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如果五分鐘後還是沒人,我們就去下一家。」犀川看著手錶說。
  嘴上說要等,卻計劃好只等五分鐘,很像犀川的作風,萌繪心想。
  「剛才我說的你覺得怎麼樣?老師有什麼想法呢?」
  「有嗎?」犀川抽起煙,他把煙灰缸挪過來靠近自己。
  「什麼都沒有嗎?我講的當然是針對密室殺人這一點啊。」萌繪氣呼呼地鼓起臉,犀川一定在裝傻,或許他想看到自己生氣的樣子,萌繪懷抱著希望想著,其實她在故做堅強,自我安慰。
  「你的話才說了一半而已。」缺乏表情的犀川說,他看著窗外的山谷。
  「是沒錯,所以才要在繼續說下去之前,請老師發表一下感想。」萌繪的語氣越來越婉轉,要是以前,她通常只是做做表面功夫,但現在的謙虛是貨真價實。
  「感想啊……」犀川吐著煙。「你說的事情一向很有趣,敘述的方法有趣,而且,嗯,人物分明、恰到好處,但是你寫的文章為什麼老是支離破碎咧?」
  「老師,你離題了。」萌繪瞪著犀川。「關於文章的缺點,那是因為我寫太快了,以後我會改進。」
  「總之,很不錯的故事。」
  萌繪微笑等著,但犀川沒再說下去。
  「只有這樣?」
  「我說了感想啦。」
  「那有哪裡是你特別在意(o ki tsu ki) 的地方嗎?」
  「你說什麼?十一月?」
  「十一月是fu mi tsu ki(文月)。」
  「不對,是shi mo tsu ki(霜月)。」
  「老師……」萌繪不由得笑出來。「那個……」
  「嗯,為什麼要謊報成二十二歲呢?」
  萌繪笑著。「嗯嗯,那是因為很多因素啦。」
  「為什麼女人要隱瞞年紀?不就差了幾歲而已。」
  「才不呢,差很多,例如二十一歲和二十三歲就是大人與小孩的差別耶。」
  「你最近是不是也謊報自己是二十一歲呀?」
  「唉呀,老師,你怎麼那麼瞭解我?討厭啦,怎麼辦,我覺得好開心。」
  犀川聽了只有苦笑。
  「女人有時候想裝年輕,但也有想裝大人的時候。」萌繪笑容滿面地解釋。「女人不想和男人一樣說幾歲就是幾歲,對我們來說,年齡也能很彈性吧。」
  「不能。」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
  「我也想看看那條森林鐵路的遺跡。」犀川瞬間變換話題。「高中的時候,我和喜多去了好幾次木曾谷。」【木曾谷(kisotani),日本長野縣西南部、木曾川上游溪谷一帶的總稱;自古有中山道(nakasendo,江戶時代重要的交通道路之一)通過,如今則有中央西線等鐵路在此交會,為交通樞紐】
  「哇,跟喜多老師一起嗎?」
  喜多和犀川同是N大教授,任教於土木工程學系,是犀川高中以來的好友,萌繪曾見過他一面,不過犀川的話讓萌繪感到意外,她一點也是看不出來喜多竟是個鐵道迷。
  「他比我還熱衷。」犀川看著萌繪。「我們那個年代蒸汽火車還到處可見,喜多常去把它們拍下來。」
  「嗯,果然是男孩子的興趣。」萌繪被自己說的話惹笑了。「為什麼女生就不喜歡這些呢?」
  「呃……生長環境不同吧,說不定跟你剛才說,女人不按部就班而是有彈性這點有關。」
  「老師,關於密室……」萌繪回到原話題。「我其實還沒說到重點,等下才會提到,不過我就是想聽聽看你的想法。」
  「也就是說資訊不足嘍?我認為光憑現在的內容無法解答。」
  「那麼根據現在既有的信息,能有幾種考量呢?」
  「現在想有意義嗎?那豈不是話都還沒講之前就有解答了?」
  「所以我才……討厭啦老師,這是猜謎,構建假說的過程很有趣呀,就算信息不完整,你不覺得其中有許多想法源源不絕而來嗎?」
  「那是你的興趣,不是我的。」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
  「本來大部分經由觀察結果導出原因的理論,都是事後論。」
  「事後論?」
  「對,為了說服自己和他人而加以補充的理論。」犀川轉起手中的煙。「不過在思考與想法的道路上,這種理論早就已經存在,簡而言之理論這種東西,不過像鋪水泥或建築護欄一樣,為了之後的人好走所做的一種保護,即使構建理論的人是自己,也已經走了一段凹凸不平、而且沒有柵欄的路,再說最初的思考過程透過言語表達,還稱不上是具體的理論,此外也有人誤以為理論存在,那只不過是個人腦中另一種和擁有最初想法的人格截然不同的觀點。」
  「也就是說事後論是旁觀者的思考抄襲了最初的靈光一閃嘍?」
  「算吧,但中心人格有時也會為了讓旁觀者的人格認同而創造理論。還真充滿服務精神啊。這是玩笑話。」
  犀川微笑著,萌繪卻覺得不好笑。
  「是這樣嗎?」話題出乎意料之外地偏離別處,萌繪趕緊動動腦筋。「難道不用言語,也可以思考複雜的事嗎?」
  「語言或理論只是傳遞想法的工具,語言會造成思考上的混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以上的人格,交換各自的信息和意見並互相討論,或許也為了明天的自己才用語言思考事情吧。」
  「明天的自己?」
《永劫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