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而最讓我吃驚的是,秦不空此刻整個後背和後腦勺都完全無縫地貼合在那塊黑色的「大石頭」上,邊緣的地方,還出現了不少細細的觸手狀,正各自蠕動著爬在秦不空的皮膚上,看上去就好像是什麼粘性極強的東西粘住了秦不空,並且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他,吸收他一樣。
  如果說年幼時候叔父茶館裡的那一幕,讓我從此顛覆了世界觀。從而接受鬼魂的存在的話,那此刻秦不空背後的這個黑色巨型物體,直接再一次顛覆了我對鬼魂的一貫認知。細想起來,從開始破八門陣的時候開始,我們所遇到的鬼怪就不再是傳統意義上那些人死之後形成的「鬼魂」。它們變得稀奇古怪,聞所未聞。幾次三番都是我們憑藉著一股子蠻勁和事先的調查瞭解,才驚險萬分地通過,我本以為所謂的鬼怪大不了就像是在景門的時候或者在闖「魅」的時候遇到的那種來自於心魔的鬼怪,但歸根結底我還能夠認出這是鬼,卻並未像現在一樣,成了眼前這種根本不具備人形的龐大傢伙。
  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先前在歎龍井邊上,吳師傅曾經跟我講過的關於歎龍井的傳說,是當年呂洞賓收服江中螭龍後,將其鎮壓於山脈水流之中。變成此地之龍氣。難道說這個黑色的龐然大物,這個「魍」的守關大鬼,竟然是當年被鎮壓在此處的那條螭龍?
  我自問不敢對比呂祖,再加上一百個我,估計也絕不是龍的對手,而我雖然從小就聽到很多關於龍的故事,也思考過為什麼龍是十二生肖裡唯一一個現今世上找不到的動物,我們中國人自稱為龍的傳人,卻從來沒有人拍著胸口說自己見過龍,所以龍的形象一直都和所有人瞭解到的那個形象一樣。是深深存在在每個中國人的腦子裡的,難道說現在我正站在一條龍的身子上,甚至要從龍的手上救下秦不空?
  這個想法在我腦子裡突然出現,只在轉瞬之間。我本來想轉頭逃跑,但丟下秦不空在這裡。我實在幹不出這樣的事來,尤其是在我明確看見他的肚子正在有規律地起伏,說明他還活著的情況下。於是想到這裡的時候,我一咬牙,一狠心,迅速從挎包裡掏出那把生銹的黑鐵剪刀,一個跨步上前就衝到了秦不空的身邊,我伸出左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將他用力往外拉扯,隨著這拉扯的動作。和秦不空身體相連的那些密密麻麻蠕動的黑色煙霧狀的觸手隨之而被拽扯起來一部分,就好像是充滿彈性一樣,這感覺依舊好像是在撕狗皮膏藥,只不過此刻秦不空變成那張狗皮膏藥。
  在這個拉扯的過程中,我似乎並沒有覺得秦不空被這些觸手粘得有多緊。除了我能夠明確觀察到那些觸手是由黑色煙霧構成的之外,這些細小的不斷蠕動的觸手給我一陣渾身發麻的感覺,就跟先前我斬殺的那個人頭脖子裡冒出來的觸手如出一轍,但是秦不空身上的卻更細更短,同時也更多。
  我眼見在我拉起秦不空的時候那些觸手好似拽扯般被拉長,於是也顧不上傷害「真龍」的罪過,就用手上的剪刀開始好像割肉一樣向那些小觸手割了過去,奇怪的是,原本煙霧即便再濃密,也不應該會有那種實體的肉感,而我卻感覺好像是在割斷一根緊繃的橡皮筋一般,卻在割斷了差不多兩三根的時候,我的腳下一陣劇烈地顫抖,這其實是我早就料到的結果,只是我沒有想到它會振動起來而已。
  趁著這個反應還只是剛剛開始,我立刻雙手拉起了秦不空的手,然後奮力一拉,嘩啦啦的一聲吼,秦不空這張「狗皮膏藥」就被我完整地撕了下來,我將秦不空的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轉頭對松子大聲叫喊道,你快靠近水邊來,別踩空了!
