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打開相冊,大部分都是我女兒美兮的照片,她笑得那麼甜美。寶貝,你遠在法蘭西,絕對想不到爸爸最近都經歷了什麼……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故事。
假如我活著,我會在你入睡前講給你聽,讓你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我找到最後拍的三張照片,發現畫面黑糊糊的,什麼都沒有。
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依然黑糊糊的,沒有任何東西。
我陡然想到一件事——
一次,我跟浙江一個企業老總吃飯,他聊起了一件事:
他和哥哥接管了一座山,開發旅遊項目。山中有座巨大的佛,那是依托山體雕鑿出來的。由於長年累月風雨剝蝕,大佛已經略有破損。這個老總請來工程師和一群工人,準備對大佛進行修繕。
這一天,這個老總來到山裡視察,大佛四周綁著腳手架,工人們正在上上下下地忙活。
他拿出手機拍照,拍雲和樹,拍山和水,拍大佛……
離開的時候,他覺得還應該給大佛錄錄像。這個景區對外開放之後,遊客們來到此地都會拍照留念、錄像,但是沒人會拍到大佛被「美容」的鏡頭。於是,他又拿出手機給大佛錄像。
回到城裡,他查看手機,大吃一驚!
說到這兒,他掏出手機給我看,我看到了雲和樹,看到了山和水,找到那張大佛照片,只有黑屏。這個老總說:「我對我的手機太熟悉了,不可能用手指擋住鏡頭。」我仔細看,黑屏上隱隱有圖案,類似於三維漩渦。
接著,他又給我看那段錄像,只聽見施工現場嘈雜的聲音,畫面還是黑屏。
最後,這個老總對我說,他曾經找過一個高僧請教,這是怎麼回事兒。高僧說,佛也有愛美之心,就像一個女子,她正在化妝的時候是不願示人的。
這個老總茅塞頓開。
難道,這個雙魚形狀的東西也不讓拍?
我覺得我冒進了。
這天晚上,我主動給大家放哨,漿汁兒要陪我,被我趕走了。
我沒想到,這個夜晚發生了那麼多事……
大家入睡之後,營地一片寂靜。沒有一絲風,看那個湖,跟死了一樣。四周的植物不搖不晃。
我曾經看到過一隻麻褐色的鳥,它去哪兒了?藏在密匝匝的植物裡?
夜裡有點冷,我穿上了一件墨綠色夾克,坐在一片羅布麻旁邊,我相信離我3米遠就看不見我的。
這個地方的夜空似乎比城市裡的大無數倍,星星密集無數倍。
我開始胡思亂想。
我是什麼?
父精母血的結合物。
父親有他的父母,母親有她的父母,父母的父母又分別有他們的父母……排列上去,就是一個巨大的扇形,輻射到茫茫時間的深處,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了。
我就是一個珍貴的扇墜兒。
如果我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個人早夭,就不會有我了。古代的醫學落後,發燒都可能死人,更何況瘟疫橫行。那年代死個小孩就像打碎了一個雞蛋。還有飢餓,遍地「凍死骨」,還有連綿不斷的戰亂,冷兵器時代,能存活下來是奇跡……
「扇面」範圍中的無數對夫妻,若有一對姻緣發生變化,也不會有我了。
如果哪個朝代有那麼一對夫妻,其中一個在路上遇到了熟人,說了一陣子話,回家晚了,夫妻二人那天沒有做愛,也不會有我了。
受孕只要差一瞬間,都將形成不同的生命。而一件突發的小事兒,一個念頭的轉變,甚至窗外的一聲呼喊,都可能致使其中一對夫妻的受孕發生變化……
再往前,我的祖先滿身黑毛,一代代多得數不清,他們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竟然沒有一個被同樣滿身黑毛的更兇猛的動物吃掉。
繼續往前,一直追溯到數十億年前的原始海洋,我的祖先也許是微生物,在漫長的時間裡進行著生物轉換,竟然一直沒有中斷……
生命太奇妙了。
從最初到最後,促成我這個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沙漠的沙子一樣數不清。而阻止這個生命形成的偶然,就像地球上的樹葉一樣也數不清。兩種偶然的關係是——在大風的裹挾下,所有沙子必須從所有樹葉的空隙間穿過,否則我就不會存在。結果……它們全都做到了。
多麼偉大。
多麼……恐怖。
我又想到了那群人,他們說,我屬於他們那個種類。
那麼,在人類滿身還是黑毛的年代,我的祖先是不是經常吃掉人類的祖先呢?
有動靜。
我抓緊手槍,朝帳篷看過去。
一個人走出來了,穿著白色的衣服,看上去輕飄飄的,好像是個女的。
她是誰?
那個臥底?
她朝我跑過來,她似乎穿著一雙很大的鞋,踩在沙子上,「嚓嚓嚓」地響。藉著這個聲音的掩護,我慢慢朝後移動,藏進了蘆葦中。
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走到離我七八米的地方,腳步慢下來。
星光暗淡,不過我看出來了,她是郭美。
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都快喘不出氣了。空氣中飄過一股香氣。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