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節


  「江軍……」我叫了他一聲,本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被我嚥了回去,我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江軍的嘴角微動:「我的血液裡,流著劉佳的血。很快,劉佳的身體裡,也將有我的血了,我們算是徹底有了糾葛,她死了,我也不會活。」
  都說輕生是最不明智的選擇,為情言死,向來也很容易被大眾理解為懦弱的行為。可是,只有真正相戀的當事人才明白這種感覺,我並不感覺江軍說這些話很懦弱,相反,我覺得江軍很勇敢,命運給他的折磨夠多了,但是他依舊敢愛敢恨。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勸說江軍,我已經做壞了最壞的打算,如果劉佳死了,我一定要留下江軍。但是一個人想活很困難,想死卻是容易的,留下江軍的命,何其困難。
  當日劉佳將身上的血給江軍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有一天,他們的情況竟然會截然相反。這一次,是江軍身上的血,流進了劉佳的身體中。他們的血相融在一起,他們的感情也糾葛在了一起。
  江軍說完這些,不再說話了。他閉著眼睛,就像是已經睡過去了一樣,但我知道,江軍還是醒著的,因為我看見江軍的手,時不時地會動上一下,江軍似乎也在擔心自己睡著。
  終於,又一陣漫長的等待之後,病房的門又一次被打開了。江軍第一時間猛地站了起來,刑警要去扶他,江軍卻揮手拒絕了。這是江軍的骨氣,他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站著,等待自己心裡的人歸來。
  出來的是醫生,江軍的臉上甚至帶著微笑。
  江軍問:「醫生,她怎麼樣了,好了嗎?」
  回答江軍的卻是一陣沉默,醫生臉上的口罩還沒有摘下,他不說話,我們也沒有辦法通過表情判斷他的心思。只是醫生那飄忽不定的眼神,讓我的心裡異常不安起來。江軍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但是他還是一個勁地問醫生:「醫生,她到底怎麼了!」
  江軍的聲音變得有些大了,終於,醫生將臉上的口罩給摘了下來,我們看到了醫生臉上的陰霾。江軍往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他聲音顫抖:「丫婭她,是不是出事了……」
  醫生歎了口氣:「子彈,我們只取出了一顆。」
  江軍的聲音抖得更加厲害了:「為什麼只取出了一顆!」
  醫生往病房裡掃了一眼:「子彈打中的位置很特殊,四周血管密佈,取出一顆已經造成大出血,我們不敢再強行將第二顆子彈摘出來了。」
  江軍終於站不穩了,兩名刑警趕緊將他扶住了。我問醫生,如果不取子彈,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醫生說如果只是普通的槍傷,不取子彈,支撐一段時間絕對沒有問題,可是劉佳的情況太特殊,不僅出血嚴重,而且劉佳受傷之後,身體的機能迅速下降,身體已經散失了排毒的基本功能。
  換句話說,劉佳殘留在體內的子彈,已經造成了嚴重的感染,儘管醫生已經對劉佳的傷口用藥,也注射了一些藥劑,但是恐怕還是不能堅持太久。醫生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貿然取子彈,劉佳可能再也沒有辦法活著從手術台上走下來,但如果不取子彈,體內的嚴重感染,同樣使得劉佳沒有辦法撐太久。
  江軍急了,他愣愣地坐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還能保持一點冷靜,我問醫生有沒有什麼打算,醫生歎了口氣,說他憑借他們的醫術,不敢貿然取子彈,但是更發達城市的醫生,他們有更豐富的臨床經驗,所以他又聯繫了他認識的其他醫生。
  江軍彷彿聽到了希望,他一把將醫生的手握住:「醫生,你一定要救丫婭!」
  可是,醫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眾人寒透了心:「那些醫生趕過來,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她,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第597章 生死一線,離開
  我們終於知道為什麼醫生的臉上會有這樣的表情了,從理想上而言,劉佳的確有救,只需要有更精準的醫療設備,或者醫術更高,臨床經驗更豐富的醫生親自操刀,劉佳活下來的機率還是非常大的。
  但是,這一切都是理想中的情況,番市這種小地方,能請來我們眼前的這位醫生,已經非常不容易了。兩天的時間,足夠改變很多事情,如果劉佳撐過兩天,醫生趕到之後,她很有可能活下來,但是兩天的時間,也可能讓劉佳在等待中死去。
  「她的情況,可能撐不過二十四個小時了。」醫生這樣說了一句之後,歎了口氣,離開了。我們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看向江軍,他眼角濕潤,似乎不願意接受自己聽到的一切。
  他不顧其他人的攙扶,跌跌撞撞地走進了臨時病房裡。病房之中,各種藥劑的味道非常濃,醫生走了,醫護人員卻不敢離開。床邊擺放著很多醫生帶來的醫學儀器,這些東西已經是這個省份最先進的儀器了,可是仔細一看,這些儀器都破舊不堪,在沿海城市和B市,這些儀器很可能早就被淘汰了。
