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李教授,鐵瓦殿上一共有九名道士,加上外來的熊萬成和留宿在鐵瓦罐的一名女性香客,案發當日,鐵瓦殿上一共有十一人,死了十人,剩下的那人,是目擊證人。」楊帆向我解釋:「他們死亡的時間已經有點久了,嘴角的笑容不是太明顯,你看這些照片。」
  說著,趙達從他事先從鑒定科帶來的材料袋中拿出了幾張照片。我接過一看,這些照片都是死者臉部的特寫,我一張一張翻著,這些照片都是死者剛死不久後拍下的,他們嘴邊的笑容,果然要比現在屍體上的,明顯很多。
  當我翻到熊萬成的照片時,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不知道是在停屍房裡待久了,還是因為此刻氣氛壓抑,我感覺四周的溫度都降低了不少。
  我見過熊萬成留在G市的照片信息,所以一眼就認出了他。照片上的熊萬成,臉部的肌肉扭曲,如果不是他嘴角的那抹笑容,我一定會認為他非常的痛苦。熊萬成的嘴裡湧著鮮血,在紅色血液的襯托下,他的裂唇更加顯眼。
  「熊萬成的屍體在哪裡?」我問。
  法醫把男孩道士的屍體重新遮蓋好,帶著我來到了另一個停屍台邊上。許伊還是側著頭背對我們,沒有來看。
  我掀開熊萬成身上的遮屍布,慢慢地,熊萬成的臉露了出來,我繼續用力,熊萬成的整具屍體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熊萬成腹部上的傷口非常大,足足佔據了他整個肚子,鮮血已經被凝固和清理過,但看到他空蕩蕩的腹部,還是讓人有一種發怵的感覺。
  他的內臟沒有完全被掏乾淨,很多器官都被生生撕扯開,只留了一半。我甚至能想像到他被剖肚而開時的場景:血淋淋的內臟混著黃色的濃稠體液流了一地,邱興化的兩隻手伸進他的肚子中,把他大腸扯成兩截。

第049章 大膽猜測
  再看熊萬成的臉部,和照片上一樣,熊萬成臉上的肌肉扭曲,兩隻眼睛瞪得渾圓,瞳孔正對著我。由於視覺神經和視線角度的原因,當一個人盯著不動的畫像時,會產生一種你走到哪,畫像上的眼睛就會跟到哪裡的錯覺。
  此刻,熊萬成的兩隻眼睛,就給人這種感覺。我又觀察了每具屍體好一會,我發現,熊萬成腹部的傷口最慎人,臉上的表情也最誇張,最詭異。熊萬成嘴角邊的笑,已經不能簡單地用滿足來形容了。
  「李教授,這是本案最大的疑點,我們絞盡腦汁,也沒能想明白為什麼每具屍體死的時候,臉上都會帶著這種滿足的笑容。」說著,楊帆又斜眼瞥了一眼熊萬成的屍體。停屍房很安靜,強烈的燈光,把每具屍體的膚色映襯的一片慘白,在白光下,這些屍體被掏空的腹部,都能被我們看的一清二楚。
  又噁心又詭異的畫面,卻沒讓楊帆驚恐,從他的臉上,我看出了破案的決心。這段時間,我深受G市警隊的影響,差點把眼前的楊帆當成了趙達那樣行事不果斷又膽小怕事的人。不過也好,有一個這樣果決的隊長,辦起案來也會方便很多。
  我還沒有看過案件的詳細卷宗,也沒有分析過所有的證據,所以我不敢妄下斷言,雖然我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推測。和楊帆出了停屍房,警員辦公室人太多,他把我們帶到了他自己的辦公室裡。
  辦公室雖然很小,但是卻很安靜,楊帆笑著跟我們說,他平常辦案的時候,就喜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這裡思考。楊帆讓我們坐一會,他去給我們取卷宗材料和所有證據的備份材料。楊帆一點都不著急,很有領導風範。
