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江軍跟我出來之後,並不經常和王鑫通電話。
  我正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江軍就把手機收了起來,他說算了,等珠市的事情完了他再回粵市看一下王鑫。江軍本來擔心王鑫出事,但仔細想了想,如果王鑫出事了,警局的人肯定會打電話給他。
  江軍說完便出去抽煙了,我盯著手機屏幕,心裡也擔心起來,只有我知道,王鑫已經辭職了。江軍出去之後就一直坐在台階上,屋子裡的吊扇根本不起作用,外面還有一點風,所以比屋裡要涼快一些。
  天慢慢黑下來,我的手機震動了,是王鑫撥過來的,我趕緊接通,聽到王鑫的聲音,我終於放下心來。王鑫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他跟我說了很多,但實際上都是在重複同一個意思,讓我好好照顧江軍。
  我拿著電話走到一邊,壓低聲音道:「王隊長,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感覺王鑫有點不對勁。
  王鑫突然笑了:「李教授,我能有什麼事,只是我老了,想好好安靜一段時間。」
  我剛想開口,王鑫就搶過話:「李教授,你不用擔心我,希望江軍能像你一樣,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取得一些成就,我還等著他給我養老呢。」王鑫說他想跟江軍說兩句話,我拿著電話走了出去。
  江軍還在抽煙,我看看地上,已經有五六個煙頭了。我叫了江軍一聲,告訴他王鑫打電話過來了,江軍很開心,立刻拿著手機講了起來。我在屋裡等他,沒過幾分鐘,江軍進來了,他把電話還給我,我問他王鑫跟他說了什麼。
  江軍聳聳肩,說王鑫存了一小筆錢,準備和他的老朋友去幾個地方玩幾天,江軍說王鑫的幾個老朋友他也都認識。江軍悶悶不樂地,我問他怎麼了,他說他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胸有點悶。
  一天下來,我們還是沒能得到什麼好消息,回賓館之後,江軍魂不守舍地,差點被台階給絆倒了。許伊偷偷告訴我,說她覺得江軍有點奇怪,我也看出來了,我想了想,又撥了王鑫的電話號碼,這次,王鑫又把手機關上了。
  許伊讓我不用擔心,說王鑫是一個很想的開的人,他對江軍的感情很深,肯定不會想不開。
  第二天,江軍又恢復了正常。
  這次我們來警局的時候,蔣良夫婦也在。秦琴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了頭,從表面上看,秦琴的精神狀況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果然,詢問之下,蔣良告訴我們說,他這兩天一直在對秦琴說他們的兒子沒有死,秦琴竟然比之前精神了一些。
  他們的會面申請已經下來了,馬濤允許他們再見小蔣一面。馬濤怕出事,所以還是讓我們跟著他們一起去。很快,小蔣被帶來了。小蔣斜著嘴角,從外面走了進來,我們都已經見過小蔣好幾面了,但自從江軍說出了小蔣的奇怪之處之後,我們突然覺得小蔣變的有些陌生。
  小蔣上半身的動作和下半身的動作的確不太協調,連速度都不是一樣的,乍看之下沒有什麼奇怪,但我們仔細觀察便能輕易看出問題所在。
  小蔣坐在桌子上,朝著江軍喊了聲:「兄弟,有煙嗎?」
  江軍也是一愣,他沒有想到小蔣竟然會這樣稱呼他。馬濤嗤笑:「都這樣了,還想抽煙?」
  小蔣也不惱,很隨意地靠在椅子上。蔣良輕輕拍了秦琴的肩膀,跟她說他們的兒子回來了,秦琴木訥地抬起頭,盯著小蔣看了很久。小蔣掃了一眼秦琴的臉就把目光挪開了,小蔣的嘴唇有些顫抖。
  許伊晃了晃我的手,悄悄在我耳邊說這樣子看來,他們真的很像一家人。
  蔣良一直在跟小蔣說他們這幾年很想他,每天做夢都夢到他,但是小蔣卻一句話都不說。小蔣的臉色很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馬濤看了看手錶,說時間差不多了,蔣良很不捨,但是又頂不住馬濤的壓力。
  蔣良歎了一口氣,扶著秦琴站了起來。就在他們要離開的時候,小蔣突然站了起來,撞開守著他的兩個刑警,朝門外衝去。他竟然是想跑,江軍最快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了門口的地方。
  這是小蔣和江軍第二次打鬥,小蔣的手被上了手銬,根本不是江軍的對手。江軍把小蔣一腳踢倒在了地上,小蔣的衣服在掙扎過程中被上翻,我們看清了他腰間那一整圈被縫合的傷口……

第130章 傷口(二)
  小蔣被江軍按在地上,他還在不斷地掙扎著。小蔣腰間的那一整圈傷口觸目驚心,江軍也看愣了,險些被小蔣掙脫。小蔣的身體很壯碩,比起他臉上的那道傷疤,他腰傷如蜈蚣般被縫合起來的那一圈傷口,更是讓人過眼難忘。
  蔣良也看到了小蔣的腰部,他似乎想起了往事,眼淚一下子掉了出來。蔣良叫著蔣英成的名字就要衝過去,馬濤將他緊緊的抓住了。蔣良嘴裡說著小蔣很可憐之類的話,一邊哀求馬濤讓他過去看看小蔣的情況。
  馬濤心煩意亂,強行把蔣良和秦琴推到門外交給了另一名刑警。關上門,馬濤走到了小蔣的身邊。小蔣的眼神如刀,彷彿隨時會將馬濤殺死一樣。蔣良還在不斷地用手捶打著門,外面很吵鬧,似乎正有不少刑警在對蔣良進行勸解。
