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節

  一眾周家小輩只覺得毛骨悚然,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可周立安卻不急,停下腳步,側耳聽了聽,對周大江道:「江啊,把準備的東西都用上吧。」轉頭又對身後跟著的一眾兒孫道:「都跪下,給老宅那邊磕三個頭!」
  周大江看著被漫天紙錢籠罩的鬼氣森森的老宅,也覺得心裡直個勁地發毛,不敢耽擱,拿起火燭紙錢,帶著兩個兒子到雍家老宅門前點火燒了。周大江一個兒子膽子頗大,聽老宅內哭聲淒厲,一時好奇,趴在門縫上往裡觀瞧,這一瞧不禁嚇得背上寒毛倒豎!
  雍家院裡陰氣森森,綠光瑩瑩,其間也不知多少模糊的黑影飄來蕩去,渾不似人間氣象。
  其中一個黑影似有所覺地往門這邊瞧了一眼,那眼睛竟然是紅色的,刷刷放光!
  他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看,趕緊閃人。
  院裡的哭聲突然大了一些,他隱約聽到一句淒厲的哭叫,「師傅啊,你為什麼要騙我們!」
  第一百零四章 滅門血案二十週年祭(中)
  同樣是發黃的白紙,保存得平整完好,別說缺邊掉角,連個折皺都沒有。
  紙上同樣寫了四句話,「此難原是應劫起,生機一線他鄉遁。三十三載窮發歸,故人相問舊宅前。」
  捏著這張紙的王老栓跪在雍家大宅的庭院當中,哭得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跪在這裡的,並不僅僅是他一個人。
  在他身邊跪滿了人,年紀多在四十往外,穿著打扮形象氣質不一,唯一相同的便是人人淚流滿面,手裡都捏著一張寫了同樣四句話的老白紙。
  庭院邊上站的都是些年輕人,三十五六往下跑長趟,神色凝重,但悲傷倒是談不上,大抵是年紀太小,跟這雍家基本上沒什麼感情的緣故。
  足足有五六十人的樣子,把個寬敞的院子擠得滿滿騰騰。
  正房門戶大開,露出客廳,那客廳中央的牆上此時已經掛起了一溜的黑白老照片,當中並排兩人正是雍漢生和松巖道人,往兩邊去的照片有男有女,年紀有大有小,恰是一大家子人。
  王老栓哭一氣兒,便要喊一嗓子,「師傅啊,你為什麼要騙我們!」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喊的嘶心裂肺,若是聲音直傳出去,整個屯子的人都能聽到。好在他們這些老傢伙雖然急火攻心忘乎所以,但還有帶來的一眾年輕弟子,自施了遮弊法術。
  王老栓沒完沒了地正哭著,身後跪著的人群中突地站起一人,把臉上的淚痕胡亂抹了去,怒道:「大師兄,別哭了,光這麼哭有個屁用!當務之急得先弄清事情緣由才行!二師兄,你向來主意多,給大伙拿個章程出來,都他媽別哭了。師傅一輩子英雄了得,看到我們這些弟子跟娘們似的哭哭啼啼,難道會開心!他讓我們三十三年之後再回來,就是讓我們在這裡給他哭喪嗎?把你們師傅都扶起來!」這人也就五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說話間自一股頤指氣使的態度,顯然是常年發號司令的那種人。
  聽到這句話,站院邊上的年輕人稍猶豫了一下,便都紛紛上前,好聲勸著,把各自哭得稀里嘩啦的師傅給攙起來。
  攙著王老栓的兩個弟子也是一身農人打扮,土裡土氣的滿臉憨厚,一看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樣子,也不怎麼會勸人,就在那裡反來復去的說,「師傅別太難過了」。
  王老栓雖然站起來,卻依舊哭哭啼啼。
  剛剛那人雙眉一擰,大步踏到王老栓面前,喝道:「大師兄,別哭了!師傅生前最討厭的就是你有一點事情就哭,連個娘們都不如。」
  這話已經有些說得過火了,王老栓身旁已經聚集了六七個人,都是年紀輕火氣旺,聽到師傅遭到如此侮辱,都是臉現怒氣,其中一人怒道:「你怎麼說話呢!」
  那人罵道:「長輩說話,哪有你們插嘴的份!都給閃一邊去,連點長幼尊卑都不知道!」
  王老栓的幾個弟子大怒,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開打。
  那人身後的年輕弟子自然不會讓師傅吃虧,也紛紛往前湧。
  王老栓抹了把眼睛,對弟子們道:「這是師傅的事情,不用你們管,都老實呆著!」
  那人也回頭吼道:「都上來幹什麼,想火拚嗎?滾一邊去,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門內同胞要友愛恭敬,這是你們自己的師兄弟!」
  兩幫子年輕人只得訕訕地退到一旁,火氣卻依舊大得很,斜眉瞪眼地瞧著對方。
  王老栓這才對那人道:「賀師弟,大家當年在一起那麼多年,我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大家也清楚,如果不是因為我年紀大,跟師傅時間最久,哪有能耐當這個大師兄?如今大伙都回來了,又遇上這種事情,我也拿不出什麼主意來。不如……柳師弟,你來主持大局,有什麼要我幹的,只管吩咐就是了!」目光投向旁邊一個穿著道袍的老頭。
