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節


  可是這一刻,李毅然這三個字,又從沈承的口中被吐了出來。我的全身一顫,如果不是江軍緊緊地攥著我的胳膊,我一定已經跑出去了。我木訥地回頭看了一眼江軍,藉著窗外的月光,我看清了江軍的嘴型。
  江軍是在讓我不要衝動,我這反應過來,我們在暗處,他們在明處,很多事情,可以藉著這個機會知道真相。沈承不願意讓我知道這次行動計劃,我跟著他來之後,他還是千方百計地把我們甩開,當著我的面,很多事情他不會說。
  而紅衣怪人,更不可能告訴我真相。我的心劇烈地跳動著,我感覺,我的體內像是有一股衝動的潮湧,就要衝了出來,我的血都變得滾燙,它們在跳動著。好不容易,我終於冷靜了下來,我繼續看向場中的五個人,這五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
  先是沈承,他很冷靜,可是卻冷靜得讓人害怕,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語氣裡,滿滿得都是冰冷。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沈承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沈承身邊的唐影軒,全身上下都散發著沖天的怒意。
  聽到沈承說出李毅然三個字的時候,唐影軒的身體也明顯一顫。似乎,唐影軒根本就對紅衣怪人的身份一無所知,他想要做的,只是替他的師傅報仇而已。唐影軒的詫異,很快就被怒火掩蓋了,他手裡的槍,仍然直勾勾地對著那三個人。他不需要知道太多,他只需要知道,他的師傅是被紅衣怪人和高旭凡合謀殺死的就行了。
  我的目光又放到了紅衣怪人的身上。他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被他的同夥和人質擋住了。紅衣怪人彎著腰,雙手下垂,還是一如既往的動作和姿勢,只是這次,紅衣怪人的腰彎得更低了,他的全身,也更像是完全沒有支點,被人抽出了骨頭一樣。
  這是因為,紅衣怪人身上的傷還非常嚴重,長期的興奮劑注射,是以透支他的生命為代價的。上次一戰,紅衣怪人更是注定活不了多久了。可是,紅衣怪人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一動不動,就連肩膀都沒有顫抖。
  他一點都不害怕,異於常人的冷靜,讓人咂舌。不過仔細一想,他早就經歷過各種大事件,經歷過數次生死,就算死亡真的要來了,他又怎麼會害怕呢。這一次,無論如何,紅衣都再也逃不掉了。
  在聽到沈承說他已經有辦法讓他的同夥沒有辦法前來支援之後,紅衣的反應還是和之前一樣。這似乎讓沈承有些擔心,趁著這個時候,沈承掏出手機,告誡外面的刑警,一定要多加小心,讓當地警方迅速趕到,阻止一切的可疑人物靠近這座祠堂。
  沈承舉著手機,突然轉頭,四下看了看。我知道,外面的人一定告訴沈承,說我和江軍已經進來了。不過,沈承四下找了找,沒有發現躲在暗處的我們。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對方的身上,時間拖得越久,不可測的因素就會越多,沈承是想快速解決了。
  但是,能否解決,將紅衣控制住,還需要解救他們手裡的人質。紅衣怪人的同黨就顯得沒有紅衣怪人那麼冷靜了,聽到他們的人沒有辦法前來支援他們,他著急了。急的手裡的槍都開始發抖了。
  而那名人質,更是害怕的雙腿發抖。他們的反應,看上去有些滑稽,只是在這樣緊張的氛圍下,誰都笑不出來。紅衣的同黨哆哆嗦嗦地對沈承說了一句:「快放我們出去,否則今天,我們就和人質同歸於盡!」
  「王輝,當年你殺人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膽小。」沈承蔑視一笑。
  沈承叫出了對方的名字,我迅速地在大腦裡搜索著這個名字,很快,我有了一點印象。和修博一樣,這個王輝也是曾經重大刑事案件的逃犯,一直沒有被警方抓住。沒想到,他竟然也加入了紅衣怪人的陣營當中去。
  他們這個犯罪團伙,召集了這麼多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人,足以看出來他們的犯罪行為,是早就密謀已久的。王輝的手上,也沾染著數條人命,但是面對死亡,真正不怕的,除了像紅衣怪人這樣的人,又能有幾個人呢。
  「少廢話,快讓我們離開!」說著,王輝又把手上的人質往外推出了一步,手上的槍,好像隨時都會扣動扳機。
  沈承反笑:「我沈承想要抓人,沒人攔得住我,你有人質又怎麼樣,如果你有膽子,就開槍吧,沒有了依仗,我看你要怎麼逃出去。」
  沈承非但沒有安撫王輝的情緒,甚至還反過來威脅他,這就是我和沈承做事最大的區別。任何時候,我都會以無關人員的性命為第一考慮,而沈承,第一考慮的,只是完成他的目的。但不得不說,沈承很聰明。
  他知道,就算他不妥協,王輝也不會立刻開槍。王輝顯然想活下去,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選擇和人質一起同歸於盡。沈承說完,不再理會王輝了,他看向紅衣怪人,又說了一句:「到現在,你還不肯開口嗎,李毅然。」
  我突然想起來,沈承在前不久對紅衣怪人說的話。
  他說,紅衣怪人今天會死在這裡,死於一場大火,當年的一幕將會重演。當年一幕,我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沈氏兄妹老家的那場大火。沈氏兄妹這一生的轉折點,似乎就是那場大火,一場詭異的大火,改變了沈氏兄妹人生的方向。
  我微微有些震驚,因為沈承,像是在復仇。
  所有的仇恨,都有起因。唐影軒找紅衣怪人報仇,是因為紅衣怪人殺死了將他養大的師傅,而沈承找紅衣怪人報仇……我的心裡一顫,是因為那場大火由紅衣怪人而起。沈承說紅衣怪人是父親,也就是說,可能是父親一把火,燒死了沈世康夫婦,而沈氏兄妹,活了下來!