  松子搖晃著手電筒就蹭蹭跑了過來,我努力對抗著腳底的振動,保持平衡不讓自己摔倒,也開始拖著秦不空的身體朝著松子的方向挪動。如果說此刻我知道我將要對付什麼東西,或許我還不會這樣害怕,會將更多的精力集中在想辦法對抗上,可是現在我卻連我自己即將面對什麼東西都不知道。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秦不空拖到了水邊,而松子伸出手來,距離我大概還有一米多的位置。我無法把秦不空這樣的傻大個子好像丟麻袋一樣扔過去,於是我將他拖到水邊之後,然後猛力一推,就將他推進了水裡。
  只見秦不空的身子迅速沉下後又慢慢漂了起來,也許是因為突然落水的緣故,在他飄起了的時候,竟然開始嗆水咳嗽,手也跟著開始撲騰了幾下,看他能動了,我也就不擔心了,於是我對松子說快拉他上岸我這就跳過來!
  由於剛才過來的時候我曾經跳過一次,所以我知道這中間相隔的距離大概有多少。計算了一下發現我只要稍微助跑,在邊緣的時候起跳,應該是能夠直接跳到對岸的,加上現在危機四伏。說不定我的潛力還被激發了一把,調得更遠了。想到此處的時候,我稍微後退了幾步,正準備發力助跑,突然水面出現了那種怪聲傳來的時候那種水花。我知道我這次不能等水花散去,否則我有可能再也逃不掉,於是我腳下發力,朝著水邊衝了過去。腳底是軟軟的肉感,本來也不如石頭那麼容易借力,於是在我起跳的一瞬間,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腳,我發現我竟然連將腳騰空都無法辦到。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腳踩在了還沒有干的瀝青上,每次抬腳都顯得非常費勁,而現在更嚴重,我直接無法抬腳。不僅如此,我的腳還開始緩緩的下陷,就好像是站在一個流沙的沙坑上一樣,我動得越凶。下陷的速度就越快,而就在這個時候,腳下的力量突然發生了改變,我原本是面朝著松子的,但是此刻卻好像是站在一個正在慢慢旋轉的轉盤之上一般,開始把我的身子扭轉到面朝那塊「黑色大石頭」的方向。
  而再次看到這塊黑色大石頭的時候,我竟然發現先前秦不空坐著的位置,其實在被他遮擋住的背後,有一個通體白色的人,其皮膚的顏色和肌理看上去就跟之前的那個人頭如出一轍,只是這個坐姿的人沒穿衣服,雙手盤腿,腿上放著一個石頭盒子,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石頭盒子!它的雙手環抱,整個人的身軀就好像是在保護著這個懷裡的石頭盒子一般。那些黑色的觸手狀的東西從它的背後徐徐冒出,越變越長,黑色的觸手和它身軀的淨白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而最讓我吃驚的,竟然是這個坐姿抱著盒子的人,竟然沒有頭。
第九十三章 .千年蟲蠱
  於是我迅速把剛才被斬殺的那顆人頭和眼前這個沒有的身體聯繫在了一起,這讓我篤定地認為,它們倆湊到一起的話,必然是可以變成一個完整的整體。
  如果說這個身體是一個人的乾屍的話,看上去也似乎飽滿圓潤了許多,從體型上來看,的確是一個女人的樣子。不過鑒於剛才那顆人頭曾經對我發起過攻擊的舉動,所以不難想像,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估計更加讓我目瞪口呆,現在腳下已經完全無法動彈,除了雙手還能夠活動之外,我幾乎和待宰的魚肉沒有兩樣。