  沒有人放棄劉佳,劉佳躺在病床上,在這簡陋的地方,剛做好手術的劉佳沒有辦法被送進無菌的加護病房。那幾名醫護人員全部戴著口罩,四處都是帶血的棉花,他們正在緊急地清理著。
  江軍靠近劉佳之後,馬上就有人攔住了他。情急之下,江軍直接把那名醫護人員推開了,江軍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劉佳的床邊,伸手想要去觸碰劉佳,可是他又止住了手。劉佳的身上插著很多正在滴藥水的管子,江軍怕自己不小心,讓劉佳陷入危險中去。
  我們都進來了,有醫護人員馬上發火了:「你們全部出去,病人如果再感染,立馬沒命,也不用等其他醫生來了!」
  果然,刑警馬上往後退,我走到江軍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我勸江軍也先出去,畢竟劉佳還有救,病人很容易感染,尤其是這種情況下的劉佳。江軍不捨地盯著劉佳,但最終,他還是咬牙轉過了身,江軍離開的很堅定,踏出病房之後,江軍直勾勾地坐在了外面的凳子上。
  江軍說他會一直在這裡等著。我很擔心江軍的身體情況,但是我沒有再勸他了,這可能是江軍對劉佳的最後一次守候。醫護人員在劉佳的病房裡進進出出,他們不斷地清理出醫療垃圾,上面都是劉佳的鮮血。
  那抹紅色,深深地刺激到了江軍。江軍的眼角濕潤,裡面的液體好幾次都差點滾落了下來,但是江軍還是忍住了。我一直陪江軍坐著,很快,天黑了,我的頭很疼,腦殼似乎都要裂開了似的。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把我抬走了,我非常想留下來陪著江軍,可是我的身體卻不聽自己使喚了。我被放在了床上,床上很軟,我聽到了很多人在說話,有刑警,有阿迪裡,好像還有很多醫生。
  但是我睜不開眼睛,那些聲音也在我的耳邊漸漸模糊。我就像被困在了一個漆黑的牢籠裡,那牢籠為我量身定做,我連動都動不了。我全身又酸又疼,我有意識,但是就是沒有辦法看見久違的亮光。
  我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我還是小時候的模樣。李毅然,我的父親,一手拿著刻刀,一手牽著我,走在一片炙熱的地方,那裡很亮,夢裡的我似乎想要跑,但是父親卻把我緊緊地拉著。
  他告訴我,不用怕。
  於是,我不怕了。我的全身出汗,我感覺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父親把我抱了起來,我閉著眼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一身輕鬆,身體不燙了,呼吸順暢了,一切都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父親手裡的刻刀上,正有一抹鮮紅。
  畫面一轉,我的四週一片漆黑,我被凍得瑟瑟發抖。我不斷地往前跑著,嘴裡叫著父親,但是黑暗之中,我不知道父親去了哪裡。夢裡的我,好像長大了很多,我不害怕,但卻滿心的擔憂,我找不到父親了。
  就在不久前,父親好像做了什麼讓我擔心的事情。我的腳很冷,像是踩在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大地上。終於,一道亮光出現了,一個人正慢慢地朝著我走來,那道人影的臉像被迷霧掩蓋住了。
  當這個人影叫了我的名字的時候,我瞬間驚醒。
  窗外還是暗的,病房裡也只有一盞破舊的昏黃燈泡在發著亮。阿迪裡睡著了,窗子外面沒有任何人在喧鬧。我喘著粗氣,全身都是汗水,汗水浸到了我的傷口,我感覺一陣錐心的疼。
  我爬了起來,已經是凌晨五點鐘了。我看著放在床頭的刻刀和手機,又一次撥了單元房裡的電話。可是和之前的一次一樣,還是沒有人接。由於時差,現在,B市的天已經亮了。連續兩次打不到母親的電話,我心慌了。
  我不敢再等下去,直接撥了一個我能記得號碼的警校領導的電話。電話很快就被撥通了,聽到我的聲音之後,領導還有些驚訝,他還問我什麼時候回警校。我沒有心思回答他,而是請求他馬上到我的單元房看一下。
  領導聽我語氣著急,沒有多問,當即表示派人去查看一下。掛斷電話之後,我著急地等了二十多分鐘,終於,領導回了電話。他告訴我,母親根本就不在單元房裡!我驚得差點把手裡的電話丟落在地上。
  「不可能,她去哪裡了!」我沉住氣,對領導說道。
  領導:「是真的,我派去的人,找門衛要了鑰匙,但是屋子裡一個人都沒有。有一間房間,床鋪也沒有整理,關著窗戶,有點悶。」
  我知道,領導說的就是母親的房間。母親每天起床,都會整理好被褥,打開窗戶透氣,看樣子,母親已經離開單元房有一陣子了,如果我推測的不錯,母親離開單元房,應該是在我接電話昏迷之後,醒來之前。
  因為我醒來之後,再打電話就沒有人接了。
  我曾經囑咐過母親,千萬不要離開警校,母親也一直沒有出去過。警校的把守嚴格,外人根本就不可能輕易進去,這也是我將母親留在警校的原因,沒有地方比警校內更安全了。可是此刻,警校的領導卻告訴我,母親不見了!
  「替我找!立刻找!」我感覺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所有的噩運全部在這個時候發生了,禍不單行,我的吼聲直接把阿迪裡給驚醒了。領導知道我著急,所以並不介意我的態度,他答應之後,掛斷了電話。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