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不、不、不……」
  她一個字一個字的吐著,一雙手抬了起來,死死抓住她自己的臉。指縫間的秀髮都搓動而起,又如瀑般傾瀉而下。
  「不、不、不!」
  她發出好似癲狂的聲音,眼白的部分覆上了一層灰『色』,愈加暗沉而猙獰,整個人好似一個關節生銹的提線木偶,正用詭異的動作強行站起來。
  突然的一幕出現,我心神巨震。感覺到溫馨體內某種潛藏的情緒被引發出來,正在讓她逐漸失去理智,愈加不受正常情緒的控制。
  倒退開來,我看到她雙膝併攏著,右臂吱嘎噶的彎到身體一側向下垂去,左臂則繃直了伸向,正以極其怪異的方式像廚房走挪去,而她身上的幾根毫針也因為她的這一動作不斷打顫,竟然還掉下兩根!
  這一瞬間的功夫,廚房裡的胡家教主胡雪靈閃了過來。攔在溫馨面前,冷著面容擋住她的身子,小鬼他們也迅速而來,上官更是閃到溫馨的身後,拔出令劍斜橫在她的喉嚨之下。
  我抿住嘴『唇』。知道在鬼『門』十三針當中,除了幾道大『穴』,其他『穴』位也可以封閉靈體一定程度上的活動能力,在這樣的狀態下,溫馨竟然還能做出的動作,她自身的怨氣和怨力都不小!
  此時,涼台和廚房兩處的光亮極少,溫馨的臉上一片慘白之『色』,那雙眼睛大大睜開的程度已經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地步,而她嘴裡雖然沒有再發出動響,但口型閉閉合合間,我也能看出她在不斷吐『露』一個字——「不」。
  見著全身上下都透著如此詭異的溫馨,單是她的這悖離常人的舉動,就讓人膽寒了三分。
  鬼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精』神問題的鬼,眼前的溫馨好似死物一般,看不出半點曾經為人的跡象。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一針橫穿她的鬼宮『穴』,頓時讓她閉口不言,睜著眼睛渾身打顫,發出嗚嗚的痛苦之聲。
  「弟馬,這孩子是怨氣發作了。」
  胡雪靈來到我的身邊說了一句,隨手打了一道白光沒入溫馨的後腦,頓時讓她的身子一鬆,閉上了眼睛。
  看到胡雪靈使了這一手,我訝異之中鬆了口氣。
  有能耐的仙家就是不一樣,一眼就看出問題所在,一招兒就解決了問題。
  「多謝教主了,正好方便我下針給她治治『毛』病。」
  謝了一聲,我走上前撿起地上的毫針,胡雪靈也幫忙扶住溫馨的身體,看著我將鬼『門』十三針一次『性』扎全。
  溫馨的十三鬼『門』打開,我腳踝附近涼颼颼的,就像是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紗巾在腳面上掃過,周圍的地氣很快便湧入溫馨的身體之內,她一頭秀髮便一縷縷的飛揚起來,帶出不少黑『色』的煙霧,很快消散在涼台『門』口。
  一時間,她身上帶著瘀傷的肌膚也漸漸瑩白起來,靈體純淨了不少。
  「弟馬,這……」胡雪靈睜大了眼睛看向我。
  我笑了笑,「有勞胡教主把她『弄』醒,我還有事情要問。」
  「哦,好……」
  胡雪靈馬上照做,抬手又是一道白光打入溫馨的後腦內,溫馨便悠悠轉醒了。
  清醒過來的她還有些驚慌,身體根本無法動彈,我走上前將她身上的毫針一一摘下,皺著眉看了看她的面『色』和眼睛,發覺一切又恢復正常。
  「學姐,有什麼事你就說出來,別老折騰人。」我看著溫馨無奈嘬了下牙『花』子,鬱悶道:「你做了鬼,應該知道下面有等級吧,這裡的所有仙家的等級都比你高,咱們和和氣氣的把話說清楚,別讓我難做,也別讓大家陪你乾耗著行麼?」
  溫馨聽過我的話還是有點『蒙』。但卻點了點頭,「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剛才你、你對我那個,我……」
  對她哪個?
  我皺著眉想了想,莫非是會『陰』『穴』那一針。溫馨覺得我要侵犯她?
  「想什麼呢!」我臉上一紅,「就因為這點事兒你就犯病了?事先都告訴你給你治病了,你這人怎麼這麼糊塗!」
  「我、我……」支吾了兩聲,溫馨又哭了起來。
  我又是一陣鬱悶,「學姐你別哭了,你因為什麼事想不開才死的。說清楚,我幫你把身後事『弄』好,你以後該幹什麼就幹什麼。」
  也不知道我這句話哪兒來的威力,溫馨一下子便坐在地上,直愣愣的看著我的腳面,眼淚便一顆顆掉落下來。「我不需要身後事……」
  不需要?
  我皺著眉,看著她一點點蜷縮住身體,才聽到溫馨頹然的道出了事情原委。
  溫馨初生在華北一個農村,母親走的早,是她爸把她撫養長大,父『女』倆相依為命。
  從她的敘述中,我能明顯感覺到溫馨的爸爸相當了不起。絕對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這個男人為了溫馨,一輩子都沒有再娶過媳『婦』,人不『抽』煙不喝酒,一筆筆給『女』兒攢錢,供溫馨到縣裡、市裡讀書,藉著外債把溫馨供上大學。
  家裡除了農活,她爸還到村裡的工廠給人打更,掙的錢寄給溫馨大半,生怕她在大城市裡被同學瞧不起,盡一切努力讓她在物質上沒有憂慮。
  可是。原本一切如常的生活很快便被打破,去年暑假,溫馨回家後發現爸爸比以前瘦了很多,特別心疼,她自己也開始找醫院實習。準備著來年畢業找一份好工作,可到了寒假再回家的時候,她爸爸整個人竟然瘦脫了相,臉蠟黃蠟黃的,臉上就像塗了黃漆一般。
  溫馨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如果這不是某種嚴重的病症,人不可能這樣。
  後來,溫馨哭著問他爸,溫馨爸爸只好說了他自己的事兒,得了肝癌。
  「我爸說他沒事,已經準備做手術,到時候家裡的叔伯會照顧他,讓我安心上學,可我也是學醫的,我爸臉黃成那樣,這肝癌到底有多嚴重我會不知道嗎?我在家裡還發現了可待因片……我爸只是在用『藥』止疼,根本就沒有打算去什麼醫院……」
  溫馨再次痛哭,說出的話旁人聽不懂具體情況,但我能猜出個大概。
  「可待因」,學名甲基嗎啡,有一定的鎮痛作用,效果比去痛片要強。
  有些骨病患者在進行保守治療的過程中,使用去痛片和布洛芬後去痛效果不明顯,便會使用可待因,換句話說,當時的溫馨爸爸的病痛症狀,應該已經不是肝癌初期了。
  看著溫馨痛苦的摀住臉,那哽咽的聲音讓人心痛,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爸太苦了,爸爸甚至忍痛不想讓我陪他最後一程,他還要讓我去上學……可我不能讓爸爸死,不能讓他死,我把我自己賣了,賣給了很多很多人,換了很多很多錢,哪怕讓爸爸多活一天,我做什麼都願意。
  可爸爸沒等到我回家,我拿著那一筆又一筆錢有什麼用?
  我活著還幹什麼?我背叛了男朋友,做了最下賤最骯髒的事,到頭來什麼都挽回不了……」
《陰陽薩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