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葬的何人?」一個聲音,在青玄身後饒有興趣地問道。
  「一個……朋友。」青玄沒有睜眼,只是略微遲疑,便給出了這個答案。
  青玄身後的,卻是李晉。這些日子裡,他一直悄悄跟著青玄,注視著青玄的一舉一動。時至今日,得了青玄的答案後,李晉頓感無趣。第二天,李晉便沒和任何人打招呼,獨自陪著李棠離了京城。
  吳承恩得知兩人離去的消息後並未吃驚;畢竟李棠的性子一向如此。吳承恩只是覺得:只怕,下一次再見時,他們已經不會記得青玄了吧。
  倒也無甚所謂,只要世間還有自己能記得青玄,便夠了。
  今天,難得天鼎賜了好簽子,京城上下一片欣喜。吳承恩隔著院牆,也能聽到街上熱鬧喧嘩的聲音。正當他和青玄念叨著今天的早膳時,麥芒伍推門進來,招呼著吳承恩隨他去一個地方。
  其實,要去的地方,就在鎮邪司內。而且依照規矩,麥芒伍沒有允許青玄一同前往。吳承恩本想拒絕,卻礙於自己一直躺在人家的地界裡吃吃喝喝,連算上湯藥錢的話起碼欠下了六百兩銀子——無奈之下,只能拄上枴杖,一瘸一拐隨著麥芒伍同行。
  出了屋子後,往前走了沒幾步,便是麥芒伍獨居的天樓。而麥芒伍引著吳承恩直接掠過,繼續前行。再往前走,便是鎮邪司正中的大殿了。
  麥芒伍並沒有入了鎮邪司的大堂,他只是順著大殿邊緣前行,走到了大殿之後。與威嚴聳立的大殿不同,那裡有一座古舊的祠堂,裡面的香火卻沒有斷過。只是這祠堂裡面並沒有供奉什麼神仙或者牌位;相反的,裡面懸掛著的,只是一枚枚穿了金線的腰牌而已。這些腰牌大都殘缺不全,分成了二十七柳,並排而掛。
  吳承恩略感好奇,拄著枴杖跟了上去。
  麥芒伍並不避諱身後的吳承恩,只是從懷中掏出了三枚腰牌,依次用紅繩繫緊,整齊地掛入祠堂。腰牌在空中不斷旋轉,忽隱忽現得露出了自己主人的名字。
  九劍、鎮九州,還有奎木狼。
  吳承恩心中一陣感慨,正要上前祭拜,卻陡然發現裡面的腰牌有些蹊蹺:九劍的那枚腰牌上明明寫著「亢金龍」;但是這枚腰牌所在的一柳,已經有六七塊腰牌早就懸而供之了。而這些腰牌,雖然前面的姓名各異,但是無一例外都寫著「亢金龍」這三個字。
  「九劍到底死了幾次……」吳承恩看著眼前的異象,不禁開口問道。
  麥芒伍只是笑了笑,輕輕撫摸了一下最靠前的腰牌:「算起來,九劍已經是第六代亢金龍了。」
  
  ☆、【第一部 後記】決戰之後 亦是開始(下)
  
  第六代?吳承恩聽到這個沒頭沒尾的答案,有些遲疑。
  「鎮邪司的歷史,遠比你知道的要長得多。」麥芒伍指了指奎木狼的腰牌:「從今天起,你便是第四代奎木狼。」
  吳承恩的臉上,一絲一毫的驚喜都沒有。倒是從這祠堂看來,這門差事多半九死一生。果然,每一個名號後面的腰牌,少則三四枚,多則近十枚——看來鎮邪司這些年為了天下安穩所付出的代價,遠非常人所知。
  只不過……吳承恩還是上前一步,仔細數了數。錯不了,這裡只有二十七柳腰牌。
  還未等吳承恩開口詢問,麥芒伍便表示事情已經辦完,交接儀式已經達成;至於吳承恩,倒是可以回去繼續休息了。
  「完了?」吳承恩甚至沒意識到這個所謂的儀式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的……」麥芒伍只是右手輕輕一甩——吳承恩覺得自己手腕略微發麻,急忙抬手細看,卻也沒發現什麼端倪;麥芒伍看著吳承恩,淡淡說道:「從今日起,你便正式加入咱鎮邪司,位居二十八宿。」
  吳承恩當下便急了眼——這可不是他要的歸宿;但是,還未等吳承恩的髒話出口,一個人影已經順著麥芒伍的招呼,走到了兩人身後。
  「吳公子。」那人微微欠身,張口便對吳承恩招呼道。