  眼看無法行動,也沒有機會躲閃,我索性將剪刀和師門令握在手裡。因為我現在發現這傢伙只是個不折不扣的鬼怪,而絕非什麼真龍的時候,我的畏懼也隨之而變成了與其搏鬥的決心。
  隨著那股力量將我朝著那個無頭的身體越來越近的時候,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加快。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卻看到那個無頭人身上開始緩緩冒出一些手指狀的東西,就跟先前那顆人頭上兩個莫名的肉角一樣,不同的是,身上冒出的這些肉角還在緩緩蠕動,那動作和那些黑色煙霧狀的觸手非常相似。而直到將我拉近到距離它差不多只有一米左右的時候,我才看清,那些「肉角」其實並不是什麼手指,更加不是角,而是不斷從它的身體上爬出且掉落下來的蠕蟲。
  沒錯,就是先前我們挖土的時候。被我挖斷的那種「豬兒蟲」。於是這下子我完全明白了,由於對蟲蠱之術的瞭解實在不多,但也絕非完全無知。秦不空先前看到那根蟲子的時候,曾說那根沖是拚殺後唯一倖存的蠱母,而實際上並非如此,它只是許許多多蟲子中的一條。而他口中那個被當做養蠱的容器的「罐子」,實際上就是眼前的這個人!當年施蠱之人,是以一個人的身體當做容器,在裡邊放了許多蟲子,任其廝殺。最後成為蠱母的蟲蠱已經在這樣的環境下身經百戰,從蠱術的角度來說,已經具備了靈性,而此刻裝它的,是一個人形的東西,接著經過許多年的共融和同化,我此刻眼前看見的這個「無頭人」,實際上早已被這實體化的蟲蠱侵入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這就是為什麼那顆人頭上會有兩根蟲子的肉角,它斷裂的脖子上為什麼會出現長條形軟綿綿的「觸手」,以及那些拽扯住秦不空身體的黑色煙霧狀的「觸手」,還有此刻粘住我的腳的那軟綿綿的東西,都是這只蠱母所造成的!
  這個發現告訴我一個訊息,真正的「魍」的守關大鬼,正是眼前這個沒有頭的「女人」,或許我不該稱其為女人,因為它只是有著人的外形,而實際上徹頭徹尾都是一隻蟲蠱。
  頓時我有些絕望,因為我對蠱術雖然有所瞭解,但是卻從來不曾知道遇到後應當如何化解。我開始後悔自己跟秦不空有師徒名分之後,沒有纏著他教會我蠱術,現在我除了用我所掌握的道術胡亂打之外,我沒有別的可以自救的手段。看著這個蟲蠱抱著石頭盒子,這也就意味著它存在在這裡的時間,的確也已經千年以上。
  我明白我只要擊敗這個白色的無頭人就能夠得到石頭箱子,闖過這一關。可眼下相比於闖關,我更希望自己能夠掙脫逃走。只要我能夠到達岸邊,即便是秦不空昏迷,松子不頂用,我也能夠好好收拾這傢伙。它的力量來自於蟲蠱,但它的這份巨力卻需要按照「魍」的特性。在水中才會展示威力。所以這也可以充分解釋為什麼這東西有這麼巨大的能力,卻始終沒有辦法逃離這狹小的地洞,那正是因為它離開了水之後,就成了一個弱雞。
  所以眼下我需要做的,就是尋找對方的漏洞,好讓我迅速掙脫。但現在腳下的力量漸漸縮緊,我感覺下半身就好像是裝進了一個麻袋裡頭,再被人從外頭緊緊纏繞了很多圈繩子一樣,別說掙脫了,就連動一下都會很困難,並且在隨著朝那個無頭人靠近的過程中,身體還在繼續不停地下陷中。
  那些不斷從無頭人身上冒出來的蟲子。剛剛一接觸到地面,立刻就變成了黑色不透明的煙霧狀,朝著我腳的方向蠕動而來,接著就跟困住我雙腿的那黑色地面融為一體,只是在邊緣我還能夠看見那些搖頭蛆一般的黑色蟲子,我此刻就好像是被一群小妖抓住的唐三藏,正在被它們簇擁著去獻給大王一樣。我還在安靜地等,等著距離這無頭人更近一點的時候,我就挺著身子湊過去,就算是無法殺死對方,我也要狠狠刺它幾剪刀,再打它幾下師門令。起碼能夠讓它疼痛一陣,說不定到時候我腳下的束縛感就因此鬆開,我就有機會逃走。
