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第三百一十一章微笑
用一輛好車的錢,換個能吹一輩子的牛逼,這是句流傳甚廣的廣告語,意識是說攀登珠峰不過是一輛好車的錢,卻能吹一輩子的牛逼,近年來攀登珠峰成了熱門,甭管是誰,給錢就能帶你登,應景了那句話,帶你裝逼,帶你飛。
但他們忘了還有一句話,叫做不作死就不會死,太多不專業的人想要征服地界第一高峰,然後他們就被珠峰給征服了,每年都會有幾個或者幾十個死在珠峰上面,死在冰瀑、雪崩,缺氧、滑墜、高原反應、凍傷……
珠峰那種條件下,想要把屍體運下來,是何其困難的一件事,波多仁寶哲卻要在這個季節尋找屍體並帶下山,如果不是桑傑說的言之鑿鑿,我是不會相信有這樣的事的,讓我驚奇的是,儒雅的桑傑摩拳擦掌的也要去,還將了哥們一軍。
哥們能在小廟裡等著嗎?那是不可能的,真要那樣,我都瞧不起自己,桑傑這樣的弱雞都能去,哥們差啥?何況這也是跟波多仁寶哲拉近關係的機會,哥們拍了下桑傑的肩膀,對他道:「你個不修神通的喇嘛都敢去,我就更敢去了,你怎麼去,我就怎麼去。」
我和桑傑都不是有錢的主,別說一個人三四十萬的登山費,就是三四萬也拿不出來,何況現在這個季節,就算你拿出錢來了,也沒有那個登山隊敢接這個活,於是我和桑傑就在小廟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帶了點吃的,喝的,帳篷,火機……穿上羽絨服,連特媽個標準登山鞋都沒有,就朝著珠峰前進了。
閒話不多說,幾天後我和桑傑到了珠峰腳下,之前我以為想要找到波多仁寶哲會是件特別困難的事,到了珠峰腳下才知道,其實登珠峰的線路就那麼兩三條,就是我和桑傑所在的位置,是最容易,危險係數最小的路線,想來也是,為了掙錢登珠峰的,也不會真正去挑戰什麼。
寒風朔烈,我和桑傑在上山之前吃了點東西,開始登山,哥們從小在東北的山村長大,冬天經常是零下三四十度,對於耐寒來說,肯定比常人要強,但我沒想到珠峰上的寒是一種徹骨的風寒,無時無刻都能感覺到小刀子似的風刮來。
尤其是走的時間長了,眼前全都是白雪,還會有雪盲症,哥們和桑傑兩個窮逼,連個眼鏡都沒戴,像我倆這樣的登珠峰的,實在是罕見至極,好在都不是普通人,桑傑雖然不會神通,卻也懂得修煉的法門,呼吸很綿長,熱氣不外洩,倒也不用我多操心。
開始的時候還好,到了後來,哥們就感覺有點難受了,因為越往上空氣就會越稀薄,喘口氣都困難,我倆誰都沒有帶氧氣筒,腳下是隨時可以致人於死地的雪窟窿。如果加快速度,肯定會缺乏氧氣,馬上就會因為空氣稀薄而窒息,在又冷又滑的冰川上倒下。
哥們用胎息法,桑傑就輕聲念著密宗的咒語,登山也就三四天,我倆就已經很狼狽了,幸好我背了個小小的帳篷,還有兩個睡袋,可是每天晚上桑傑都會在冰冷的珠峰上唸經,從不間斷,哥們很佩服他的毅力,也希望能早點找到波多仁寶哲。
我們不是來征服珠峰的,我們只要找到波多仁寶哲就可以了,可接下來的兩三天,仍然沒有見到波多仁寶哲的影子,儒雅的桑傑嘴唇乾裂成一道道口子,一說話出血,臉上被風吹的通紅,手上也有了凍瘡,可他還是樂觀的跟我說說笑笑。
人的情緒是能被感染的,哥們也被桑傑樂觀的情緒感染,但我倆攀登的速度卻也越來越慢了,高度越高,向上就更難,好在哥們如今的符菉之術已經小有成就,其中遇到了幾次危機,都被我隨手給化解了,桑傑也是讚歎道家符菉的神奇。
