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很多人都還記得,」他說,「但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就都會逝去……到時候,沒有人再會將電看作某種奇跡,沒有人會記得電是何等神秘。我們知道怎麼用電,但知道怎麼用電跟瞭解什麼是電,這是兩碼事。」
「你是怎麼把燈打開的?」我問道。
他指著桌子後面一個架子:「看到那個紅色小燈泡了嗎?」
「嗯嗯。」
「這是光電電池。你可以買得到,不過這個是我自己造的。它會射出一種看不見的光束。當我截斷光束的時候,太平湖邊的路燈就會打開。我要是再來一次……像這樣……」他把手在景觀上方揮過,路燈暗淡下來,只剩下燈芯的殘光,然後就滅了,「看到沒?」
「酷。」我吸了口氣。
「你試試看。」
我伸出手來。起初什麼都沒有發生,後來我踮起腳,手指終於截斷了光束。桌子下面的嗡鳴又開始了,路燈亮回來了。
「成功啦!」
「那可不,必須的。」他邊說邊撫弄了一下我的頭髮。
「嗡嗡聲是怎麼回事?聽著像我們家的電視機。」
「看看桌子下面。來,我把頂燈開一下,好讓你看清楚點兒。」他打開牆上一個開關,幾個積灰的吊燈泡亮了。燈光去不掉那股霉味兒(我現在還聞到了別的味道,又熱又油的一種),但燈光把陰沉一掃而空。
我彎下腰——在我這個年紀,我用不著怎麼彎也看到了桌子下面。我看到兩三個四四方方的東西困在了桌板下方。嗡鳴就是從這兒來的,油味兒也是。
「電池,」他說道,「也是我自己做的。擺弄電是我的愛好。還有其他小玩意兒。」他像孩子一樣咧嘴笑著。「我喜歡小玩意兒,把我太太都逼瘋了。」
「我的愛好是打『德國酸菜』,」我說,想起他說這個講法有點兒刻薄,「我是說,德國人。」
「人人都需要一項愛好,」他說,「每個人也需要一兩個奇跡,只為了證明人生不只是從搖籃到墳墓的漫長跋涉。想不想再看一個奇跡,傑米?」
「當然!」
角落裡還有一張桌子,上面全是工具、剪斷的電線、三四個被肢解的晶體管收音機(就像克萊爾和安迪有過的那種),以及商店裡買來的常規2號電池和1號電池。還有一個小木匣子。雅各布斯拿起匣子,單膝跪地以便跟我在同一高度,他把匣子打開,取出一個白袍小人。「你知道這是誰嗎?」
我知道,因為這傢伙長得跟我的螢光床頭燈幾乎一模一樣。「耶穌,背著背包的耶穌。」
「這可不是一般的背包,這是個電池包。看好了。」他撥開背包的頂蓋,跟主體相接的鉸鏈不過繡花針粗細。我看到裡面有兩個閃亮的10美分硬幣,上面有細小的焊接點。「也是我做的,因為商店裡買不到這麼小或這麼強的。我相信我可以申請到專利,也許有朝一日我會的,不過……」他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他把背包合上,然後把耶穌放到太平湖景觀上。「你看到水有多藍了吧。」他說。
「對!是我見過最藍的湖!」
他點點頭:「你可能會說,這本身就是個奇跡……不過再仔細看一眼。」
「啊?」
「其實只是油漆而已。傑米,有時候我會沉思,在我睡不著的時候,為什麼一點點油漆就能讓淺淺的水看上去變深。」
去想這種事兒未免有點兒傻,不過我什麼都沒說。然後他啪嗒一下把耶穌放到湖旁。
「我準備在衛理公會青少年團契上用它——我們管這叫教具——不過我先給你預覽一下好不好?」
「好。」
「《馬太福音》第14章是這麼說的。傑米,你會接受上帝聖言的教導嗎?」
「當然,我覺得是。」我回答說,又開始感到不安。
「我知道你會的,」他說,「因為小時候學東西印象最深。好,我們開始,聽好了。『耶穌隨即催門徒上船』——就是命令他們——『先渡到那邊去,等他叫眾人散開。散了眾人以後,他就獨自上山去禱告——』傑米,你禱告嗎?」
「對啊,每晚都禱告。」
「好孩子。好,繼續說故事。『到了晚上,只有他一人在那裡。那時,船在海中,因風不順,被浪搖撼。夜裡四更天,耶穌在海面上走,往門徒那裡去。門徒看見他在海面上走,就驚慌了,說:是個鬼怪!便害怕,喊叫起來。耶穌連忙對他們說:你們放心,是我,不要怕!』故事就這樣,願上帝保佑他的聖言。不錯吧?」
「算是吧。『說』是指他對他們說?對不?」
「沒錯。想不想看耶穌在太平湖上走?」
「好哇!當然!」
他伸手到耶穌的白袍下面,然後那個小人就開始走起來。到達太平湖後,它沒有沉下去,而是平靜地繼續徐行,在水面上滑動。大概20秒後,它到達另一端。那邊有座小山,它努力往上爬,但我看得出它會翻倒。雅各布斯牧師在它翻倒之前把它拿起來。他摸到耶穌的袍子下面,關掉開關。
「他成功了!」我說道,「他真的在水面上走!」
「呃……」他微笑著,但不是開心那種笑,他的一個嘴角向下。「是也不是。」
「什麼意思?」
「看到他入水的地方了嗎?」
「怎麼……」
「你摸摸看,看看你能摸到什麼。小心別碰到電線,因為真的有電流通過。不大,但碰到的話足以讓你有觸電的感覺,尤其你的手還是濕的。」
我伸手下去,但非常小心。我覺得他不會跟我玩惡作劇——特裡和阿康有時候會——但我跟一個陌生人在一個陌生地方,我還是不敢肯定。水看起來深,其實是水底刷了藍漆,加上路燈在水面反光造成的錯覺。我的手指只下到第一個指節。
「你沒摸對,」雅各布斯牧師說,「往右一點兒。你分得清左右不?」
我能。媽媽教過我的:右手邊就是你寫字的那邊。當然這句話對克萊爾和阿康不靈,爸爸管他們叫左撇子。
我挪了挪手,在水裡面摸到了什麼東西。是金屬的,還有槽。「我好像找到了。」我告訴雅各布斯牧師。
「我也這麼覺得。你摸到的是耶穌走路的軌道。」
「這是個魔術把戲!」我說道。我在《埃德·沙利文秀》上見過魔術師,阿康還有一盒魔術道具,是他的生日禮物,不過除了浮球和消失的雞蛋外,其他道具都丟了。
「沒錯。」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