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早在我把銀灰色蠱蟲拿出來的時候,馮烈山已經猜到了,聽我這樣說,他苦笑一聲:「我也猜是這樣,如果只是一個副教授,又怎麼能幫我解蠱?」
  隕龍根的傳聞,我曾聽姥爺提起過,但他老人家也說,這東西屬於天方夜譚,極不可信。我看向方九,問:「你怎麼能確定這就是隕龍根做成的養蠱罐?」
  方九說:「我不能確定,但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對蠱蟲產生那麼大的吸引力呢?」
  我頓時瞭然,他們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連蒙帶猜,根本不能確定這東西是不是用來養蠱。想了想,我對馮烈山說:「不知道馮先生能不能割愛?我很想要這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出足夠的錢。」
  這話講的看似大氣,實際上我心裡忐忑的很。養蠱人對金錢的需求很大,各種蠱毒的配置,每一次都要花費許多。十幾二十萬,乃至三五十萬,我都能掏得起。但如果把這家弟子都掏出去,以後想養蠱都是個麻煩事。總不能那麼大的人了,還伸手找家裡人要錢吧?
  馮烈山搖搖頭,他的動作看的我心中暗歎,然而,不等我說話,他便說:「這東西我拿來也只是擺在家裡,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對楊先生來說,似乎很重要。與其把這東西放在我手裡暴斂天物,倒不如送給楊先生發揮更大的作用。不管怎麼說,我的命也是楊先生救的,這就當一點小心意吧。」
  馮烈山把話說的很滿,幾乎沒有任何能讓我插嘴的餘地。我思索半天,最終還是決定接受他的好意,便說:「既然如此,就謝謝馮先生了。雖說城市裡與蠱蟲接觸的機會並不多,但今後倘若遇到我能幫忙解決的事情,一個電話,翻山越嶺我也去!」

