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此刻,天樓的大門緊閉;管家引路到此,逕自轉身離去,並未替青玄開門。
  青玄也並不責怪,只是上前推了推;本被門閂鎖住的石門,輕易打開。
  天樓之中,吳承恩正坐在麥芒伍的對面飲茶,而桌子正中,則放著被念珠纏繞的書卷。青玄等了等,見麥芒伍並沒邀請,只得冒昧入了天樓。
  吳承恩動也沒動。此刻,不僅僅是他的脖子上插了一根銀針,身上其他幾處要害,也都悉數被麥芒伍使了手段。吳承恩此時被封了穴道不說,只要麥芒伍的小指動一動,他便要當場四分五裂了。
  然而,麥芒伍依舊只是靜靜地坐著,頭也不抬,為渾身塵土的青玄倒了一杯茶,同時揮手,示意青玄落座。
  青玄沒有動。
  而麥芒伍,壓下了內心中的無限洶湧後,只剩下一句話:
  「坐,喝茶,閒聊幾句。」
  一笑樓外,聚集了不少百姓。就在剛才,這一笑樓忽然間塌了個粉碎,引得周圍的人紛紛一驚。
  人群之外的角落裡,蹲坐著失落的李晉;剛剛趕回來的哮天乖乖蹲在一旁,舔舐著自己主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為什麼呢……哪裡出錯了嗎,哮天……引他破戒就這麼難嗎……」李晉的語氣,彷彿失了渾身的力氣,委屈得快要哭出來一般:「明明他已經摘下念珠了,可怎麼還是放走了捲簾呢……」
  ☆、第六十八章 君臨(上)
  
  世上沒有善惡正邪,只有弱肉強食。
  次日,晌午,殿試。
  吳承恩和大不善走到了宮殿正中,依次跪下,口呼萬歲。
  周圍的城牆上,除了埋伏的兵士外,五寺的大人們也都依次到席。只是,五寺的幾位大人都是一臉怒容:這該死的捲簾,為何沒有到場?
  是的,甲乙丙丁四組勝者,本該在皇上面前各自展露一手,博得皇上歡心才是。現如今,四人的殿試竟然缺席了兩人!只剩下了鎮邪司舉薦的吳承恩,還有左將軍的侄子大不善跪在皇上面前。
  想必,那個叫李晉的,已經被左將軍除掉了;這人無名無姓,死就死了,小事一樁。但是,捲簾難道也遭了毒手?
  五寺的幾位大人,意味深長地瞅著在城牆上巡視的左將軍。昨日,有人密報,說是一笑樓一夜之間被毀了個乾淨,裡面斷壁殘垣,一片狼藉。只有一具被砸得不成樣子的東西,勉強辨認出是人的屍首。多半,那就是捲簾吧……
  五寺的大人們心中追悔莫及,之前一方面是出於對捲簾身手的信心,另一方面也是礙於同僚的面子才一直沒有使出這種手段。
  這下,反倒讓鎮邪司得了便宜!
