動?
恐怕案發當時戴全去的根本不是翊錦堂,而是墨閣!
司徒巽站在菩提樹下向翊錦堂望去,果然能看見戴全死亡之地。那夜的戴全很可能碰巧發現了異端,才會走向翊錦堂。早在前幾日,漪漣曾對此質疑,一定是察覺到了可疑之處。
司徒巽看了眼雲中月,心不安寧。她究竟下山做什麼?
阿漣……

第二十七章 遠山故事
「跟蹤了一天一夜,柳笙到底要去哪裡?」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