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而且現在,已經不是鎮邪司去考慮是否要主動招惹對方的情況了。皇上的一道題,算是對全天下寫了戰書;說不定那蘇公子現在已經惦記著要動手了。
  況且……他身後的那兩個哥哥……
  麥芒伍覺得頭疼:皇上的一時興起,卻讓整個江山落得如此險境,實在是得不償失。
  銅雀侃侃而談,說完了自己知道的。麥芒伍此刻的表情,似是已經陷入沉思,久久沒有接話。
  「大人,該我問了。」銅雀替自己添了茶水解渴,打斷了麥芒伍的思緒。
  「請說。」麥芒伍意識到自己走神略顯失態,急忙說道。
  「李家。」銅雀不輕不重,只說了兩個字。多少年了,李家都沒有在江湖上出現過。而這段日子,這個被世人所遺忘的李家,再一次出現在了風口浪尖之上。
  同別的勢力不同……李家的地位特殊,自然是不得不叫人在意。
  一定有什麼原因,才讓蟄伏已久的李家攪入了漩渦之中。
  「幾個月前,李家的少主遺失,與我鎮邪司發生了些許摩擦。」麥芒伍知無不言,抬頭看看四周——這天樓裡,之前來過不少李家的刺客:「但是後來發現只是誤會,所以雙方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為何這次武舉,來了這麼多執金吾?」銅雀皺眉,心中明白麥芒伍沒必要在李家的事情上隱瞞什麼,但是這個答案卻也解釋不通眼下的局面。李家派這麼多執金吾來京城,理應有所圖。坦白講,這麼大一股勢力,何止行刺,連謀反都綽綽有餘。
  「李家少主雖在京城,但與你所想不同。」麥芒伍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是在城門口無意間迎到了李家少主;當時執金吾的氣息是從京城裡面慢慢散出來的。看來一開始,他們並不知道少主要來。直到我將她帶入了鎮邪司,外面的執金吾才第一次聚集在了一起。」
  「也就是說,他們一直都是散在京城之中?」銅雀聽了以後,心中有了別的盤算。
  鐘聲緩緩傳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卯時。
  不消一刻,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狼煙。」外面的聲音是那管家,只是說了沒頭沒腦的兩個字,腳步聲便遠去了。
  「如此,今日淨通寺賜的也是平安簽。」麥芒伍總算是長出一口氣;半夜時分,麥芒伍猜出了皇上的心思之後,便急忙派人去盯緊今日的平安簽是否順利。此刻狼煙來報,就代表著一切安好。起碼,最擔心的蘇公子,應該是不會發難了。
  銅雀笑笑,想不到智貫天下的麥芒伍,也會倚重於鬼神之說來獲得安慰。
  麥芒伍坐直了身子,端端看著對面的銅雀:「昨日皇上逼問了天下;今日,天下便會有答案出來。身為鎮邪司管事,我目前最關心的只有一件事。掌櫃的,鬼市與京城近在咫尺,為保京城一方安寧,鬼市不可丟。我知道您與李家關係不淺,卻從不過問。我也知道您一直對我鎮邪司多有幫助,卻未取分毫。先生八面玲瓏,著實令人佩服。但是,桃花源到底站在哪邊,您也該給我一個准話了。」
  「我只是個生意人,何苦要我表態?再說,我嘴裡面能有什麼真話。」銅雀見麥芒伍如此認真,卻不禁發笑:「況且,鬼市之所以能發展到今天這等規模,也多得益於之前老闆一貫的中立態度。大人深明大義,自然懂得……」
  「不。」麥芒伍打斷了銅雀的話,手中亮出了銀針:「今時不同往日,即便得罪掌櫃的,我也得要一個答案。」
  執金吾,還是鎮邪司。
  李家,或者朝廷。
  銅雀看著麥芒伍的影子隨著燭火飄動,漸漸佈滿了整個牆壁,略顯猙獰。
  「再過一段時間,恐怕全天下,都會站在李家那邊吧。」銅雀聳聳肩,並不戒備於對面的陣陣殺氣。
  麥芒伍點點頭,明白銅雀要說什麼。
  「我只是道聽途說,大人自己揣摩。按道理來說,蘇公子這種人是朝廷絕對請不動的。他此次前來,是有婚約在身。聽聞那婚約的對象,便是……」銅雀思來想去,還是照實說了。
  聯姻。
  自古以來,能讓諸侯勢力在一夜之間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最好手段,便是聯姻。
  如果銅雀所言非虛,那麼在周圍那些諸侯的眼裡,朝廷無論怎麼看也是沒有勝算的吧……商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那麼銅雀的真正答案,自然是呼之欲出。
  「大人如果真不好辦的話……你們皇上龍體康健,膝下俊美的公主也有不少,倒不如引那蘇公子來談一談,我看他為人輕浮,說不定能有轉機。」銅雀開了口,一副看熱鬧的語氣:「倒不是真指望可以攪黃對方的婚約,但是起碼拖延一段時間也是好的。兒女情長這種事情,誰說得準呢。」
  「即便一般的女子都不可如此利用,更何況皇親國戚?」麥芒伍皺眉,覺得這種計策實在是有三分下作。
  銅雀點頭:「那此事暫且作罷,對付捲簾才是大人的當務之急吧。」
  「不,我有一計,順利的話,可以一石三鳥。」麥芒伍手中的銀針,並沒有收起來。其實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威脅銅雀——對付這種人,永遠只有利益最管用。
  細看之下,這枚銀針與以往用來殺戮的略有不同——針尖閃過了一道奇異的光芒;這是李晉交給自己的情報……沒想到,其中的一個細節,倒成了今日的關鍵。
  銅雀看看,問道,哪三鳥?
  捲簾,李家……
  還有天下。
  ☆、第五十五章 展翅(上)
  武舉第三天,入夜時分,一笑樓。
  捲簾靜靜地坐在院子之中,面前是一張八仙桌大小的沙盤;藉著院中燈籠照出的些許光亮,沙盤上不斷地浮現出一行行文字。捲簾看完一篇,便會抬手一揮,做一個翻書的動作;沙盤上的砂礫便被一陣掌風抹平,然後繼續浮現出新的文字。
  沒多久,沙盤上浮現出了「你敢」二字,引得捲簾微微一笑——多半,這答案是那蘇老三寫下的吧……
  沙盤三丈之外的位置,立著一口半開的泥棺材——白骨夫人就被束縛其中。她的雙手和雙腿彷彿被泥棺咬住,絲毫動彈不得。
  幾股細碎的猩紅色沙流不斷在棺材之中蜿蜒穿梭,時不時從白骨夫人的肉身之中穿過,留下一道道血孔。砂礫的顆粒很大,掠過每一寸骨骼都會發出駭人的摩擦聲。
  除了臉孔之外,白骨夫人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一塊好肉。捲簾這幾天一直放縱著泥棺之中的沙流,不分晝夜地折磨著白骨夫人的每一寸筋骨,直至體無完膚。
  喘息聲越來越弱,卻依舊聽不到一聲求饒。
  捲簾也不在意,依舊悠閒地秉燭夜讀。
  不開口便不開口,他的手段還多得很。
  不知過了多久,白骨夫人突然吐了一口血。只見她薄唇輕啟,似乎說了句什麼。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