這天我倆在登山的過程中,桑傑差點陷進雪窩裡,哥們為了救他力氣用的大了些,拽著他一甩,把桑傑摔倒一塊凸出的冰塊上,愣是把右臂給摔折了,受傷了也就沒在繼續向上攀登,我找了個避風的地方,把帳篷支撐上,給桑傑接了骨,用黃符引氣疏通經脈,又用繩子綁上,才算是保住了桑傑的右臂。
繼續尋找波多仁寶哲卻不可能了,到了晚上,我倆隨便吃了點帶來的牛肉乾,我對桑傑道:「你已經廢了,明天我送你下山,我自己再來找波多仁寶哲。」
桑傑顯得有點沮喪,低垂了頭想了半天,突然抬起頭來,臉上又變成那副微笑的模樣,對我道:「也好,我現在幫不了你什麼了,反而成了你的拖累,就是辛苦你了。」
我暗自苦笑一聲,還真是辛苦我了,都爬到這了,估計離波多仁寶哲也不遠了,卻要把桑傑送下山,從頭開始,何其像我操蛋的人生,努力的向前,以為就要見到光明的時候,卻突然挨了一棒子,還要從新開始……
「休息吧,保存體力,下山比上山還難。」哥們說了句,給桑傑拉開了睡袋,桑傑點頭答應,哥們也把自己的睡袋打開,還沒等往裡鑽,聽得外面有個人用藏語說了句話,然後桑傑就跟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興奮對我道:「是波多仁寶哲。」
桑傑去拉開帳篷的拉鏈,從外面寒風中進來個老喇嘛,他是個並不高的喇嘛,也就一米七的身高,五十多歲,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穿著一件羊皮的皮襖,卻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了,整個人如同藏族最普通的老人,沒什麼稀奇的,連眼睛都沒有那麼明亮,卻有著睿智和慈祥的目光。
桑傑把波多仁寶哲迎進帳篷,把我介紹給了波多仁寶哲,波多仁寶哲對我做了個雙手合十的禮,用漢語對我道:「辛苦你跑了這一趟,不過,我現在沒有精力幫你,等我把屍體背下去,休息兩天再來幫你。」
大師就是大師,知道了我的事後,沒有半點借口和推諉,直接就答應了,他說的也很實在,他現在確是沒有精力和體力幫我,開天眼是需要功力的,現在這種情況不可能辦的到,我急忙向波多仁寶哲表示了感謝。
桑傑驚喜問波多仁寶哲為什麼會在附近,波多仁寶哲說他找到了遇難者的遺體,就在不遠的地方,想著明天背下山,看到我們這邊有燈火,以為是有登山者這個時節登山,想要勸我們回去,不曾想是桑傑和我。
桑傑現在就要去看看那些遇難者,波多仁寶哲卻說天太晚了,明天去看不遲,於是他也在我們帳篷睡了一晚,我本來想把睡袋給老人的,老人卻笑著搖頭,說他習慣了披著羊皮襖,讓我自己睡就行了,然後就那麼靠在帳篷邊上,裹著羊皮襖睡覺。
如此惡劣的環境,波多仁寶哲的臉上卻始終掛著微笑,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微笑,宛如孩子,只有心靈無比純淨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微笑,哥們不由得又暗自感歎了聲,桑傑和波多仁寶哲是一類人,他們似乎對這個世界永遠保持著樂觀,臉上的微笑從來沒有消失過,貧窮,卻快樂,做著一些吃力不討好的事,卻樂此不疲。
他們活的很簡單,卻很快樂,我突然覺得,快樂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嗎?其實快樂不在於你有多少錢,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你只要想快樂,就會快樂,就像是桑傑,就像是波多仁寶哲。