  這老頭又乾又瘦,頭髮銀白,留著一撮山羊鬍子,往那一站,相當的仙風道骨。他身後跟著兩名中年道士,一人手裡捧著長條包袝,都是黑布包得嚴嚴實實,也不知裝的是什麼。
  聽王老栓這麼說,那賀師弟第一個道:「大師兄這話說得在理,二師兄你就拿主意吧。」
  其餘眾人均紛紛應道:「對啊,二師兄,還是你拿主意吧,以前不也這樣嘛,你拿主意,大師兄拍板,我們大夥一起行事!」
  山羊鬍子道士也不推逶,道:「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大伙都坐下!」又對著王老栓躬身道:「大師兄請上座!」這應有的禮儀卻是不能丟的。
  王老栓點了點頭,背對著正房大門盤膝坐到地上。一眾人等別管穿的多溜光水滑,全都隨著往地上一坐,恰好在院子中圍成一圈。
  山羊鬍子道士坐在王老栓左側下首,見眾人都安坐好了,便道:「如今需要做的有這幾方面事情,一是儘管弄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倒底是什麼人害死了師傅一家!二是盡快找到師傅的後人,不能讓他獨自留落在外,我們不能為師傅盡孝,也總得照看好他的後人才行!三是要盡快選出個帶頭人來,有道是蛇無頭不行,咱們這些年在外開枝散葉,都各有一攤子,如今重歸太平道,總得有人帶領才行!最好是能把二師叔找回來。」說完看著王老栓。
  王老栓思忖了片刻,便道:「探查當年兇案的事情就由余師弟去做,余師弟這些年混跡法師協會當中,不像我們自動隔絕在術法界之外!」
  當中一人站起來道:「這事兒好辦,我明天就聯繫會裡的朋友查一下改革元年的老檔,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有記載。」這人五短身材,滿臉橫肉,但說起話來卻是輕聲細語。
  王老栓又道:「師傅的孫子我已經見過了,挺不錯的一個小伙子,叫雍博文……」
  那余師弟神色一動,道:「雍博文這個名字我倒聽說過。最近法師協會中新晉崛起了一個年輕的大天師,二十多歲的年紀,就已經是最高級的紫徽會員。不過……他報的門派是天師北派……」
  第一百零五章 滅門血案二十週年祭(下)
  賀師弟擺手道:「法師協會是那幫軟腳蝦與大聯盟狼狽為奸的產物,身為雍家後人,師傅的孫子怎麼可能加入法師協會?不會是他,應該是重名!」
  眾人紛紛點頭,余師弟卻道:「那個雍博文也是春城人,就在春城加入了法師協會,最近關於他的事情一直流傳,我跟人閒聊時也聽過一些。聽說他原本是自己擺攤捉鬼驅邪,不是法師協會的成員,只不過因為無意中捉到了一隻鬼……諸位師兄弟這些年也不和術法界打交道,就算是捉鬼也是在窮鄉僻壤,應該不知道現在城市裡的形勢。這法師協會勢力膨脹極快,將各大小門派盡數囊括,單從包含的勢力來說,即使是當年的大聯盟與同信會加起來也遠遠不如。在城市之中幾乎壟斷了所有捉鬼驅邪的業務,不是會員的法師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妖魔鬼怪。比如我們陽城,一天二十四小時雷達監測,哪裡一有妖魔鬼怪的波動,會裡的行動隊就會第一時間趕到,先監測起來,不讓那些會員之外的法師有機會接觸到。要說這個雍博文運氣也是極好,當時那隻鬼是被人下了蠱的,介乎於鬼怪兩類之間,逃過了雷達監控,這才讓他捉了去。他捉了這鬼之後才被承認為會員,倒不是他主動提出加入協會。後來,他更是在一次行動中捉鬼數百,被春城魚承世給捧紅起來。」
  「魚承世?」王老栓沉吟道,「我記得當年茅山派魚冼山有個兒子就叫魚承世……」
  「就是那個魚承世!」余師弟道,「這人近幾年急速崛起,旗下公司研發的術法物品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術法界的戰鬥常態,所以我特意打聽過這人的身份,當時也是大吃一驚。」
  王老栓歎道:「魚濟海英雄一時,最後卻死在了洋鬼子的詭計之下,當時情景我是親眼所見,魚冼山曾在父親墳前立誓,與教廷和巫師公會誓不兩立,定要以血還血,洋鬼子以什麼樣的詭計害死他的父親,他將來便要千百倍地討還回來。魚冼山根骨一般,沒能達到魚濟漁的高度,但在骨氣血性上卻不遑其父,怎麼到了魚承世這輩卻忘記當年血仇,加入了法師協會?」
  賀師弟恨恨罵道:「不過又是一個數典忘祖之徒,說他做什麼?余師弟,你的意思是說法師協會那個雍博文很可能就是師傅的孫子?」
  余師弟道:「雍這個姓本就不常見,能在同時同地出現年紀相仿的重名基本上不太可能,我覺得可以先查一下這個雍博文。」
  王老栓道:「也好,那便先查查他,若他真是師傅的孫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總不能讓他誤入崎途,落入虎穴狼窩之裡沉淪下去!至於柳師弟說的選個領頭人出來,我也覺得二師叔就合適不過,只是二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不容易,不如依老規矩,八月十五聚會,推選新的掌門和四大祭酒。師傅既然留謁讓我們三十三年後回來,他的意思自然就是要我們重振太平道,這架子總得搭起來。到時候大傢伙把弟子們都帶來,讓他們這些小字輩的有機會相互親近一下!」
《租鬼公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