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七月一日,陰曆六月初六,我和夏寧清晨五點多便打車前往市郊外的火葬場,早上的冷空氣有些涼,我穿著短袖襯衣、休閒褲、皮鞋,穿的很正式。
  找到賣紙紮的徐老爺子,夏寧臨時給我打了一條黑色領帶,用手拍了拍我的衣服,「師侄,你精神點行不行,藺師兄那頭什麼事都沒有,你怎麼就這麼能操心呢?」
  當時,打點祭祀用品的徐老爺子也是一笑,看著我打趣,「用情還挺深,你師傅可沒白教你這徒弟,行啦,小夏,你拎著東西先走。」
  夏寧回頭看了眼徐老爺子,接過兩個十來斤的大塑料袋,便先行了一步。
  「張偉,知道你師傅是去幹什麼不?」徐老爺子端了一茶缸子涼茶水走了過來,伸手遞給我。
  「知道,他去給人翻堂子抓仙兒去了。」
  我接過來喝了一口涼茶,這才發覺自己口乾舌燥的,又多抿了一口潤潤喉,「徐師傅,您不用安慰我,這兩天我都跟我師傅有聯繫,我知道他沒事。」
  「嘿!」徐老爺子揚了一聲,拿手點我,「你啊,不用裝,你跟小夏說的一樣,就是瞎操心,頭前的那個城隍為啥敢截走你的功德福報?還不是他不清楚老藺的來路,以為老藺就是給人治病的。你師傅以前可不本地人,在這兒才定居八年多,本地城隍查不到老藺的底兒!」
  徐老爺嘿然一笑,「老藺在外市縣辦事,肯定得露點真本事,你聽我的,這麼辦……」
  他拉我過去,貼著我耳邊說了一陣,聽的我好一陣吃驚。
  「老爺子,這行麼,讓城隍派鬼兵去我師傅那兒?」我睜大了眼睛問他。
  「有什麼不行的,你堂口的仙家能扳倒一個城隍,換一個可心的上來,這能耐和關係網差的了麼?你就聽我的吧!」
  被徐老爺子拍了一下後背,我腦子裡還恍惚的很,想著勞煩本地城隍幫忙,這事可不好商量吧?
  心頭還有些遲疑,我跟著徐老爺子走出紙紮鋪子,一路來到火葬場後面,到了地兒,夏寧已經在那裡燒金元寶了。
  這時,肩頭的黃小妹告訴我新上任的城隍就在夏寧對面,周圍還有鬼將鬼兵列隊兩側,讓我不用太緊張,城隍正對著我笑呢。
  城隍對我笑?這聽著怎麼有點滲人啊!
  平日能見到鬼時,我心裡都有些準備,可真要碰上見不著摸不到的,腦子裡的想像力便特別豐富,淨瞎尋思。
  「張偉,其實徐老爺子說的事兒還有另一個層面,你眼瞅著就要去別的地方上學了,家裡這頭總得安排好吧?本地城隍要是能幫忙照顧一下,你根本就不用擔心家裡有事兒了,往後也有理由常跟他聯絡,人情往來其實就是開個口的事兒,你可別抹不開面子。」
  聽到黃小妹這麼說,我點了點頭,細想一下也是這麼個道理,忙給自己打了打氣。
  不就是請領導幫個忙嗎,就是多這麼一嘴,也少不了一塊肉。
  和夏寧一起將金元寶、線香還有恭賀新城隍走馬上任的表文燒乾淨時,升起的太陽把對面的松樹林照亮了不少,看起來比早晨的公園環境都要好很多,周圍的空氣泛著露水剛蒸乾的青草香,讓人精神放鬆些許。
  我理了理衣服,按照黃小妹的指示,朝著對面方向大聲道:「弟馬張偉恭賀城隍走馬上任!」
  聲音傳向林間,隱約有些回音,我頓時感覺到有好些隱隱約約的笑聲和交談聲。
  左右一看,夏寧和徐老爺子都帶著笑,而我肩頭的黃小妹朝著對面一拜之後,便轉頭告訴我說:「新城隍說他姓李,名淵德,與咱們掌堂大教主相識,說咱們有什麼事可以來找他,以後時常走動,不要斷了聯繫。」
  新城隍相當好說話,上次那個城隍可沒告訴我名字。
