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待到捲簾落地時,四周的人已經全部倒地不起。他微微抬頭,朝著北城牆看了一眼。
  城牆上,此刻充滿了嘖嘖讚歎的聲響;五寺的大人已經不太在意身邊的麥芒伍,嘴中得意道:「伍大人即便用些花招,卻也無傷大雅。畢竟捲簾大仙可是被我五寺看好,日後一定能為朝廷效力。」
  麥芒伍依舊恭敬如初:「自然。大人的眼光,一向不會錯的……」
  話聲未落,校場之中忽然間形勢突變——圍在捲簾腳邊、本該暈倒甚至死去的幾個人,忽然間鯉魚打挺立了起來;他們手中都持著短劍,橫七豎八□□了捲簾的身子之中。捲簾略一搖晃,嘴角流了血。
  五寺的幾位大人不免驚呼出口。
  「大意了……」捲簾並未過多慌張,只是眼睛瞄向了眾人——果不其然,這些人的脖子後面,都插著銀針。這些人即便肉身已經死亡,卻不得不繼續執行著任務。怪不得,這些人好似不怕死一般,即便面對飛蝗血靶蠱依舊沒有潰散逃離……而他們手中的兵器,竟然可以如此輕易貫穿捲簾的肉身。看來,這些短劍,也應該是鎮邪司特製的吧。更重要的是……這幾把短劍看似刺得雜亂無章,實則是一起出手,貫穿了捲簾的幾處經脈,阻了妖氣的流轉。
  只是初賽而已……如果是決賽,捲簾萬不會如此大意。他絕沒想到,麥芒伍的殺招會在此刻降臨。這鎮邪司的管事,所埋伏筆可謂連綿不絕。
  聽得下面血肉撕裂的聲響,麥芒伍連頭都沒有抬,嘴角卻微微上揚。五寺的大人們甚至有人已經失了禮態匆忙站起——如果捲簾落敗,那可是數不盡的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啊!
  捲簾正待提氣逼開眾人,附近的屍體之中卻猛地竄出一個身影,手中握著的是一把長劍——這人身手極快,其他的武夫與他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高高躍起,舉起長劍後手起刀落——
  寂靜的校場上,傳來了絲綢割裂般的聲響。
  「施主好身手,莫非是二十八宿?」捲簾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說道。他的左臂,已經被齊根斬斷,落在了地上。緊接著,捲簾便像是常人一般,血流如注。
  果然是要砍這裡嗎……自從那日麥芒伍來了一笑樓,看到了自己被紅錢所傷的左臂後,捲簾便猜到此人會對自己的弱點下手。
  「不,大仙謬讚了。」那人並未大意,只是出腳踢開了地上的斷臂,重新朝著捲簾比起長劍後咬牙說道:「我只是伍大人的貼身侍衛。奉主子安排,今日取你左臂。」
  「既然施主已經得手,可謂功成名就,語氣卻為何如此焦躁不安?」捲簾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似乎並不在意那汩汩流血的血洞。
  「看來大仙並非洞察萬物。」那人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苗一般,死死瞪視著捲簾:「我有一個兄弟,別名『傻子』,與我同為侍衛多年。主子的命令雖已完成,但是,在下自己有筆賬,倒要向大仙討還!」
  說著,此人再次揮劍,高高躍起——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的道理!如果只是取你一隻手,我兄弟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麥芒伍在城牆上眉頭一皺。
  圍繞著捲簾的武夫們,忽然間身子一抖,紛紛抽出了封著捲簾的兵器。而空中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這群武夫七手八腳拽到了地上重重一摔,隨即死死按住。
  捲簾擦了擦自己的臉後,攤開了手掌:那裡整齊地擺放著七八根銀針。果然,與捲簾預料的如出一轍:拔出了銀針後,這些人登時就與死人無異了。
  捲簾三大絕技,每一項都是可以獨步天下的。
  喚沙,用蠱……驅屍。
  麥芒伍神色一動,站直了身子,同時左手一翻,立時準備出手。
  捲簾頭也不回,猛地甩手——在城牆上的麥芒伍急忙揮掌,接住了迎面而來的銀針。只是這短短一刻的耽誤,地上那人已經被那群死去的武夫硬生生拉扯得喪了性命,死狀淒慘,如同被五馬分屍。
  校場上站著的人,只剩了捲簾的身影。就連兵部的人,都目瞪口呆。
  「呵呵呵……伍大人,煩請您去準備些茶水吧。如此精彩的比試,看得我有些口乾舌燥了。」五寺的大人露出了笑臉,重新安坐好。
  身旁的麥芒伍不發一言,施禮告退。
  從城牆上下來後,麥芒伍只是叮囑了下人,要他們奉上好茶。而麥芒伍自己,則是走向了城門的方向。門口正是一陣喧嘩,有人喊著「乙組的進去了」。那些武夫便拎著兵器,同面無表情的麥芒伍擦肩而過。
  門口,拿著「乙」字紙條的吳承恩一眼看到了麥芒伍。而血菩薩,也已經靠著城牆,站在了三人附近警戒。左右看看,麥芒伍知道執金吾已經離去了。看來,有血菩薩在這裡,他們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捲簾呢?」站在一旁的李棠毫不客氣,開口問道。麥芒伍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了吳承恩面前面授機宜一番,內容無外乎是囑咐吳承恩不要大意,一定要快速取勝。
