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自從杏成縣一事起,來的官是越來越大,現下更有皇上親臨,羨煞多少人。外人眼紅之餘也納悶,怎麼與皇上都打上交道了,劉恪還是區區一地方官?只有他自己知曉,接的都是掉腦袋的差事,能活著就不錯了。
第一匹馬頭趕到,一群人也不敢看是不是皇帝,磕頭就喊,「皇上萬歲!」
永隆帝趕了一晚的路,累得精疲力盡,下馬就找軟榻歇息。劉恪不敢怠慢,指揮了一群人招待,忙忙碌碌來來往往,比趕集還熱鬧。
「沈中丞來的好慢,在後頭說本師什麼壞話?」
府衙中,君瓏揉著太陽穴道,視線犀利,可見不是一般的官家打趣。
「說君太師忠君愛國,替皇上分憂,乃百官之表率,讓他們好好學著點。」沈序笑著拉劉恪幫襯,「劉大人以為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是,當然是。」劉恪還能說什麼。
君瓏瞪著兩人,發話道,「馬上著人把所有關口封了,不管是誰,一律不得進承陽。」
劉恪憂心,「可京城所有物資往來必經承陽府,萬一斷了,恐怕有不小麻煩。」
君瓏質問,「有反賊意圖對皇上不利,劉大人以為龍體還不及物資重?」
劉恪心一沉,怎麼又有反賊!
沈序道,「京城儲備充裕,支持月餘不成問題。反賊要反,也就是近兩日,速戰速決再把關口開起便是了。需要劉大人費心操持的還是承陽府戒備問題,必要時可聯絡別地相助,莫要讓反賊有機可乘。」他有必要說明一點,「切記,不可用落中府和臨江府的兵力。」
早年為便於京周管控,包裹京城的一圈地,有三分二全部劃分為承陽府,緊鄰便是落中府和臨江府。不許從這兩地借兵,幾乎等同於孤軍奮戰,這不是給他出難題嘛。
劉恪心裡有答案,反賊肯定與落中、臨江脫不開關係。不然皇帝好好住著行宮,怎麼丟下百官獨自就回京了!
這同是君瓏思考許久的問題,他突然帶著皇帝回京,必會給蘇曜留話柄。
「讓中書省草擬一份聖旨,今日之內下發行宮百官。」他對沈序道,「就說蘇家籠絡襄王意圖造反篡位,本師為了周全皇上先行回京,讓六部尚書奉旨歸朝,其餘人暫且行宮待命。」
沈序頷首,「是,下官一會就辦。君太師也勞累一日了,還是早些歇息。」
劉恪聽見蘇家幫襄王篡位,愣了好久,這才回過神,「對對,下官準備了房間,太師先歇息,其餘交予下官來辦。」
君瓏頭疼不已,起身要走,似有若無的撇了一眼沈序,「皇上龍體抱恙,近日吹不得風,有勞二位看緊點。」
沈序垂首一笑,真是一刻也放鬆不得,意味深長道,「幸好下官忠心耿耿。」

第一百一十一章 驚鴻初見

漪漣折騰了一晚沒睡,清晨時好不容易入眠,卻被一個夢累醒了。她頭昏腦漲爬起來,眼睛腫脹不適,衣裳被汗水濕了一片。
今晨,李巽和陸宸來看她好多次,她沒有見,不知見後該說些什麼。現下,聽說柳文若來了蘇樓,卻想和他說說話。她尋路去找,柳文若被單獨安排在一個很偏僻的屋子,門外有官兵看守,官兵沒有為難漪漣,可能是李巽特意交代。
入屋時,柳文若剛醒來,蘇曜對他下的藥量很重,到現在還一陣陣發暈,「陸姑娘,幸好你無恙。如你傷了分毫,在下真沒臉再見姨父。」
漪漣為他添了被茶水,又洗了一把熱毛巾,「蘇曜使陰招,怎麼能怪你。」
「在下本該更細心的提防,不能叫你受罪。」他擦了把臉,清醒多了。
漪漣道,「你叫他一聲姨父,我叫一聲叔,雖然都不是親的,將就將就,也能算親戚,怎的比旁人還見外。」
柳文若一聽,便知道昏睡期間發生了什麼,放下手,「蘇曜都告訴你了?」
漪漣眼神遊移到一邊,點點頭。
「你信姨父真是十惡不赦的亂臣?」
漪漣心裡很亂,不懂怎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她反問,「你一直跟著他,你怎麼想?蘇曜說的是不是事實?」
柳文若的回答異常篤定,「我不管事實,只管跟著他。」
漪漣想起他提過的『信仰』,忽然好奇起來,「你怎麼認識他的?」
柳文若垂眸,想起了下雪很早的那個冬日,防寒的茅草屋頂落了厚厚一層白色,長巷顯得乾淨漂亮。巷裡有個攤子,生意做了好多年。每日揭開鍋蓋,熱氣騰騰,冬日裡看著十分暖心。
一個男孩從巷子經過,嗅著隨風飄來的味道,是菜花卷,還有烤餅,肯定是放了肉末的。他按著空蕩蕩的肚子,不敢看,加快腳步準備繞過去。
攤主看男孩神情奇怪,向他招呼,「小娃子要不要買點花卷子,熱乎的,一文兩個。」
男孩腳步頓住,搖頭。
長巷裡的是貧苦居民,做生意賣不了高價,攤主自己也是長巷裡的人,一文兩個全當鄰里相互接濟。可男孩身無分文,他買不起任何東西。攤主心下可憐,送了他一個菜花卷,熱哄哄的,讓他放在手心裡暖暖身子。
正好趕上買賣結束,男孩不願白拿東西,硬是幫著攤主將板車推回家。
攤主目送弱小的身影跑進皚皚白雪裡,對前來迎接的妻子道,「小娃子挺實誠,可惜了。」
男孩懷揣花捲回到家,是個籬笆圍成的大院,僅有五間破頂的爛屋子,卻擠了了上百人,全是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的人。許多人為了在破房子裡佔得一席之地,互相打得頭破血流。沒錢醫治,故意跑到冷風口把血凍住,凍僵了,就不疼了。
男孩弱小,不敢跟人前擠,只能坐在籬笆旁瑟縮身子。
他掏出那只花卷,路上捂得緊,還會冒熱氣,白白的,嫩嫩的,看得就暖洋洋。他不知道,在寒冷的冬天裡,一股升騰的熱氣有多麼遭人惦記。有人看見往屋子裡傳,一傳二,二傳四,短短時間,有十個比他大個的男人圍堵過來。
他們二話不說,一把搶了男孩的花卷。可十人怎麼夠分?
為了吃上一口熱乎的,幾個男人居然自己打了起來。男孩不服氣,也衝上去搶。無奈他氣力不夠,沒搶到花卷還被人狠狠打了幾拳,有一拳打在他肚子上,他忍不住嘔吐,吐出來的都是水。
「住手!」
突然,一個聲音喝止了一幫人。以為是地方官來查,男人們忙拉開距離,誰知竟是個身穿華服的男子,撐著紙傘,傲氣十足站在風雪中。他,是君瓏,那年還是禮部尚書。
男人們不知來者是誰,只看一身打扮肯定有錢,不敢貿然得罪,紛紛走開了。
《陸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