  許伊愣愣地坐在一邊,她今天的反應太反常了,我摟住她的肩膀,問她怎麼了。
  許伊想了很久:「不知道,我總覺得心裡很悶,也許是那些屍體,讓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許伊說著,好像又想起了什麼,臉色變的很不好看。許伊很可能是想起她失蹤那幾年,模模糊糊看到的屍體裡,和我夢中一樣,那堆屍體中,也有內臟從肚子裡流出來的。我拍拍許伊的手,讓她不要多想。
  就在這個時候,楊帆手裡抱著一大堆材料進來了。他把材料放在桌上,又跑去把門關了起來。辦公室裡的燈光不是很亮,門窗緊閉,空氣不是很暢通,但屋子裡卻瀰漫著一股很香的味道。
  那味道,是從桌上的香薰燈上散發出來的。
  「李教授,這是目擊證人的口供,還有這是我們根據各種證據,整理出來的案發經過。」楊帆把兩份材料放到了我的面前。我翻開材料,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幾分鐘之後,我總算瞭解了案件的經過。
  本案的目擊證人叫鄭大勇,報警的也是他。鄭大勇是鐵瓦殿上的一名道士,案發當日,他正在熟睡,隱隱約約被某種聲音吵醒。他起身到大殿去查看,發現邱興化手裡拿著一柄斧頭,其他十個人都圍著邱興化站著。
  氣氛很緊張,鄭大勇擔心發生什麼事情,立刻跑出去報警了。隨後,他就躲在外面,直到警方的人趕到,他才敢出現。可是楊帆帶著人進到大殿的時候,那十個人已經全部躺在地上,腹部被掏空了。
  而邱興化手裡正拿著道觀裡的燭台,把牆角的稻草點燃了。刑警一到,邱興化扔下斧頭,竄出鐵瓦殿的後門就跑了。警方封山追捕,但山太大,樹木雜草又多,警方沒能找到邱興化。隨後,警方立刻加大了警力,對大山進行地毯式搜查,結果還是沒能找到邱興化。
  按照目前的情況判定,邱興化很可能已經離開了S縣。
  「邱興化的家人,現在在哪裡?」我問。卷宗上記錄,邱興化已經四十七歲,家裡很窮,他和他的老婆生活在一起,雖然育有一男一女,但子女都不在身邊。邱興化擁有修理柴油機以及刻字技能,他就是靠這兩項技能解決溫飽問題的。
  「事情發生之後,他的子女全部趕回來了,他們一家都住在自己家裡,我派了人去保護他們。」楊帆回答我。
  楊帆告訴我,有不少人曾經提出懷疑,認為邱興化犯有精神病,所以才會製造一起這麼惡劣的慘案,但他詢問過邱興化的家人,家人都否認了邱興化有精神病史。
  「給我安排一個時間,我想要去見見他們。」我向楊帆提出我的要求:「邱興化能避開那麼多刑警的追捕,很明顯具有一定的反偵查能力,這種人有精神病的概率不是很大,至於是不是間歇性精神病,還需要等抓到他本人之後,進行鑒定。」
  楊帆點頭,他說他希望邱興化沒有精神病,因為這樣才能依法追究他的刑事責任。楊帆的情緒有些激動,他嘴裡咒罵著邱興化,下定決心要將邱興化繩之以法,他還說,邱興化這種殺人惡魔,不管有沒有精神病,都應該判刑。
  香薰燈還散發著迷離的香味,我不習慣在這樣的環境下分析,當即站了起來。我沒有辦法理解楊帆為什麼能在這樣讓人昏昏欲睡的燈光和香氣下思考。楊帆見我站起來,問我是不是有結果了。
  我哭笑不得:「楊隊長,我沒有那麼神。」我的話,讓楊帆有些失望,他尷尬地笑了笑,但是,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為之一振。
  「不過,我有一個很大膽的猜測。」我用了猜測一詞,因為這個想法,的確很大膽,我也不是非常確定。揚帆很聰明,他明白我的意思,讓我儘管猜。許伊也站了起來,她的臉色已經比剛剛好多了。