  我的身體發抖得更加厲害,我突然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沈諾假裝成模音欺騙我,為什麼要讓我感覺到痛苦,又為什麼要殺了母親了。因為,沈諾也在復仇!此刻的沈承,同樣在復仇!
  一切,皆有父輩開始,而最終承擔後果的,不僅僅是父輩和母輩,還有我們這一代的人。
  我的腦袋疼了起來,我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我覺得腦袋裡,有一股大火正在燃燒,他燒盡了我腦袋裡所有的細胞,蔓延到我的全身。我的全身發燙,血液在燃燒,那股熱,來源於記憶的深處。
  十幾年前,我才十幾歲,我覺得,我好像親眼目睹了那一場大火。
  我的瞳孔發亮,很多記憶,在這個時候,像是不速之客一樣,侵襲了我的大腦。

第741章 記憶中的大火
  十幾年前,我才十幾歲,那個時候,我還在G市上學。我突然有了一些印象,沈世康,沈諾,沈承,我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了。但這些記憶都非常模糊,我的印象之中,似乎真的有一對沈氏兄妹,真的有一個被稱呼為沈叔的人。
  可是直覺卻又告訴我,我不認識沈承和沈諾,至少在十幾年前,我是完全不認識他們的。這種直覺,非常強烈,一個記憶丟失的人,有這樣強烈的直覺,有些不正常。可是,心裡有一道又一道聲音在告訴我,十幾年前,我絕對不認識沈承和沈諾!
  那場大火,好像我也親自經歷了。
  四周燃起了大火,我知道,這是我的錯覺,可是,我卻不願意從這錯覺中走出來。因為這些,都是我丟失的那些破碎的記憶。可是,大火突然之間,消失得無隱無蹤了。我微微一愣,往四週一看,這裡不再是祠堂了,而是G市的老家。
  大腦的確是人體最神奇的器官,它帶著我回到了很久以前,我深陷自己的回憶裡,身臨其境,就好像這一切都是真的一樣。我的耳邊隱隱約約聽到了沈承和江軍的說話聲,但是我卻主動想要去忽略他們的聲音。
  很快,他們的聲音,被一陣又一陣削木頭的聲音掩蓋過去了。我的視線穿過老家房子厚厚的牆壁,看到了木工房裡的我,和父親。十幾歲的我,已經長得很高了,我正站在木工房裡,看著父親削著木頭。
  父親的頭髮把他的額頭覆蓋住,他一邊拿著工具削著木頭,一邊低頭,好像在想著什麼。我叫了父親很多聲,父親都沒有回答。他太入神了,只是很明顯,父親的入神,並不是因為手裡的木工。
  屋子裡,瀰漫著濃重的木頭香味,這味道,伴隨了我十幾年。從小到大,我最喜歡的便是這味道,在我的印象裡,父親的身上時時刻刻也帶著木頭的香味。有的時候,母親會埋怨父親沒把身上的木頭味道洗乾淨。
  可是在我心裡,那味道,代表著父親。年輕的我,站在木工房的門口,仔細地盯著父親一刀又又一刀地削著木頭,我看得也入神了。我沒有再去叫喚父親,因為我也陷入了沉思。可是,當時的我在想什麼,我卻怎樣都想不起來了。
  父子兩人的沉思,持續了多久,我已經沒有印象了。我只記得,父親的手,被手裡的刀劃破了。父親和我,都在這個時候從沉思裡走了出來,父親放下了手裡的刀,他沒有驚慌,也沒有痛苦的表現,只是隨手拿邊上的布,裹住了被削破的手。
  好像對父親來說,流血,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也是這個時候,父親發現了站在門口的我。他皺著眉頭,問我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回答父親,說已經回來有一會了。父親轉頭看向窗外,這才意識到天快黑了,已經到了放學的時間。他歎了一口氣,但臉上馬上又露出了笑容,他帶著我離開了木工房。
  母親早就做好了飯,熱騰騰的飯香,卻讓我沒有了任何的滿足感。我感覺自己變成了兩個人,一個是記憶裡的自己,一個是現在的我,兩個我的感受,我都能感覺到。記憶中的我,嬉笑著給父母夾菜,可現在的我,知道這只是回憶而已。
  我的心裡無比的苦澀,母親已經死了,而父親,也早已經成為我不願提及的一個人物。
  飯桌之上,嬉笑的人,只有我。母親一臉愁容,她一直盯著父親看,而父親也一直在對母親做寬慰的表情。父親會笑,只是那笑,卻似乎不是發自內心的。飯桌上的我,也突然放下了手裡的碗筷。
  我走進了房裡。我隱隱覺得,當時的我,好像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因為到了房間之後,我把耳朵貼到房門上,聽著父親和母親的交談。聲音很小,但記憶中的我,還是捕捉到了幾句話。
  「真得要這樣做嗎?」這句話,是母親說的。她的語氣裡,滿滿得都是擔憂。
  「已經決定了,我會給你們一個安定的家。」父親這樣回答母親,他的語氣裡,滿滿得都是堅定。
  「一定要他死嗎?」母親問。
  父親:「必須。他給我們帶來了禍害,出賣,就必須承擔起出賣的後果。」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