  正當我打著這如意算盤的時候,那個無頭人背後黑色的「石頭」竟然開始隆起,漸漸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臉,這張臉看上去不像我認識或者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通體都是黑色的煙霧,而眼睛也僅僅只有一個輪廓,微弱的光線下黑色的東西原本就比較難以辨認,只見那張臉漸漸變大,變得更加具象,此刻我也看清,原來這是一張張大了嘴巴的臉,而那個無頭人,正抱著石頭箱子端坐在那大大的嘴巴當中。
  我想我此刻經歷的大概就是秦不空掉下洞來的時候所經歷的一切吧,當時他也應該正是因此才被抓住,這意味著待會兒我的位置就應該是那個無頭人的身前,這張大嘴巴的口子上。我頂住了心裡的驚慌。準備再往前挪動一尺,我就狠狠刺殺出去。可是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轟隆隆咕嚕嚕的聲音,我知道,那是水面要冒起水花的前兆,可是這一次當那奇怪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竟然比先前大了很多,隨著那「歎息」或「打嗝」的聲音傳來,我面前這張比我個頭還大的嘴巴吹出一股滿是臭雞蛋腥臭味的氣來,熏得我眼淚直流。
  這下我才明白了,不管歎龍井也好,還是浪花井也好,所聽到的那龍的歎息,或是浪花的聲音,都不是這地下水源的出氣口發出的聲響,而是我眼前的這個千年蟲蠱。這麼千百年來迭代興衰,每隔十幾秒就發出的奇怪聲音,正是眼前這個守關大鬼發出的聲音。
  近在咫尺,我被這震耳欲聾的感覺徹底驚呆了,甚至忘記我接下來還要反抗的事實。而我還需要反抗嗎?難道這場爭鬥不是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勝負嗎?心灰意冷之下,我才終於決定認命了,因為我心裡清楚,待會就算我能夠僥倖刺中這大嘴巴中的無頭人,只怕也只能刺激這只蟲蠱迅速咬合嘴巴,以我當下的角度來看,我必然是會被這一下攔腰咬斷,就算是不咬斷腰部,只是咬斷了我的腿,我也絕對沒有能力再從這裡逃脫,回到岸邊去,說不定從此我的身體就要變成另外一個養蠱的容器。
  我慢慢放下了我早已做好架勢的雙手,打算在這一刻徹底認命,想了想也覺得灑脫,這輩子還算精彩,也沒什麼好放不下的事,只是要死在這陰暗潮濕的鬼地方,將來我的朋友想來給我燒柱香都沒地方,難免可惜了。正當我胡思亂想著這些的時候,突然一個微弱沙啞但很急促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臭小子!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別問!照做!」
  雖然音調都變了,但我依然能夠區分得出,那是秦不空的聲音。看樣子他不但順利被松子救回了岸邊,還甦醒了過來,我心想著大概是我臨死之前唯一一件讓我覺得稍微有些釋懷的事情吧,畢竟我們下到這地洞裡就是為了救秦不空,好歹也算是救了,只不過搭上了我自己的性命罷了。