  慢慢地,敲門聲消失了,蔣良的呼喊聲也慢慢變小了。馬濤皺著眉頭盯著小蔣腰間的那道傷口,不由地,馬濤倒吸了一口氣。
  盯著那圈傷口看久了,難免會讓人覺得一陣發怵,乍看之下,那圈傷口像極了一條長著千百隻小腳的蜈蚣,它纏繞著盤踞在小蔣的腰間,隨著小蔣的呼吸,那條似蜈蚣的傷口竟然還在慢慢地動著。
  我的視力很好,我能清楚地看到那道傷口上的具體情況。大部分傷口都已經癒合了,但有些地方似乎發炎了,微黃色的膿液掛在紅腫的傷口上,好像隨時就會滴到地上。小蔣每掙扎一下,我們就不由地要擔心一番,我們擔心小蔣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會因為他的用力,從那圈傷口開始被撕扯成兩段。
  馬濤讓江軍按著小蔣,他則蹲下身,開始細細地觀察小蔣腰傷的傷口。小蔣嘴裡嘶吼著,恨不得要把馬濤撕成碎片,馬濤盯著小蔣的傷口看了很久,終於,他站起了身。他示意我也去觀察一下,小蔣冰冷得可以殺人的目光,又瞟到了我的身上。
  我搖搖頭,讓馬濤將小蔣帶下去,我已經看清了他身上的傷口了。門外進來了四五個刑警,他們從地上把小蔣抬起來,往羈押室走去。小蔣不再掙扎,全身放鬆地讓幾名刑警抬著,出門的時候,小蔣對著馬濤說了一句:「我會讓你死的很慘。」
  馬濤盯著小蔣傷口看的這個舉動,似乎將小蔣的怒火徹底點燃了。小蔣的嘴角上揚,詭異地衝著馬濤笑著,馬濤咬牙,揮揮手讓人把小蔣帶下去了。
  出了會面室,我們回到了馬濤的辦公室裡,江軍一邊走一邊揮動自己的手臂,他說小蔣的力氣實在太大了,他差點按不住小蔣。回想起剛剛的一幕,馬濤說他還有些後怕,如果不是江軍的反應快,小蔣可能已經衝出去了。
  馬濤的話說完之後,辦公室裡又沉寂了下來,大家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大家似乎都不太想去提那個話題,但是這個問題,我們又不得不去面對。見眾人不說話,我開口了:「大家都說說吧,你們對小蔣腰上的那圈傷疤怎麼看。」
  馬濤和江軍對視一眼,先開口的是江軍,他並不相信這個小蔣是蔣英成。江軍假設被我們抓住的這個小蔣就是蔣英成,那麼這則可能說明兩個問題:蔣英成死而復生了,或者說親眼看見蔣英成當場死亡以及處理蔣英成死亡案的所有刑警都在說謊。
  江軍看著我們說道:「蔣英成直接被卡車碾成兩段,內臟全部破碎,這種情況下,人是不可能存活。要我相信把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縫合起來人就能活過來,不可能。」江軍很快說出了他的觀點。
  江軍說出了我們的第一想法,看見小蔣腰傷的那圈傷口,再聯繫蔣英成被卡車碾成兩段的照片,就連我的腦袋裡閃過了一個奇怪的念頭:小蔣是被人縫合起來的。我轉過頭看著許伊,只見許伊一陣失神。
  她也曾經對我說過她是被拼湊起來這樣的胡話,我放在桌底下的手,輕輕拍了拍許伊的腿。許伊反應過來,她朝我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又接著聽江軍分析。
  「一個刑警說謊還可以理解,但是如果所有刑警都說謊,太沒有辦法讓人相信了,除非這一整支警隊背叛了司法系統,在我們國家,這是不可能的。」江軍對我們說道。
  馬濤也贊成,珠市的警局對所有的派出機構以及基層警隊都把握的很好,他很堅定,江軍說的第二種可能不會出現。所以,江軍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我們抓到的這個小蔣並不是幾年前因公殉職的蔣英成。
  馬濤點頭,不過,他馬上又問了句:「如果小蔣不是蔣英成的話,那他是誰,還有他腰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江軍被馬濤問住了,窗外一聲炸雷響起,許伊被嚇了一跳,江軍轉身把他身後的窗戶打開,只見外面烏雲密佈,一道道金色的電流把天空撕扯的支離破碎。正值夏季雷雨多發的季節,珠市的天氣說變就變。
  我們從羈押室出來的時候還有太陽,這才一個小時左右就變天了。
  馬濤咒罵一聲,正準備關窗,大雨便如瓢潑般從天空中傾倒了下來,大風把雨水斜斜地吹進了窗子裡,馬濤怪異地看著許伊。順著馬濤的目光,我們都看向了許伊,又一道閃電,許伊的臉被映得發亮,許伊的頭髮被風吹的有些凌亂,幾根頭髮懶散地覆蓋在她的臉上。
  許伊這副樣子有些嚇人,被我們這麼一看,許伊也意識過來,她趕緊把她的頭髮撩好,對我們說了句對不起。許伊站起來,說她要去衛生間,讓我們繼續談,我感覺許伊不太對勁,便站起身,偷偷跟在她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果然,許伊根本就沒有去上衛生間,她站在過道上,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伊側對著我,她的睫毛很長,我正準備叫她,她的眼睛就眨了眨。許伊長長地歎了口氣,叫了我一聲。
  原來許伊已經發現我跟著她出來了,我走到她的身邊,輕聲問她怎麼了。
  許伊轉過頭,她的眼眶已經紅了。她說她看到小蔣身上的傷口,她覺得心裡很悶。
  「我感覺,我和小蔣是一類人,我們都是被拼湊起來的。」許伊說著,一顆淚珠掉落了下來。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