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清太郎從抽屜拿出撲克牌,坐在我旁邊。
  「屜木先生,你看到鐵軌了嗎?」清太郎問。
  「啊,有。」我點頭。「一下子就找到了,然後就沿著它往前走。」
  是清太郎告訴我有森林鐵路的遺跡,還拿地圖給我看。
  「沿著鐵路往前走,真的很棒。」他開心地說,但表情沒多大變化,大概他天生就是一張撲克臉。他的相貌端正如女性,表情卻很貧乏,這點和神谷頗為類似。
  「你剛出生的時候,說不定還沒廢掉。」我回答。
  「你知道嗎?轉彎前可以拉住剎車減速喔。」清太郎接著說:「運貨車只能靠手動剎車,如果什麼也沒做,可能就一路滑到山下去了。」
  「我沒注意到耶,你說的很像軌道車。」
  「很有趣喔。」清太郎笑著,眼睛彎成弧線。他的口氣仍像個孩子。
  「你是在鐵路遺跡處遇見西之園小姐的嗎?」茶几桌對面正在洗牌的橋爪問:「為什麼她離開家之後會去那種地方?」
  「她不知道那裡有鐵路遺跡,只是打算下山的時候迷了路。那時候她站在河邊,如果再走下去,一定很危險。」
  「啊?為什麼西之園小姐會在那兒?」清太郎問。
  「呃,這……」我攤開手。「清太郎,請你幫我保密好嗎?其實是我在那裡遇見她,再帶她回來的。」
  「喔……」清太郎用略帶佩服的眼神看著我。「原來不是我爸邀請來的啊……」
  「我不是跟你說過西之園小姐之前來過我們家打網球。」橋爪竊竊地笑著對我說:「那時候不只西之園小姐,同行的好像有她的表兄弟吧,還有其他兩個人,這傢伙對她一見鍾情。」說著,橋爪用下顎指指清太郎。「後來只要逮到機會,他就去西之園家拜訪,不過都沒見到她,喂,我說的對吧?」
  「原來如此。」我微笑著。隔壁的清太郎看到我,微微低頭苦笑。
  「我那時太年輕啦。」清太郎認真地說,我跟橋爪見狀哈哈大笑,這個話題也暫告一個段落。
  我們看了看時鐘,然後開始玩牌,我記得那時已經快要十點了,清太郎負責算分數,三個人(即使是年輕的清太郎)都投入遊戲之中,總之人都需要找點事情做,不然就覺得坐立難安,至少我離開那群女性,特別是遠離真梨子,才得以喘口氣。
  外面刮著貨真價實的暴風雨,屋裡是風雨前的寧靜。
  6
  十一點半左右,瀧本端著點心走進書房。小巧的紅酒杯中有一球冰淇淋,再淋上萊姆酒,味道非常高雅,何謂高雅,量少質精就是高雅,而這種法則也適用於女人身上。
  「那邊的人在做什麼?」在瀧本離開前橋爪問他,他應該是推測瀧本在過來之前已經先把點心端給那群女性,所以知道客廳的狀況,到現在她們沒有任何一個人露面,橋爪為此顯得有些惴惴不安。
  「是的,兩位朝海小姐好像已經就寢。」瀧本回答,不過他欲言又止,不太像平常的樣子,我有點納悶,不過答案不久後就會揭曉。
  「那其他三個人在做什麼?」橋爪邊看著時鐘邊問。
  「其他小姐們好像一直在聊天。」
  瀧本點頭離開,橋爪聳聳肩,女人們話真多,昨天和前天,連著兩天下午兩點過後就說個不停(而且是全部的人),可能今天晚上西之園小姐到訪,加上男女分開活動,話題就更多吧,她們一定是聊些女人間的話題,況且現在時間還早。
  橋爪大概快厭倦沒有女人加入的安靜氣氛,不過是自己帶著男人們自成一群玩牌,如今也不好一個人跑回女人堆裡,想著想著,我覺得有點可笑。