  所有死者,扭曲的臉上都帶著滿足的詭異笑容,一張臉出現兩種表情,看似矛盾,但並不是解釋不通。大部分的死亡,都會給人帶去極大的痛苦,更何況是被剖開腹部,掏空內臟而死,所以扭曲的表情,就是死者死前痛苦的表現。
  而這笑容,是在死時的那一剎那凝聚的表情。笑,代表的是滿足,是興奮,抑或是開心,所以死者在死的那一刻,自認為某種目的達到了。
  「那十名死者,是自願被殺的。」我對楊帆說出了我的猜想。
  不僅是楊帆,就連許伊,都有些震驚地看著我。支撐我這個猜想的證據,不僅僅是死者的表情而已,還有目擊證人鄭大勇的證詞。他看到十名道士圍著手拿斧子的邱興化,之後躲了出去。
  按照夜晚的幽靜程度,邱興化在殺人時,受害者發出的慘叫,肯定會讓鄭大勇聽見,但是對鄭大勇的詢問記錄中,鄭大勇卻沒有聽見。可能的原因只有兩個,一個是受害者死時,被人摀住了嘴巴,這顯然不太可能,邱興化一人,又如何堵住十個人的嘴。
  而另一種可能便是受害者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只有死者自願被砍,才會故意壓低聲音。而且,如果這十個人不是自願的話,邱興化以一敵十,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將十個人全部殺死,還掏空內臟。
  在去鐵瓦殿觀察的時候,我刻意留意了一下,犯罪現場除了部分血跡,還算比較整潔,沒有很明顯的打鬥痕跡。這讓我更敢大膽地推測,十個人是自願被邱興化殺的。
  楊帆聽的目瞪口呆,他想不出應該怎麼反駁我,但卻又敢相信竟然會有人自願讓別人殺,還擺出滿足的笑容。
  「楊隊長,這些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具體的,等明天見過邱興化的家人再說吧。」我停頓一下:「抓捕邱興化的行動怎麼樣了?」
  說到這裡,楊帆歎了口氣,他說邱興化實在太狡猾了,他用了各種方法,也沒能找到邱興化。不過楊帆一點都不氣餒,反而更加堅定他要抓到邱興化的決心。
  楊帆給我和許伊安排了一間賓館,就在沈諾和G市另一名刑警房間的邊上,賓館離警局很近,楊帆事又多,所以我也沒讓他送我們。出辦公室的時候,我看見沈諾正在外面,好像是在等我。
  沈諾看看許伊,有些不自然地衝我笑了笑。就在我準備問沈諾一些關於G市和熊萬成屍體的情況時,楊帆突然從辦公室裡跑了出來,他嘶吼著,帶著一支隊伍出警了。
  匆忙下,楊帆告訴我,鐵瓦殿上出事了。來不及多想,我帶著許伊跟楊帆一起出發了,沈諾作為案件交接的警察,自然也跟著去了。證據提取完畢之後,鐵瓦殿被封鎖起來,但並沒有刑警看守著。
  鐵瓦殿附近,還是有一些居民宅的。楊帆接到報案,說是住在鐵瓦殿附近的居民,突然聽到了淒慘的叫聲,那聲音,正是從鐵瓦殿裡發出來的。車子在夜路上開著,月光下,我們隱隱能看見鐵瓦殿所在的那座山的輪廓。
  當進入鐵瓦殿的範圍時,我們果然聽到了一陣陣淒厲又陰森至極的笑聲……而鐵瓦殿大門前,好像站在一個只有上半身的身影,那身影,還在慢慢地飄動著……

第050章 儀式
  下了車之後,大家全部都駐足眺望,月色朦朧,鐵瓦殿上的那半截身體,在山風的吹拂下左右飄動著,那身體沒有頭,也沒有腳,它幾乎要飄到了鐵瓦殿的牌匾上。幽森的尖叫聲若隱若現,聲音大時,幾乎響徹整個山谷,但聲音小時,我要屏住呼吸才能聽清。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