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節

  我依然不說話。
  聽得出來,漿汁兒已經要睡著了。
  我努力聽著她的鼻息。就算她睡著了,我也要等上半個鐘頭,在她完全睡實之後再悄悄溜出去。
  萬一我剛剛挖開她的墳,她突然醒了,跑出來,那就麻煩了。我不挖的話,她並一定想到要挖開它。可是,只要她看到我在挖,必定起疑心,必定要看看裡面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突然,漿汁兒又精神了,她爬起來,說:「我要上廁所……」
  我一下洩氣了,無奈地說:「你去吧?」
  漿汁兒說:「我不敢。」
  我說:「叫季風跟你去。」
  漿汁兒不說話,只是在黑暗中看著我。
  季風睡著了。我瞭解,她是個生活很有規律的女孩,每天22:30必須上床睡覺,基本沒例外。
  漿汁兒肯定不敢一個人去上廁所。
  湖邊橫七豎八埋著那麼多屍體,湖裡又有那些不知性質的嬰孩……
  我爬起來,披上一件長袖,壓低了聲音說:「走……」
  我們走出帳篷之後,我才打開手電筒。手電筒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顯得那麼羸弱,我想起了那個著名的遊戲《寂靜嶺》。
  我說:「大,還是小?」
  漿汁兒小聲說:「小。」
  我說:「那你就在帳篷背後解決吧。」
  漿汁兒說:「不!」
  沒辦法,我只好帶她朝那片蘆葦走過去。
  蘆葦旁有我們搭起來的臨時廁所,離帳篷大概50米,中間要經過漿汁兒的那個墳包。
  我們走過那些遺棄的車輛時,她突然停了下來,盯著不遠處看,那正是她的墳包。
  我低聲說:「你看什麼啊?」
  她說:「那個墳。」
  我說:「看它幹什麼!快走,一會兒廁所被人佔了。」
  然後我拉著她,大步朝廁所走過去。
  她掙著放慢了腳步,問我:「當時,你埋的我嗎?」
  我說:「我是其中一個。」
  她又問:「當時,我的臉是不是特別難看?」
  我說:「不是,依然很漂亮,像個睡美人。只是眼睛閉著,你的眼睛最好看了,黑的那麼黑,白的那麼白。」
  她又問:「是你把我放進去的嗎?」
  我說:「肯定是我。」
  她說:「我的身體肯定很僵硬。」
  我說:「沒有,就跟睡著了一樣。」
  她說:「第一鍬沙子是你揚進去的?」
  我說:「是。」
  她又問:「揚在我身上了,還是揚在我臉上了?」
  我說:「你聊這些幹什麼?」
  她說:「我想知道!是身上還是臉上?」
  我說:「身上。」
  她說:「為什麼?」
  我說:「什麼為什麼?」
  她說:「為什麼不揚在我的臉上?」
  我停下來,看著她,說:「我一鍬鍬埋你的身子,最後才埋你的臉,因為我想多看你幾眼。」
  漿汁兒一下抱住了我。
  她哭了。
  我推開了她:「你是出來尿尿的,還是出來跟我聊天的?」
  她仰頭看著我,說:「你把第一鍬沙子揚到我臉上的時候……哭了嗎?」
  我說:「沒哭。」
  她搖搖頭:「我不信。」
  我說:「我就是沒哭。你不去廁所,我回去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