  橋爪曾離開去上廁所,說不定是想趁機看看客廳的情形,但他出乎意料地快速歸隊,說完「我們繼續吧」,再度全神貫注。幾杯黃湯下肚,我變得有些醉醺醺,心情很好,我靠在沙發上,以最舒服的姿勢繼續遊戲,清太郎在那時開始有些意興闌珊,也許是聽他父親說朝海姐妹回房間的緣故,不對不對,我還是不要想歪的好。
  三十分鐘後,玩了一圈輪到清太郎當莊家,正當他大打呵欠時,走廊傳來女人的聲音,真梨子、神谷以及西之園三位小姐總算走來看看,三個人臉紅紅的,一看就知道她們喝了不少酒。
  「你們在玩什麼?梭哈?」真梨子噗通一聲坐在我身旁。
  「two-ten-jack。」我認真地回答。
  「喔,怎麼玩?」
  「明天再教你。」
  「明天?」真梨子嘟著嘴。
  「你們聊完啦?」對座的橋爪用愉快的口氣問:「你們要把酒杯一起拿過來呀。」
  「已經喝夠了。」說話的人是擁有沙啞嗓音的神谷,她把雙手撐在橋爪的位子後面,用像陶瓷娃娃般的臉蛋看著我們。
  西之園小姐雙手放在背後,一個人走到書櫃旁東看西看,我正想偷偷看她在做什麼時,真梨子開口說:「喂,讓我們加入好不好?」
  「好吧,那先兩人兩人一組,會的人教不會的人規則比較快。」橋爪丟出一張王牌,一邊輕描淡寫地說出提案。
  兩人一組,想也知道是我跟真梨子、橋爪和神谷,西之園小姐笑嘻嘻地走過來,坐在清太郎斜後方的椅子上。
  「two-ten-jack嗎?我會玩。」西之園說著,瞄起清太郎手中的牌,一直意興闌珊的清太郎態度突然一變,急忙端正姿勢,整個人看起來有精神多了,以前偷偷欣賞的她現在變成搭檔,我可以體會他的情緒轉折,甚至會心一笑。
  瀧本再次送來冰塊和酒杯,他實在很懂得察言觀色,橋爪告訴他可以先去休息,瀧本則低下頭,「那麼我先告退了。」說完便離開書房,除了我以外,沒人抬頭看他一眼,那時已經半夜十二點多。
  神谷留下一句「我去換件衣服」,然後走出書房,她十五分鐘後回來,穿著T恤和牛仔褲,頭髮微濕,可能順便洗了澡,即使穿著普通的衣服,神谷看起來還是像個假人,修長的手腳動作起來特別醒目。
  遊戲繼續進行,原本清太郎負責計分,不知何時換成西之園小姐,她算得很快,讓在座的每個人嘖嘖稱奇,此外除了西之園小姐,其他兩位女性對遊戲興趣索然,真梨子和我、神谷和橋爪彼此緊靠著,我完全搞不懂靠那麼近有什麼好。
  半夜一點,清太郎站起來。
  「我……要先離開了。」他略顯生硬地說,當時我好像只聽到他說這句話,不過清太郎是看著西之園小姐說的,我記得心裡還喃咕著清太郎果然不夠老練。
  西之園小姐取代離開的清太郎加入牌局,這時冰塊己融化得差不多,酒瓶裡的酒也快喝光了。
  半夜兩點,遊戲再度開始。
  開口的幾乎都是真梨子,但遊戲中的交談險些擦搶走火,我得一直保持清醒,以免發生尷尬情況。只要西之園小姐坐遠一點,真梨子就立刻湊上去,這種行為的確居心叵測。所以當牌局告一段落,橋爪宣佈今晚到此為止時,我鬆了一口氣。
  窗戶仍舊被風吹得嘎嘎作響,風雨又增強了,不過玩牌時我們並沒有注意。
  對了,有件事我忘了說,清太郎離開書房後不久,時間大約是一點多,突然停電,房裡瞬間暗下來,真梨子花容失色地尖叫並抱住我,害酒杯倒在我身上,褲子濕了一片。
《永劫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