  想到這裡,五寺的大人們又止不住瞪視著城牆的另一邊。
  麥芒伍的身後,站著一個行者,和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這幅狂態,自然更是讓五寺的大人們怒火中燒。
  這行者,便是青玄。而那女子,自然就是李棠。
  昨日,在青玄說完了一笑樓之事的來龍去脈後,麥芒伍並沒有刁難於青玄。青玄只是說,捲簾已經一心向善,決定改過自新,不禁願意解了這害人的永生蠱,更願意回南疆清修一生。佛法有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殺戮總要有所止。既然捲簾已經傷了元氣,不能再為害一方,倒不如就此放過……
  「你瘋了?就這麼放他走?」李棠剛剛痊癒的身體還有點虛弱,邊喘息著邊痛罵青玄。
  青玄一語不發,只是示意麥芒伍解開吳承恩身上的穴道。麥芒伍思忖片刻,收回了銀針,吳承恩氣得話都說不利索,卻也不肯放開青玄:「他說要一心向善你就相信?不殺他,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超度他!你怎麼曉得對方不會藉機逃了命?又或是隱忍一番,捲土重來?」
  青玄只是一語不發,不置一詞。
  麥芒伍千算萬算,也沒想到青玄會是這般理由。當他要開口時,無意間瞥見了青玄的雙眼——
  此人的眼睛竟是如此清澈,也難怪會被三言兩語擾了決心。
  良久,麥芒伍才勸開了三人,分別安排他們下去休息。而今日,他更是領著青玄和李棠一起來了殿試,美名其曰要看一看吳承恩走這個過場。
  李棠本無心情,卻被麥芒伍硬領著而來;青玄心中對白骨夫人有所惦念,也想早點離開京城。
  只是,麥芒伍知道,今日一定要給這三人上一課。
  鑼鼓過後,禮官上前,宣讀了一番皇上的豐功偉業,又吹噓了一番今次武舉乃是天下盛事之類的。皇上坐在龍椅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這武舉殿試,也太過無聊了。本以為今日能看個過癮,沒想到只有小魚小蝦三兩隻而已……朕的天下,難道就沒有像樣點的人嗎?
  那禮官還在口若懸河,大殿之外,卻傳來了腳步聲。
  這腳步聲雖然微弱,卻清楚地傳進了每一個人的耳朵。緊接著,外面有人通稟了左將軍;左將軍還未答覆,下面的城門,竟然擅自開了。
  一個衣衫襤褸的身影,站在了城門正中;其他守衛的身影,竟然一個都不見。城牆上的弓箭手即刻搭弓上箭,就等著皇上的一聲號令。
  然而皇上似乎被這身影勾起了一絲興趣,擺擺手,示意先不用動手。
  大不善聽著禮官一直念著自己聽不懂的文言,心中早就不耐煩了。見得城門中忽然走進一人,忍不住冷笑一聲,心中暗喜,打定主意要先發制人,以便在皇上面前露上一手——只見他顧不得禮儀,大呼一聲「哪裡來的乞丐,驚了皇上聖駕!」
  話聲未落,大不善已經剝落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一身橫練的筋骨,映著手中閃著寒氣的彎刀閃閃發亮;這寒刀乃是左將軍花了重金從刑部買來的奇物,多年間一直沉浸在毒汁之中,淬煉七七四十九次而成。單是此刀□□土裡,就可以在片刻間催枯幾丈內的花草。
  如果被此刀砍中肉身,中刀之人當場便會失了渾身力氣,半炷香內毒汁就會侵入骨髓,一時三刻就會化作一灘膿水。
  本來此物過於凶險,左將軍也不想在皇上面前讓大不善使出,留在身邊只是以備不時之需;但是此時大不善已經被到了眼前的名利沖昏了頭腦,揮起寒刀朝著城門那人的脖子用力砍去。
  刀刃砍在那人的脖子上,卻並沒有濺出血花;只見被砍的那人抬起手,輕而易舉撅折了橫在大不善手中的刀刃。這人並不打算與大不善周旋,只是抬眼四望;很快,他便與麥芒伍四目相對。
  「捲簾。」麥芒伍站在城牆上,淡淡說出了這兩個字。旁邊的青玄和李棠聞聽此言,不免一驚。
  「吳承恩這傻子說得沒錯。」李棠咬著牙切齒,低聲向著青玄說,「他果然會捲土重來。現在你信了嗎?」
  這一路上,李棠雖然任性,對青玄卻一向有三分客氣,現在連這三分客氣也沒了,放走捲簾一事,李棠無論如何不能原諒,畢竟,那是小杏花的血海深仇。
  青玄也只是捏著手中的念珠,一語不發。不可能的……昨日裡,那捲簾明明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表示大徹大悟;此時他為何又回來了……明明說好的……
  大不善見對方赤手空拳,自己這一招還落了下風,面子丟盡,自然不甘心;他握緊了手中的斷刀,朝著捲簾的胸口插去——捲簾沒有躲,只是微微扭頭,看了看面前殺氣騰騰的大不善——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