  說完後,他便轉向李棠和青玄,說:「兩位隨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李棠道:「眼下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嗎?」麥芒伍微笑:「小姐聰明。你放心。」李棠一笑,當下明白這裡將有一場惡戰。
  看著三人遠去的背影,吳承恩忍不住憤然了一句:「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有仇報仇,你們為何頻頻阻撓,兜著圈子到底意欲何為?」
  血菩薩剛要開口,卻站直了身子,避開了城門——裡面正有幾個下人推車而出;上面堆放著的,正是甲組人的屍體。其中一個人死狀恐怖,四肢分離,引得旁邊即將去比武的人一陣唏噓。血菩薩看著那具屍體,開口對吳承恩繼續說道:「我在這裡等你。你贏了初賽,我帶你去與李家小姐匯合。」
  吳承恩不再理會,轉身朝著校場走去。臨行,丟下了一句抱怨:「伍大人倒是為官冷漠,絲毫不懂李棠的想法。血海深仇,怎能一忍再忍……」
  「不,你錯了……」城門關閉,血菩薩似是低聲自言自語,愣愣看著車上遠去的那支離破碎的屍體,雙手抱拳,咬牙切齒道:
  「血海深仇,永生不忘。」
  ☆、第五十八章 鎮元(上)
  捲簾捂著自己胳膊的傷口,默默地從校場另一端的城門走了出去。門口的武官急忙迎了上來,邀甲組的勝者在名單上按一個手印。捲簾倒也不含糊,抬起自己的右手,留下了一個新鮮的血印。
  武官上下打量了一番獨臂的捲簾,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語氣也是有些低沉:「大仙辛苦,五寺的大人要小的傳句話。大仙不該自詡身手非凡而大意。畢竟在你身上押著無數白花花的銀……」
  捲簾理也不理,逕自離開。那武官見他如此無禮,不禁有些生氣,正待要呵斥一句,腳邊卻突然冒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泥僧。緊接著,他猛地橫著跌了出去,腦袋一下子撞在石牆上,好端端地摔了個一命嗚呼,血濺七尺。周圍其他的守官登時亂了,圍了上去想要瞧個究竟。
  再走幾步,迎著捲簾的,乃是銅雀身邊的金角、銀角。兩位美人站在此等沙場,本來就是眾多漢子調戲的焦點。下流些的,甚至上前動手動腳,嘴裡面不三不四說著「你家相公多半死了,倒不如隨了我們兄弟。」
  此刻捲簾出來後,兩人立刻屈身相迎,一左一右引著那捲簾準備回一笑樓休息。這般情景不免讓身後的眾人急忙住了嘴。待到三人離開後,眾人才紛紛咋舌,議論這南苗的行者艷福不淺,羨煞旁人。
  「銅雀人在何處。」捲簾走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開口問道。
  此番話看似平常,金角卻早已聽出了端倪——平日裡,捲簾嘴中還是會尊稱銅雀一句「掌櫃的」。眼下這個檔口,卻直呼其名。這些日子,但逢捲簾有所舉動,桃花源都會派人跟隨。不過,究竟這番安排是「保護」還是「監視」,捲簾心知肚明。
  「掌櫃的還有生意要打理,大仙若有吩咐,我姐妹二人倒可以……」金角思忖一番,回了一句。
  身後的校場,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打斷了二人的對話。捲簾不再多說,繼續安靜地前行。
  校場之中,吳承恩已經佔了先手——雖然他與其他參舉之人相比身形瘦弱不少,但是剛剛鑼響未閉,他便用幾張宣紙擊退了身邊的數個壯漢。吳承恩其實頗有些手忙腳亂,只是因為現在宣紙上寫的乃是「錘」字。青玄走前特意關照,不能傷人性命。所以吳承恩才要用自己並不擅長的招式,瞄著眾人的腿腳下手。
  只是即便如此,吳承恩仍然彷彿如有神助一般,三五張宣紙擊中的人立時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而剩下沒有中招的人也猶如波浪一般,紛紛倒地不起。彈指一揮間,四五十人便紛紛告敗,倒地□□。四周圍看的官兵莫不驚訝萬分,難不成那書生打扮的傢伙出手如此之快,肉眼凡胎根本無法捕捉身影?
  就連北城牆上的五頂轎子中,也傳來了竊竊私語。
  吳承恩當時自己也傻住了,不停地端詳著自己手中的龍鬚筆: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如此厲害了?
  其實,並非如此。周圍的武夫們混跡京城多日,早就知曉那捲簾的本事。剛剛甲組的人悉數被殺,唯獨沒有見到那捲簾大仙的屍首……來武舉高中自然是好,但是要是賠上性命則是得不償失。所以眾人在步入校場之際便已打定了主意:趁著還未與那捲簾對陣,倒不如輸了比賽回家。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