  我回了城隍的話道謝,正想著該怎麼開口說藺師傅那頭的事,黃小妹又道:「張偉、張偉!城隍說咱們現在要接受陰司受敕,表彰咱們這幾年的豐厚功德。」
  我心頭一驚,所謂「受敕」,其實是一種封賞,來自陰司的受敕,可能是我堂口的仙家與陰司部門溝通時會獲得一些特權,也可能是某種實物的表彰獎勵,受敕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大部分出馬弟子一輩子都沒經歷過這種事。
  我張了張嘴,夏寧和徐老爺子也是吃驚不小,忙說要準備一些東西,讓我稍安勿躁……
  
  第七十五章 城隍現身
  
  拜見新城隍的檔口,夏寧和徐老爺子快步離開,要立刻去準備受敕時所需要的東西。
  我看著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身後坡路的盡頭,很快就意識到自己要一個人面對新城隍了,此時,怎麼跟這位新上任的領導打交道,該說什麼話,又要擺出什麼樣的姿態,我心頭拿捏不準。
  周圍的一切也沒什麼異動,之前我耳邊隱隱約約聽到的交談聲漸漸消失,安靜的只能聽到林子裡的鳥叫聲。
  清晨的陽光在灑在腳下的路面上,我默默站在原地,身子繃的有些緊,肩頭的黃小妹也沉默無言,乖順的坐在我的肩頭。
  在等待的時間裡,我鼻尖上滲出了汗珠時不時的抬眼望一望對面松樹林,和面前那個燒祭祀用品的汽油桶。
  唉,早知道這樣我多帶點金元寶線香來,也總比現在干杵著強上多了。
  清早的小風咻咻吹拂,冷不丁身子一晃悠,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我這才覺得這個時候還是有些涼的,恍惚間感覺身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抬頭一看,就見到身邊方圓數米開外,不知何時起了薄霧。
  霧不小,我能清晰的看到前面的松樹林裡,霧氣正從地面緩緩飄上半空,得有三五米高。
  而這會兒,清晨的冷風也緊了不少,刮過我身子時,樓在襯衣短袖外的胳膊都涼颼颼的,我渾身一哆嗦,隨後,周圍的薄霧濃郁了不少,白濛濛的,僅能看到距離我最近的幾顆松樹。
  在我的左側,拐向幾棟車庫的道路逐漸被霧氣截斷,看不清霧氣之後的景象。
  前後左右皆是如此,我心頭提了起來。
  周圍寂靜無聲,連鳥叫的動靜都沒了,我吞了口唾沫,下意識的退了頒布,腦子猛地迷糊了一下,耳邊嗡的一聲,自己的身子也不知道怎麼,竟然向又邊栽了過去。
  這一趔趄,我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覺得有事要發生。
  這個功夫,我頭頂的眼睛沒打開,有什麼問題也發現不了,身子栽倒的過程當中,忙緊張的看向黃小妹,就見她也驚異的看著我。
  究竟是什麼事她快說啊!
  當時,連我自己都感覺到這一下子得摔在地上,還沒等身體反應過來,我右胳膊上一涼,右半身就像是靠在一個冰牆上,身子被誰給扶住了。
  低頭一看,扶住我的是一雙手,手背上還有厚厚的灰色金屬護甲,再一看,對方的手臂上也有灰色的護甲。
  「香童,吸氣。」
  甕聲甕氣的男性聲音傳來,我這才發覺自己的呼吸道十分憋悶,連連喘息了半天,眼前都跟這一晃一晃的發黑,腦子裡嗡鳴一片。
《陰陽薩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