我想著心事睡了過去,第二天一大早被桑傑叫醒,今天的天氣很好,我出了帳篷,寒冷依舊,天空卻藍的嚇人,幾朵白雲漂浮,太陽直射下來,帶給人一絲暖意,我們隨便吃了點東西,波多仁寶哲就帶我和桑傑朝著右邊走去。
走了小半天,來到個背風的地方,此處應該是個臨時營地,帳篷已經全毀了,地上躺了七八具屍體,有男有女,有外國人,也有中國人,看樣子死的時候不短了,與其同時,我感覺到在一出陰冷的背面,有些鬼氣。
我明白為什麼波多仁寶哲要把這些屍體背下山去了,死在珠峰的鬼魂是沒法走上黃泉路,因為這個高度,罡風十分強大,鬼差都不願意來這種鬼地方,而死了的人,就會被困在山中,忍受著罡風的吹拂和寒冷,直到魂飛魄散,煙消雲滅。
一個人,一件皮襖,簡單的裝備,就來珠峰,忍受著風寒,承受著危險,卻只是為了把這些屍體背下去,因為只有屍體背下去,鬼魂才會跟著下山,這是何等的慈悲?哥們服了,真心是服了,朝著波多仁寶哲雙手合十。
波多仁寶哲微笑著還禮,對我道:「桑傑手臂有傷,他背不了屍體了,你能幫我背一具下山嗎?」
我還以微笑,對波多仁寶哲道:「大師,一具一具背屍體,太費功夫了,我可以讓他們全都跟著咱們下山,因為我會趕屍!」
第三百一十二章尊重
多學點本事沒有壞處,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的上,就像屍叔的趕屍功夫,哥們真心學了,畢竟那是屍叔的一片心,但我覺得用上的機會不大,卻沒有想到,沒過多長時間我就要用到這門功夫了,雖然我達不到屍叔趕屍的本事,可趕著這些屍體下山,還是能做到的,縱然有些地方很不好走,難走的路段大不了一具一具背過去。
難道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許是老天都被波多仁寶哲的慈悲心感動,所以才會讓我來找他,哥們都準備好大顯身手了,不料,波多仁寶哲卻搖搖頭對我道:「我們不能像趕畜生一樣把他們趕下山去,他們死了,但也需要被尊重。」
「大師多慮了,我不是不尊重他們,只是權宜之計。」
波多仁寶哲笑著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權宜之計,所有的權宜之計都是自欺欺人。」說完不在理我,費力背起一具屍體,用繩子綁在身上,我很無奈,不知道如此睿智的老人為何這麼死心眼子,人都死了,還在乎什麼尊嚴不尊嚴?我忍不住看向桑傑想讓他幫著說兩句。
桑傑走到我身邊小聲對我道:「在波多仁寶哲的眼裡,死人和活人沒有任何區別,他是沒有分別心的。」
是人就有分別心,比如我喜歡誰誰誰,討厭誰誰誰,喜歡誰的聲音,討厭誰的眼神,這個人身上有臭味,穿的太難看,這個人是個壞人,我喜歡秋天,不喜歡夏天,我喜歡吃肉,不喜歡吃青菜……
分別心無時無刻不在,心有分別就會生出好惡與煩惱。大乘佛教認為,要得到徹底的解脫,就必須以無分別的、平等的「般若」智慧,從根本上去除人們的分別心,這就是《金剛經》中所謂的「是法平等,無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祖告訴大家,平常心就是道。平常心就是不起分別心,管你什麼生死涅槃,善惡美醜,饑來吃飯困來眠,該笑就笑,該哭就哭,任運自在,自在任運,這就是平常心。