  ☆、第六十四章 方九和王狗子

  「機會不多嗎?我倒覺得,蠱蟲離我挺近的。」馮烈山看了眼桌子上的那條蠱蟲。
  說實話,馮家三口對蠱術的反應,已經比正常人好不知多少倍。對此,馮烈山解釋說:「別看我那拍賣行不大,但也經常會遇到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就見怪不怪了。」
  他邀請我去家裡坐一坐,我剛收了他的隕龍根養蠱罐,本不想拒絕。但考慮到咒鬼降的事情,便說:「大家都在同一個城市,想聚聚的話,隨時都可以。我今天還有重要的事要辦,實在很不好意思。改天給糖糖和嫂子買點禮物,再登門叨擾。」
  「叔叔,為什麼不給爸爸買呢?是因為你吃爸爸的醋嗎?」馮糖糖窩在唐欣然懷裡,奶聲奶氣的問:「媽媽說,爸爸吃醋的時候就不買禮物。」
  馮烈山很是尷尬的笑了下,我走到糖糖面前蹲下來,摸摸她的腦袋,說:「只有爸爸媽媽可以吃醋,叔叔不是不買,而是有些禮物,不需要買。」
  唐欣然對我的態度,一直都在變,最開始她感激我救了馮烈山,所以態度很熱情。然後知道我會蠱術,又變得有些戒備。剛才我去摸糖糖的時候,她下意識往後抱了抱,只是沒有完全攔住我而已。
  我知道女人對這些古里古怪的事情,一般都很難接受,喜歡敬而遠之,便沒有放在心上。而馮烈山,則聽出我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很是有些欣喜。
  馮糖糖依然不依不饒的追問:「什麼禮物不用買呢?」
  「很多呀,例如可愛的小糖糖,活潑的小糖糖,健康的小糖糖。」我笑著說。
  與這小丫頭逗樂一會後,我們又隨意吃了幾口,聊上一個多小時。直到互相都熟悉起來,這才準備分別。
  目送馮家三口上了出租車,我回過頭,看向方九和王狗子,說:「你們倆也走吧,記住,這世上不只有你們會蠱術,別總想著拿這玩意坑人。」
  方九和王狗子互視一眼,忽然對著我跪下來,猛地磕了幾個響頭,說:「請楊先生收我們為徒!」
  我愣了下,連武鋒也有些發呆,這劇本變的太快了,實在讓人無法適應。我左右看了看,他們倆的動作,已經引來許多人注意。眼看很多人往這邊瞅,我說:「你們倆起來,沒事跪什麼,膝蓋疼還是小兒麻痺症啊?就你們這種品德,別說我不收徒,就算收,也不可能收你們倆。」
  方九抬起頭來看我,說:「楊先生,我們哥倆從沒做過害人的事。就算偶爾用蠱來騙些錢,也是為了生計。」
  「還有人為了生機去殺人搶劫毀滅世界呢。」我冷哼一聲,說:「趕緊滾蛋,別在這耍渾,惹的人不痛快。」
  說罷,我轉身就要走。而方九和王狗子立刻站起來跟在後面,我轉過頭,說:「怎麼,還真打算賴上我了?再跟,我讓人打斷你們的腿!」
  武鋒很配合的上前一步,開始捲袖子,一副舊社會打手的架勢。
  方九估計早就從王狗子口中聽說了武鋒的厲害,下意識退了一步,但又咬咬牙站住,說:「就算楊先生不收我們為徒,也請聽我們把話說完。倘若之後您仍不願意,我們哥倆掉頭就走,絕不囉嗦。」
  我雖然不想聽這個拿蠱術來唬人的傢伙廢話,但更不想總被他們糾纏。大庭廣眾之下,如果真讓武鋒動手,必然會惹來其它的事端。我是個不怕惹麻煩的人,但這並不代表喜歡麻煩。所以,我站在那,皺著眉頭說:「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隨後,方九講起他和王狗子的故事。
  他們哥倆原本是一個村子的,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哥倆有一天放學後去河裡游泳。等回來一看,全村人死的乾乾淨淨。所有人的死狀都一個樣,七孔流血,渾身發黑,方九說,當時他們甚至看到父母的屍體都要腐爛了。這兄弟倆當時就嚇傻了,面對滿村死屍,連叫都不知道該怎麼叫。
  後來警察封鎖了村子,查了很多天,對他們解釋說,是一種致命瘟疫造成的。
  但這話用來哄傻子還行,方九說:「別說瘟疫了,就算下包老鼠藥進去也該有個動靜啊。我們倆去河裡洗澡,前後不過兩個多小時,人就都死光了,雞犬不留。可惜人微言輕,警察也沒把我們倆當回事,隨便給我們找了另一個村子安頓下來,這事就不了了之。那時候,很多人謠傳,我們倆是災星,害死了一村的人。所以十二三歲的時候,我們倆就一起出來闖蕩江湖。當個小偷,也當過騙子,做保險,賣破爛,去舞廳做打手。這世上最被人看不起的職業,我們倆幾乎都試了一遍。」
  「其實這些下賤的活計都是我想出來的,九哥比我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如果沒有我,他肯定比現在混的好。」王狗子突然插嘴說:「後來有一天,我們因為看不慣舞廳給年輕人賣毒品,被毒打一頓趕了出來。那天晚上,九哥和我用所有的錢買了兩瓶好酒和很多之前從來不敢多看的好菜。我們倆找了一棟高樓,坐在天台上,吃著喝著。當時就想著一件事,趕緊快活吧,快活完了,就跳下樓去,和全村人早點團聚。可直到我們真正站在天台邊緣,準備跳下去的時候,九哥突然問我,狗子,你還記得咱們爹娘和村裡男女老少死的有多慘不?我說當然記得,一輩子也忘不掉。九哥就往後退了一步,說狗子,我突然不想死了。兄弟想幫村裡人報仇,想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死的。要不然,等咱們死後去找爹媽的時候,他們問這些年怎麼過來的,咱們怎麼說?難道說坑蒙拐騙偷,什麼都幹過,最後一事無成,從二十多層樓上面跳下來摔死的?與此這樣死,還不如當初和村子裡的人死一塊好看些。」
  聽著他們倆的敘述,我默然無語,從他們的語氣來判斷,這些事應該是真的。
  說到這的時候,王狗子正拿袖子抹眼淚,方九接著說:「所以,我們哥倆都沒跳下去。我按自己的想法,找了份工作,從頭做起。我賺的錢,都給狗子用來找線索。可惜直到現在,我們也沒弄清,究竟是誰那麼殘忍,殺了全村的老百姓。不過,我們可以肯定,村裡人的死因,並不是什麼狗屁瘟疫,而是因為蠱!」
  他的話,說到這就停了下來。我等了一會,見他不再開口,便問:「所以,你們找我學蠱,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天遇到仇人時,能夠殺了他?」
  方九沒有掩飾自己的想法,點頭說:「的確是這樣。蠱術太神秘,真正的養蠱人,簡直比外星人還難找,我們學了好幾年,也只學了點皮毛都不是的東西。如果您願意收我們為徒,我保證,我們哥倆的命就是您的。一輩子端茶倒水,伺候到終老,絕不反悔!」
  我沒有因為他們倆的一席話就立刻改變主意,而是冷聲說:「以為我是傻子?姑且不論你們說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就算這事是真的,你們的命也不可能是我的。能短短兩三小時就殺掉一個村子的人,倘若真是養蠱人幹的,那人也是個難纏的角色。這樣的人,憑你們倆有多大機會能殺掉?說不定仇人沒死,你們就先沒命了。說白了,你們就是想從我手裡學會蠱術,然後去幹自己想幹的事情罷了。」
  方九臉色很是難看,他認為,我這話就是在拒絕。所以幾秒後,他歎口氣,一句話也不說,拉著王狗子就走。
  我沒有勸阻他們,而是等他們走開十幾米遠後,才對武鋒說:「看到沒?就這還信誓旦旦的的說想幫村裡人報仇,想學蠱?他們的性子跟你比,差遠了。」
  我並沒有刻意壓低自己的聲量,相信這些話,方九和王狗子都能聽得見。看到仿舊的步子稍緩,我二話不說,轉身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探頭鑽了進去。
  武鋒隨後坐進來,待我告訴司機地址,車子開動後,他才疑惑的問:「你最後那段話什麼意思?」
  我笑著說:「沒什麼意思,就跟釣魚時站著甩魚鉤還是坐著甩魚鉤一樣,什麼姿勢都不影響釣魚的結果。」
  武鋒哦了一聲,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反正是沒再問了。
  不久後,出租車在郊外停下來。我沒讓他直接開到家門口,而是停在距離還有兩三公里的地方。這是為了安全,養蠱人的住所,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沿著郊外的馬路前行,此時夕陽垂落,月亮已在同時升起。天色是將黑不黑,依稀還能看到路的那種。
  我與武鋒兩人走在路上,一前一後,像吃完飯溜躂散步的閒人。走著走著,我便想起一件事,問他:「當初對你師父下黑手的那些人,你都殺光了?」
  「沒有。」武鋒說:「有幾個當時不在本地,我被追的緊,很多年沒敢回去。」

《蠱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