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姥爺姥姥聽我這麼說也就信了,又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說他們也不用想別的招法,這事就到此為止,還說我爸媽不信這事,說出去反倒添事兒。
  姥爺說這事總不能悶著啊,已經夠對不起孩子了,要是不實話實說,這不是戳他們脊樑骨嗎?
  老太太將煙桿子在炕沿上磕了磕,指著地上哭哭唧唧的表哥表姐們,說還想讓他們再丟一次?有本事就去碎嘴子吧!
  她還說因為這門婚,攀了多高的親知道嗎,家裡的老祖宗在下面一下子就吃得開了,也別不信,晚上睡一覺,看看有沒有托夢的,到時候就都明白了。
  姥爺姥姥半信半疑,猶豫了好久才說要帶點東西去老太太家壓香爐底下。
  老太太一擺手,說這趟活要不得錢,下午碰到我躺在地裡,又給背回家,這是趕上的緣法。
  離開前,她看了我一眼,又瞅了瞅我肩頭的黃小妹,掀了簾子就走了,再沒出現過。可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眼睛裡,我彷彿感覺到裡面還藏著別的什麼。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確定,老太太應該是位出馬仙,那一雙眼睛裡還有著另外一雙眼睛,裡面有一個仙家在看著我。
  還有好些事是黃小妹後來告訴我的,比如,活人是走不了陰的。
  我看到的街市就是鬼市,之所以能被紅線拉進去,是被拽出了魂,進入假死狀態,所以後來回魂時的身體就跟死過了似的那麼冰冷……
  第二天一早醒來,炕上熱乎乎的,我知道老爺和姥姥已經開始燒火做飯,隔著外屋的門簾子,就聽到他們在外面嘀咕。
  姥爺說:「啥?咱爸也給你托夢了,咋說的?」
  姥姥說:「跟你一樣啊,說年後要遷墳,能在什麼教主座下修煉,到時候保佑咱們一家……」
  那時的我聽著他們說話,發現黃小妹也醒了過來,隨後便感覺到自己的視野和平日有點不一樣。
  轉著頭四處看了看,那感覺就像頭頂上懸著一雙眼睛,能在同一時間裡看著黃小妹趴在炕上抻腰,看到表哥抱著被子翻了個身,看到門簾下姥爺匆匆走過的身影。
  我像是能一心二用一樣,一邊用頭頂上的眼睛看著俯瞰著屋子,一邊還能坐在炕上平視週遭,然後就見黃小妹跳上我的肩膀,在上面蹦了蹦。
  她這麼一蹦,就像是無形當中把我頭頂上的眼睛踩下來似的,頓時就有股失重感,身子一恍惚,那種怪異的視線也就消失了。
  我以為是錯覺,可這之後,每天早上都會有這種狀態,就連晚上睡覺時也會有,我閉著眼睛也能看到屋子裡的情況,每次都是黃小妹幫我把視線拉回來才恢復正常。
  在姥爺家的那個春節彷彿一眨眼就過去,兩位老人都沒提我這門冥婚,而我也沒有和父母說過。
  有一次沒人的時候,姥爺問我,為什麼沒和爸媽說這事,是不是老太太不讓我說?
  我當時搖了搖頭便跑開了,怕姥爺問出黃小妹的事,也怕爸媽會對我做錯事兒生氣。
  隨爸媽回到城裡時,這個三線小城裡還滯留者節後的怠倦,因為我媽是小學教師,處於寒假中的她除了整理教案,便是教我讀書。
  我學的很快,我媽教我幾遍後就掌握的七七八八,她說沒見過我這麼聰明的學生,便在整個寒假將小學一年級的知識全灌輸給我,還打算送我提前上學。
  當時的我對上學沒什麼感覺,和黃小妹一起玩一起看電視,在那段快樂無憂的日子裡,絲毫沒有預感到,我的生活會在開學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這也正應了姥姥那句,出馬,遭罪。
  
  第四章 印刷廠
  
  東北的冬天總是很晚才結束,冰天雪地的日子裡我很少出去玩。
  這期間,頭頂上方的眼睛依舊會出現,一早一晚從未間斷,就像頭頂上有個監控攝像頭,平視的高度能達到成人胸口,視線下移時還能看到自己後腦和雙肩。
  一開始還沒什麼,可時間一久,從頭頂收錄進腦海的畫面便開始有了點變化。
  當時還以為頭頂的眼睛出了點問題,我竟看到雙肩和頭頂上方的空氣有明顯的扭曲。
  尤其是左肩上方的空氣,就跟看夏天裡被炙烤的柏油路面似的帶了點水紋,隱約有些反光。
  老人們常說,人身有三把火,頭頂一把,兩肩各一把,這是人自帶的陽火,有它們在,鬼神難侵。
  我雖然看不到這三把火,但從這三處上方的扭曲空氣可以看出,那裡確實有著什麼炙熱的東西……
  就這樣過了一陣,學校開學,家裡托了關係讓我進入機車小學一年級就讀。
  機車小學不大,設施落後,操場是土鋪的,紅磚砌的教學樓很是古舊。
  操場東側沒有圍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平房,那裡是學校開的印刷廠,隔著烏突突的玻璃能看到大型印刷機的影子,平時也難見工人進出,但機器一直都是開著的。
  不知道怎麼,那時的我對印刷廠裡傳來的噪音特別敏感,不論是呆在操場還是教室裡,都能聽到那種嗡嗡的轟鳴聲。
  因為這個,我聽課時總是注意力不集中,腦子被擾得暈暈乎乎,可奇怪的是,同班的同學卻學的很好,根本不受影響。
  剛開學那陣,老師們要在放學後開教研會,我總是被單獨留在辦公室裡寫作業,等我媽開完會一起離校。
  辦公室在三樓的最東面,樓底下就緊挨著印刷廠,每次我獨自呆在辦公室裡,那印刷廠的噪音就會提高不少分貝,擾得沒辦法寫作業,連帶著還要被我媽批評偷懶。
  我解釋了幾回反倒激發了我媽身為教師的職業習慣,一頓喋喋不休的教育是少不了的,我有些委屈,便扒著窗子觀察樓下,想從印刷廠那兒發現點什麼。
  還別說,觀察了幾次後,我發現印刷廠裡面好像從來都不點燈,而且每次快天黑的時候,打更的老校工便都會那兒去鎖門,可那之後,機器的噪音卻沒有停!
  這很奇怪,而且奇怪的還不止這些。
  白天課間,我隔著髒兮兮的玻璃看印刷廠裡面的樣子,隱約能見到大型機械在昏暗的印刷廠內一刻不停的運轉著,靠近的時候,裡面的噪音卻並沒有平時聽到的那麼明顯。
  可一旦離開,頭就隱隱的疼那麼一下,而且心裡很亂,機械的噪音也清晰起來。
  當時,校園裡就像是有固定的磁場,站在特定的區域,我都會感受到從印刷廠裡傳來的強烈干擾,心神不寧特別煩躁。
  但也有兩處是正常的,一個是校門外,放學回家就沒事了。
《陰陽薩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