無疑波多仁寶哲就到了這個境界,你富貴,我待你平常,你貧窮,我待你平常,你活著,我尊重你,你死了,我同樣尊重你,從老人身上我看到了真正的尊重,尊重活人同樣也尊重死人,尊重神佛,同樣也尊重鬼魂……哥們很是讚歎,五十多歲的波多仁寶哲能做到,我同樣能做到。
我朝桑傑點點頭,沒用他多說,背起一具屍體,用繩子綁在身上,桑傑有傷,就讓他跟著我和波多仁寶哲就行了,波多仁寶哲見我背起屍體,朝我微笑點頭,我看著他蒼老矮小的身軀背負著一具比他高大許多的屍體,滿心的都是尊敬。
「走吧,把他們背下去,讓他們有個歸宿。」波多仁寶哲說完,帶頭前行,哥們也背著屍體前行,我跟桑傑說過上山容易下山難,但我沒想到難度簡直就是成倍數的增長,不是難,而是太難了,下山有慣性,背著屍體,負重而行,有時候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我怕波多仁寶哲腳下不穩,乾脆走在了前面打頭陣,這樣波多仁寶哲倒下的時候,我還能阻擋住他,讓他有個緩衝。
上山的時候走的慢,下山走的就更慢,波多仁寶哲背著屍體,一路上輕輕念誦著經文,桑傑也跟著念誦經文,經文聲中,我能感覺到兩個孤魂野鬼跟著跟在後面……桑傑開始還挺耐心的唸經,後來乾脆跟我聊起了天,他說西藏也有些巫術能夠讓屍體自行走路,還說西藏有十大未解之謎,跟導遊似的。
桑傑是真把我當成了朋友,覺得自己沒幫上什麼忙,陪我多說說話,那我也就跟他多說說話,我說起了屍叔,張青山,楊瘋子,慕容春……桑傑說我身邊有這麼多的異人幫助,必然也是前世修來的。
一晃三天過去了,我們才走下去一小截,天氣卻越來越惡劣了,到了這一天的中午,天空上烏雲密佈,空氣中壓抑到了極致,狂風毫無預兆的刮了起來,濺起漫天的雪屑,擊打在臉上隱隱生疼,哥們雖然不懂天氣預報,但也感覺有危險靠近,忍不住停下腳步,耳聽得在我身後桑傑大聲喊道:「雪崩了,快躲起來!」
我一點都不奇怪會雪崩,我跟桑傑上山沒多久,就感覺到了兩股力量在互相牽引和較量,一種力量,將山上的積雪向下拉,那是自然的引力,而積雪的內聚力卻希望能把雪留在原地。當這種較量達到高潮的時候,哪怕是一點點外界的力量,比如動物的奔跑、滾落的石塊、颳風、輕微地震動,甚至在山谷中大喊一聲,只要壓力超過了將雪粒凝結成團的內聚力,就足以引發一場災難性雪崩。
今天突然起了大風,風不僅會造成雪的大量堆積,還會引起雪粒凝結,形成硬而脆的雪層,致使上面的雪層可以沿著下面的雪層滑動,發生雪崩。但我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這麼快,回頭一看,頭頂上漫天的積雪凌空而下,巨大的轟鳴聲隨之響起,接著就是山搖地動。
鋪天蓋地的雪團猶如萬鬼呼嘯,翻滾,騰飛著要把一切都吞食掉,哥們的心臟在這一刻驟然停止,本來就有些被凍僵的肌肉更加僵硬了,大腦竟然有些當機,在浩蕩的自然威力下,人是何其的渺小?
停頓也只是片刻,哥們突然轉身跨出一步,迎著漫天的風雪高聲喊道:「吾頭戴天圓,足履地方。冠帶九氣,結為衣裳。日為圓象,月為圓光。身披北斗,六甲九章。左掾河魁,右倚天罡。能伏諸惡黠消滅不祥。急急如律令。」
我的左邊,有一塊凸出的石塊,並不大,也有兩米左右的高度,寬有一米,卻是唯一的生機,哥們轉身之後,高聲念誦著咒語,上前一把抓住了桑傑,朝著那石頭後面一甩,桑傑根本沒有抗拒的力量,被我甩到了石頭後面,我又向前兩步,一把抓住了背著屍體的波多仁寶哲,同樣朝著桑傑那個方向一甩。
《我是個陰陽符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