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屋子的牆壁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幾十個大號的粉紅色肉蛹,每個肉蛹的頂端都探出一顆人頭,這些人頭瘦得好像骷髏一樣,全都閉著眼睛。
  有兩個穿著連體工作服的女人站在這些蛹的前邊,在她們旁邊放著一個好像農藥噴霧器的東西,上面連著一根塑料導管,看樣子這兩個女人應該是在照料肉蛹裡的人,用導管給他們喂流食。
  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愣在這門口多久,一直到安東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些人……都還活著嗎?」我問。
  「活著,都還活著呢。」安東辰回答說。
  我艱難地挪動了雙腿走到其中一個肉蛹前邊,伸手探了下裡面那人的鼻息。確實,那人還有呼吸,只是這呼吸十分微弱。
  「這些人都是誰?」我回頭問安東辰。
  「這是我大哥,那是我弟弟、弟妹,這是我外甥,這個是……這個是我家的一個保姆。」安東辰給我指著靠近門口的幾個肉蛹,並一一做著介紹,「再後面這幾個是參加葬禮的朋友。樓上還有一些誤闖進來的,還有不聽話的工人。」
  「這個人也在嗎?」我拿出手機,翻出胡楊失蹤的那個哥們的照片。
  安東辰接過我的手機看了眼,又把手機給其中一個連體服女人看了下。那女人隨後衝我點了點頭,並朝樓上一指。
  我也沒再徵求他們任何人的同意,直接從樓梯往二樓走。
  樓梯上、過道裡,只要是有牆壁的地方我都能看到肉紅的蛹,每個蛹裡面都封著一個人。而隨著樓層向上,肉蛹裡的人也不再像一樓門口的那樣瘦弱,有的甚至因為我走動的聲音而抬起了頭。
  在二樓一個角落裡,我找到了胡楊失蹤的同學,他的狀況比肉蛹中的其他人狀態都要好很多。當然,這種「好」也只是相對而言,實際上他的臉頰也是向內凹陷的,臉色青紫,頭髮也脫落得很嚴重。
  我走到他身邊,他也慢慢抬起眼睛看著我。
  「我認識胡楊,你是他的同學吧?」我對他說,聲音並不大。
  他緩緩張合了一下嘴巴,但卻沒能發出聲音。
  我伸手試著去拽那肉蛹,結果整個房間都跟著震顫了起來,我趕緊把手鬆開,房子也隨即安靜了下來——這下我也知道為什麼安東辰他們沒有強行把這些人放出來了,只要在這個宅子裡,誰都別想跟老頭對抗!
  忽然,我身邊有一個人影晃了一下,我連忙回頭,那個穿著粉白色旗袍的女人又出現了!她拿著蠟燭衝著我笑著,然後招了兩下手,示意我跟著她。
  「你是誰?」我問了句。
  那女人還是沒有應聲,只是衝我輕搖了下頭,然後再次招手,讓我跟著她走。
  我不知道這女人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但我的腳卻像不受控制一樣就那麼跟著她去了。
  她下了樓,從安東辰和白髮管家身邊走了過去,可是這兩個男人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她一樣,眼睛全都是盯著我看的。
  「你們沒看到她嗎?」我指著那旗袍女人詫異地問。
  「她?」安東辰一臉茫然。
  那白髮老管家也同樣奇怪地看著我。
  我的脊背突然一涼,那久遠得、幾乎快要被我忘記的記憶又一次在我腦海深處浮現了出來。七歲那一年我遇到了夜走鬼,在我被白虎式鬼救下之前,我記得那群鬼越來越像人,就像是鄰居家的大叔、大姑、哥哥、姐姐,就像是我身邊的人。
  事後我曾經跟我爺說起過這事,我爺告訴我世間是有陰陽界的,鬼在陽界是一個樣子,在陰界又是另一個樣子,那並不是鬼在發生變化,而是跨過陰陽界的生人發生了變化。
  我爺說的這些東西拗口又難懂,所以我並沒有太去在意它,而且陰陽界什麼的我也很少接觸到,時間久了,我便忘得差不多了。而現在,這幾乎快要被我忘掉的記憶突然出現了,原因自然是因為那旗袍女人。
  白頭髮老管家是活人,安東辰也是活人,那兩個女人應該也是活人,而他們四個都看不到那個旗袍女,所以她應該就是鬼了。而之所以我誤將她看成為真人,不是因為她穿了人皮,而是因為我現在身處之地已經跨過的陰陽界。
  「你們先在這屋子裡別動,我過去一下。」我對安東辰說了句,然後便隨著旗袍女走出了小樓。
  旗袍女帶著我轉到了樓後,在後院牆的牆根附近有一個地窖入口,旗袍女優雅地蹲下拉開了地窖蓋,一條通往地下的台階出現在了我眼前。台階下面有燭火的光亮,我還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她向台階裡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並衝我笑了笑。
  「下面是地獄嗎?」我站在原地問。
  旗袍女抿嘴笑著,她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
  「你是地獄的公關經理吧?你們要是繼續用這個套路招攬客人,我估計地獄肯定是要爆滿了。」我玩笑著說了句,然後硬著頭皮走向了地窖口——我並不是藝高人膽大,只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地窖並不危險,儘管許多人都跟我說,女人越是漂亮就越是危險。
  地窖的台階是盤旋向下的,越往下走就暖和,而且光線也越足。
  旗袍女並不說話,只是在我身後拿著蠟燭台跟著我,我自己一邊走一邊默默數著台階數。20、60、140、300……我不知道到底多少級台階算一層,但我能確定的是我所下的這些台階差不多有15層樓那麼高了,不需要任何說明,我已然身在地獄。

第29章 不孝子
  終於,台階到了盡頭,在我看清楚眼前的情況前,先是一聲咒罵傳進了我的耳朵。
  「小兔崽子!天天就知道管我!」
  這罵聲很熟悉,好像是安顯騰!
  我回頭想找那旗袍美女問一句,可我身後卻沒有人,甚至連我下來的那條台階都沒了。等我再轉過頭來,眼前的一切就又變得熟悉了,那棟林中的古宅就在我眼前,周圍的樹上還有葉子,天氣也好得很,而且有陽光。
  這是地獄?
  我倒覺得這裡應該是天堂。
  「你!你是幹什麼的?」一個拄著枴杖的老頭忽然從古宅的門口鑽了出來,並用下巴朝我點著問。他誇張地弓著背,好像正在努力把自己弓成了一個「句號」。
  「你是安顯騰?」我反問。
  「我是,你是誰?我認識你嗎?」句號老頭皺著眉、撇著嘴問。
  「我是你兒子的朋友。」
  「哪個兒子?我有四個兒子呢!」
  「安東辰。」我說。
《我在地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