  「山河蟲獸得我令,弟子只借天地運,手持鬼鐮三橫平,腳踩修羅三豎齊,鬼妖喪膽,精怪出形,天運、地運、人運、獸運、運運相集,金斧破山川、寶鞭鏟原型!」
  秦不空大聲念道,我在第一句山河蟲獸得我令之後,頓時覺得腦子一下清醒了過來,那種原本消極絕望的感覺此刻竟然強行被我的理智壓下去暫且不想了,而我也開始跟著秦不空念誦這道咒文。我知道這是一段蠱咒,和我的道家咒語有些不同,我們是借神力,於是每道符咒的背後。總會有一個掌管的主神,但秦不空卻是向自然,向天地借力。他的這段咒文相對容易理解,大部分都是白話構成,我也聽到過他念誦別的和這段有些相似的咒文,其主要都分為三個部分。其一是我要告訴誰,其二是我要達到的目的,其三是我將會怎麼做。
  整段咒不講究押不押韻,只講究交代清楚。而通常一段咒可以適用於多種情況,這取決於你借取力量的對象是否足夠強大,而秦不空此刻要我跟著念的,是借天地之力,這難道還不是最牛逼的嗎,於是我越念越精神,越念越大聲,以至於到最後幾句的時候,我甚至一度認為自己的氣焰還壓過了對方。而最後一句「寶鞭鏟原型」的「鏟」在方言裡,就是抽打的意思,此處不管我眼前看到的一切如何強大,秦不空在用一段咒來告訴我,眼前的這個傢伙,就好像是一隻開屏的孔雀,除了漂亮更是威風凜凜。其目的在於嚇退敵人。眼前的這個巨大的人臉,巨大的嘴巴,和那不斷往外冒蟲子的無頭屍身,都只是對方嚇唬我的手段。
  我跟著秦不空念完之後,聽他喊道,你趕緊咬破左手中指,取中指正陽血在自己的額心畫上三橫三豎交叉!
第九十四章 .鬼鐮修羅
  比起怕痛來說,我更加怕死,尤其是當秦不空的叫喊讓我燃起一線生機的時候。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咬破了左手中指,按照他說的,先在額頭正中央畫了三橫,好像一個「三」,接著畫了三豎,好像一個「川」。
  手指的血脈直通心臟,中指血向來都被視為是純陽之血。有修行的人中指血、舌尖血原本也具有辟邪的靈效。即便是沒有修行的人,在遇到邪物的時候。用中指血也是有一定退邪退煞的作用的。而當我按照秦不空的指示在額頭畫下這個不成字不成圖的符號之後,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腦子裡一激靈,出現了一種和先前不同的「嗡——」的共鳴感,隨即耳根開始發熱,耳朵裡總覺得有人在低聲呢喃,但卻完全聽不清也聽不懂在說什麼。
  而最讓我感到神奇的,是在我畫下之後,眼前那個白色的無頭人竟然在我雙眼裡看上去似乎是出現了一層淡淡的重影,這個感覺很像是喝醉酒。只不過我此刻看到的重影僅僅只有那個無頭人而已,並且重影的動作和真身的動作並不一致,真身看上去端坐在原地,懷裡抱著那個石頭盒子,只不過不斷從身上冒出白色的蟲子來。然而重影卻是站立的,手腳揮舞著,好像是在跳一種特別怪異的舞,而身上那些不斷冒出的白色蟲子,在重影身上看來,竟然是黑色的煙霧狀,就好像周圍的環境一樣。
  同時我也注意到,在它身後由「黑色石頭」而變成的一張巨大的臉,此刻在我眼裡看上去,也變得虛無縹緲了許多,本身看不透,此刻我不但能夠看透,我還看到了那裡頭由萬千根蠕蟲組成的結構。
  手持鬼鐮三橫平,腳踩修羅三豎齊。這句咒文似乎是在告訴我,此刻我用中指血在額頭書畫了之後,我就成了一個手持鬼鐮,腳踩修羅的人。一想到這裡,心裡頓時底氣都足了。只聽見秦不空大聲在我身後喊道,現在開始你就玩命打,不管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就是,我會幫你的!
