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李巽將兩句串連起來思考,「你的意思是說蘇將軍對其父有愧?」
「不能報其生養之恩,不能復其前仇冤屈,自然有愧。」戚婆子劇烈的一陣咳嗽中帶著怨憤,「何止愧對前將軍,蘇家淪落至此,他簡直愧對列祖列宗。」
冤屈?
眾所周知蘇明是病逝,被戚婆子扯上前仇……莫不是與唐非的那一段?
戚婆子說話向來顛顛倒倒、神神叨叨,她突然不清不楚的提及蘇明,旁人是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周胥琢磨著還是先把現場情勢搞清楚,畢竟一段前仇不會讓蘇曜人間蒸發,「蘇將軍消失時你可在場?」
戚婆子難得說句人話,「在場,老婦來為官爺添茶。」
「你怎麼解釋蘇曜失蹤?」
「不孝有子,天代罰之。無知凡者,務必受之。」
其話畢,晃悠的君瓏忍不住發笑,笑而不屑,但什麼話都不說。
拜漪漣所賜,李巽知道有雷劈不孝子的民俗故事。拋開裝模作樣的話,戚婆子之意是蘇曜被雷公懲治不孝之罪,劈的魂飛魄散了。不怪君瓏發笑,理由找的太荒唐,而且幼稚。
周胥道,「趙席命案的嫌疑未洗清,蘇將軍繼而失蹤,為此,本官能作兩種推想,一則,畏罪潛逃,二則,蘇曜亦是受害者。蘇曜身患怪症如能得以證實,嫌疑最大的人將會是你。所以本官勸你別繞彎子,實在點說。」
戚婆子不慌不忙,「敢問大人,老婦半死之身如何能藏起一個成年男人?」
周胥微受挫,「本官目前不知,總能找到證據。」
戚婆子道,「如果有證據,老婦甘願領罪。反之,還望大人明察冤屈,還蘇家清白。」
「這個自然。」周胥承諾。
刑部再次對現場一番嚴查,不見異常,吩咐官兵繼續戒嚴後眾人打道回府。
屋裡獨有一人遲遲沒有移動步伐,是玉郡王。守門的官兵疑惑,目送一眾人走出蘇樓樓門後忍不住上前提醒,「王爺,襄王爺他們已經走遠了。」
玉郡王端詳水墨畫,「你知不知畫得什麼?」
他哪裡懂。
玉郡王不強求,「畫得是沙場征戰圖,千軍萬馬,旗幟迎風,沙塵飛揚,實在可以說是筆筆精到,神韻十足。」
神韻看不出,他橫瞧豎瞧都是一團黑氣。
「畫者寫意,觀者會意,這是境界。可惜弄濕了,原本可以更好。」玉郡王深感惋惜,歎了口氣走出蘇樓。
那官兵一頭霧水,濕了?他壯膽伸手一摸,指尖上染了點墨跡。

第一百零二章 舊宅秘會

三日後,晨。
滯留在晚楓鎮的漪漣開窗透氣,看見鎮長領著一隊人從窗前路過。近兩日鎮上人多口雜,本不足為奇,但眼前一隊人全是清一色男性,步伐穩健,身強體壯,眼神炯炯,不像是別地遷來的避難者。
她覺得奇怪,閒來無事去找柳文若串門,「他們是什麼人?」
柳文若道,「是民夫,昨晚已經陸陸續續經過了幾批。」
漪漣完全沒有察覺!懊惱道,「抱歉,怪我睡的太沉。」她通常沾上枕頭便人事不知,是娘胎裡自帶的天賦,「可我聽說水壩壞的不嚴重,用砂石足夠暫時補闕,何況徵用民夫是勞民傷財之舉,官府沒有顧慮麼?」
「麻煩再小也經不住多地一齊折騰,官府的人手已經分借到行宮,難以顧全大局。」
「說白了就是皇帝的命比百姓金貴。」
柳文若額角一跳,「皇帝關係天下,一言一行皆重,說他的命金貴確是不差。」
漪漣不滿,「我不懂,同樣是命,憑啥咱們百姓的命活該被輕賤。如果皇帝真像你說的一言一行都那麼重要,我們大興早翻天了。」
字裡行間足可見她對永隆帝抱有極大成見,柳文若無奈勸阻,「大逆不道的話不可宣之於口。顧全大局總明白?」
「別緊張,閒話兩句而已,反正你不會出賣我。」漪漣隨口道,「不怕你笑話見識淺薄,我左不過一個小小老百姓,能顧慮的地方就這麼大。天下有河山萬里,皇帝只有一個,擺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卻有一堆,你要他們全部懂得心繫天下、居安思危總歸不現實。」
柳文若感歎,「要皇帝遷就也不現實。」
「皇帝不幹這事幹啥?」漪漣反問,「古話有雲,天要給人了不得的事,先要鍛煉他身體和心志。」
柳文若好意提醒,「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對,就這句。」漪漣一拍桌,「當了皇帝這麼了不起的人物,平時被稅賦好吃好喝的供著,連睡覺穿衣都有人伺候,遇事為百姓犧牲點怎麼了。真撇去柴米油鹽一干人,空蕩蕩的江山,要個皇帝什麼用。」
通俗大白話,小家子見識,居然頗有一番見地。
柳文若不禁笑了,「或許能夠明白姨父為什麼看重你了。」
漪漣一愣,故作不經意,實然有心,「真有?」
「旁觀者清,跟隨他這些年,多少能看懂他在想什麼。」柳文若面露一絲感傷,「陸姑娘,怎樣都好,只拜託你別傷他心。」
內心一陣悸動,漪漣小聲嘟囔,「從來只有他傷別人,誰有那個好命傷他。」除了甄墨。
那片杏葉他還好好收著,轉身瀟灑,未必真能灑脫放下。
夜。
線人來報,祁王漏夜出宮,去向未知。
其實不然。李巽潛行於夜裡,始終和前方的背影保持著一段保守的距離,不會被發現,不會跟丟,與皇族血脈無關,這是陸華莊弟子的本事。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