  「你是誰?」吳承恩略微一愣,不曉得此人的來歷與目的。
  「在下李春芳,京城之中小小的書商而已。」那人倒是簡單,向吳承恩做了自我介紹:「多得伍大人提點,聽說公子有一本遊記想要成書,這才派人把小的叫來,與吳公子商量一下細節……當然了,鎮邪司的大人要出書,絕對怠慢不得。」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吳承恩已經歡天喜地地跟著李春芳去了——他要跟青玄一起商量一下,畢竟出書可是大事。麥芒伍注視著二人遠去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見。霎時間,祠堂裡恢復了以往的安靜。
  「諸位……」麥芒伍低下了頭,朝著祠堂一拜,思忖良久,終於只是歎了口氣:「辛苦了。」
  清風徐來,懸掛著的二十七柳腰牌紛紛點頭一般,微微晃動……
  回了天樓,四下無人之際,麥芒伍端坐在棋盤面前,淡淡說道:「我知你二人等了許久,現身吧。」
  兩個身影無聲落下,跪伏在麥芒伍身前。此二人,正是麥芒伍身邊七人近身侍衛中的一員,稱呼為騙子和瘸子。
  「大人,我二人想過了。」那騙子低著頭開了口,語氣堅定:「如今大人正是用人之際,我與瘸子還是想留在大人身邊,不想加入二十八宿。」
  麥芒伍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二人起身落座。但是騙子和瘸子卻依舊跪在地上,似乎是在等麥芒伍的答覆。麥芒伍不禁皺了皺眉。
  「你嘴裡向來沒有真話。」麥芒伍擺開了兩個茶杯,沏上了一壺好茶。茶香四溢,麥芒伍抬頭看看,這個時辰的天樓裡竟然也難得有了幾分暖色:「現在,不是我自己用人,而是鎮邪司急需幫手。入了二十八宿,便可在朝廷裡得個功名,日後的生活也算是有個交代。依舊是在我身邊辦事,何必糾結?」
  一番話確實明理得當,騙子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倒是一旁的瘸子替他解了圍,咬牙說道:「就不去。要不然,大人殺了我便是。」
  麥芒伍歎口氣,站起了身:「我知道你們七子一向與二當家不大順當,但是鎮邪司既然立為朝廷支柱,個人恩怨就不該凌駕於使命之上。你二人……」
  言語之間,麥芒伍知道,騙子與瘸子已經下了決心。
  也罷。
  「不入便不入。你二人,從今天開始,需承擔新的任務。」麥芒伍再次示意二人起身;騙子和瘸子聽到這裡,這才露了笑臉,閒坐在桌子旁邊,迫不及待地喝了口茶。
  麥芒伍滿意地看著二人喝完了茶水,才緩緩說道:「從今日開始,你二人的名號,便定為……」麥芒伍略微思忖,頃刻間便拿了主意:「名號,定為清風,明月。你們要留在吳承恩的身邊,陪他寫書、練功。」
  兩人頓時一愣,顧不得茶水入肚,滿臉的厭惡已經湧了出來。
  「我知你二人瞧不起那吳承恩。」麥芒伍擺擺手,示意二人不必多說:「但是……這把刀鞘,必須在咱鎮邪司手中。」
  「刀鞘?」瘸子愣了愣,不曉得麥芒伍的意思。
  「大人是說……」騙子倒是有了一絲頭緒,略微思忖,便知道這件事確實責任重大:「吳承恩,只是刀鞘罷了。而那個青玄,才是刀。」
  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無比熱鬧。
  這就是所謂的太平盛世?
  麥芒伍抬頭,看了看天井。每一日,陽光都會有片刻灑落在天樓之內。只是這短暫的光明,注定不會長久——除了捲簾,剩下的敵人,依舊在對朝廷虎視眈眈。
《吳承恩捉妖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