  於是我抓起手上的師門令和鐵剪刀,用類似滑雪的姿勢,身體一蹲,借助下壓的力量和我手臂原本的力量,將兩樣武器狠狠扎到了地面,或者說那並不是地面,而是那些完全蟲子構成的看似地面的東西。
  扎進去的感覺,就好像是用一把刀捅進了裝滿沙子的麻袋當中,發出「嗤——」的一聲,我腳下的束縛感頓時減輕了不少。我一看還真管用。於是再度將師門令和剪刀拔了出來,再次刺入,如此重複了十多次,沒扎一次腳下的束縛感就減弱一分,那些包裹住我幾乎整個腿部的黑色煙霧也漸漸消退了。直到露出我的雙腳,我發現我的腳踩在一塊巨大的好像是魚肚子的地方,觸感軟軟的,但是卻通體發黑,表面光潔,已經沒有黑色煙霧狀的籠罩,是一個裸露在外的肉身了。
  也許是殺紅了眼,我想也沒想就再一次直接將武器刺殺進了這軟軟的地面,這次刺入的感覺,就幾乎和扎進生魚肉的感覺一樣了。在我刺入的同時,腳底下劇烈的顫動著,好像經歷了一場地震一般,我沒能站穩,歪歪斜斜地跪倒在地。剛才被我刺入地面的剪刀和師門令,如今竟然深深的紮在地面上,我想要拔出來,卻發現有些費勁。
  這種顫動毫無疑問是在向我傳遞一個信息,就是我讓它覺得疼了,那原本我認為是浪花的聲音此刻越來越急促。就好像是一個正在逃跑的人,一邊跑一邊大吼大叫,終於有些緩不過氣一般。我手上用力,迅速從地上拔起了兩個武器,在扯出來的時候。從傷口裡騰出打量黑色的煙霧,像是扎破了一個內部壓力巨大的水球,煙霧騰起的速度比一般的煙霧要快很多,與其說是冒了出來,還不如說是噴了出來。而當那些煙霧縈繞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感覺到一陣發燙髮熱但又不至於燙傷的感覺,鼻子裡充滿了臭雞蛋的味道,於是我知道,這下子讓它傷的不輕。
  我眼裡看到的那個白色無頭人的重影,正以一個掙扎的方式在其真身上胡亂舞動著。秦不空大聲說。用五雷符、雷決、紫微諱,管你用什麼都好,去打那個人身膻中的位置!蟲蠱的蠱母就一定在那兒!
  秦不空擅於用蠱,所以他這麼說肯定是錯不了的。於是我顧不了身上臉上全都因為那熱氣騰騰的黑色煙霧沾滿了一些黏黏的東西,一下子站起身來就朝著無頭人跑了過去。由於地面還在顫動,我的跑動其實也不穩,幾度都差點失足摔倒。就在我距離對方不到半米的時候,我揚起雙手,打算先將武器殺入其體內後再用別的招數打。想必是能夠事半功倍,卻在這個時候,我嚴重看到的那無頭人的重影,也正伸出雙手朝著我做了一個要撲過來的動作,而在它身後的那張巨大的臉,此刻也正好像握拳一樣,從四面八方朝著我的方向捲動了過來。
  那個陣仗,似乎就如同我站在一朵巨大的食人花的花蕊跟前,它正要將自己的花瓣捲起來,然後把我包裹在其中一般。只不過此刻在我眼裡看來,那些花瓣,都是無數條蠕蟲構成的,密密麻麻的,還肉呼呼的,看上去非常之噁心。當我正在由於我到底是要繼續打下去還是要轉身逃開以求自保的時候,突然從耳後響起一陣叮鈴鈴的鈴鐺聲。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正是秦不空蠱鈴的聲音,而且從聲音來區分的話,應該就是那一對裝了七寸骨的蠱鈴。這意味著秦不空此刻在插手干預了,而他放出的蠱物,是蛇蠱。頓時我覺得腰間一緊,好像被什麼粗壯的繩子給纏腰了似的,白色無頭人的身體也在這個時候好像一個物體一般朝著我靠攏。我無法抗拒這股巨大的力量,於是在緊箍之下,我的身體就和那個無頭人緊緊地擠攏在了一起,並且還是一副緊緊擁抱,扯都扯不開的樣子。
  我知道那是秦不空的蛇蠱將我和這具無頭人一起捆了,但是我不太明白他究竟要幹嘛,正當我在思索對策的時候,腰上突然傳來一股猛烈的拉力,我整個人就像是彈弓上的小石子一樣,本迅速拉離了那張巨臉的嘴巴裡。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