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是可以……」我還沒來得及說完,老頭已經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怎麼看……」 只要能碰到……就能看…… 我想說的話還沒說出來,已經跌到了老頭兒的記憶之中了,我還沒問,他那件重要的事情,到底是個什麼事情呢! 「雙王,四個四,兩炸!」老頭兒得意洋洋的跟壽衣店老闆說:「給錢!」 「欠著欠著……」 壽衣店老闆欠他四十塊錢沒還,是這事兒麼? 不……不對,這只是他忘記的重要事情之一,他的記憶雪花一樣的翻滾而來,什麼賣豬肉的肉不夠欠了他一塊,上次出去買油,賣油的大姑娘少給他盛了一勺,都是些個雞毛蒜皮,看來對他來說,這忘記的重要事情也夠多的。 看這些小事看的快要絮煩的時候,忽然心裡有了一種特別沉重的感覺,像是接下來的這件事情,想要看到,卻不敢看到…… 眼前一片明亮。街上人來人往,也正是初春時分,街上都是芝麻油的香氣。 走在街上的人身上穿的還都是古早古早以前的衣服,立領帶扣袢,顯然是手工縫製的。 這個是……什麼年代? 有風從耳朵旁邊掠過去,我反應過來,這視角是個在賣力騎自行車的少年。 這個少年眉清目秀,一雙大眼,一看就特別招女人喜歡,身上穿著的衣服雖然不算特別精緻,倒也乾淨整潔。 這是誰啊? 不過他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了老頭兒的記憶之中,我仔細一瞧,認出來了,這不就是那個老頭兒年輕的時候麼! 我不由得嘖嘖稱奇,想不到他居然也是個人模狗樣的倜儻少年,真是小瞧他了。 少年一鼓作氣到了一個鋪子門口,也顧不上把車停好了,隨意讓車倒在青石板路上。自己就衝進去了:「爹娘,你們托三癩子急著把叫我回來為著什麼事啊?那傢伙也不說清楚了!」 這個鋪子,跟他自己的一樣,也是個首飾店。 店堂裡面有一對中年夫婦,瞧見少年回來了,都面露喜色,那婦人高高興興的說道:「丁燁,你回來啦!快來,今天開始,你就有個大姐了……」 說著,將一個躲在她身後的小女孩兒給拉了出來,那個小女孩兒看樣子比他年長幾歲,穿著件嶄新的大紅襖,滿臉的羞澀,長的倒是挺可愛的,腮上一抹紅,正跟門口的桃花瓣一個顏色。 被稱為丁燁的少年老頭兒——有點怪,但姑且就這麼稱呼他吧——心裡像是被個兔子撞了,心裡暗想著,這誰啊?長的倒是還行。 我好奇了起來,失散的親人麼? 「等過幾年,你長大了,大姐就可以給你當新娘子了。」婦人拉了那小姑娘的手放在了丁燁的手上:「她這手巧得很,以後你打首飾,正能給你描花樣子。」 哦,我明白了,是買來的童養媳。 小姑娘的手又白又軟,水嫩嫩的。 丁燁望向了小女孩兒,臉上有點發燒,但還是以一個少年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兒早把頭低下去了,只忸怩的看著自己腳上繡著金鴛鴦的繡花鞋。 害羞? 「娘,她不搭理人。」 「誒,」婦人低低的說道:「你大姐……聽不到,沒法說話。」 丁燁一愣,嘴角撇下來:「是個啞巴……」 「這也省得嘴碎,以後跟你娘似的,你受得了!」身材魁梧,長相老實巴交的丁燁父親說道:「能找到媳婦就不錯了,還是你娘用你姥姥留下的耳環換來的,挑三揀四,不知道現如今是個什麼年景?隔壁黃胖子六十了也沒找到媳婦!」 丁燁不太樂意,但他這個年紀,也還不知道,媳婦具體是怎麼個情況,就當家裡添了一個吃飯的。 大姐其實是有名字的,還挺好聽,據說是五月出生的,她那個讀過書的爹起了個名字叫筱夏。 可惜她那個爹沒了之後,再也沒人跟她喊這個名字了。 她除了會描花樣子,只會寫這兩個字。 漸漸的,大姐跟丁燁熟悉了起來,大姐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很愛笑,眼睛瞇起來彎彎的,像是棗樹上面掛著的月牙。 其實……挺好看的。 有時候丁燁出去玩兒,大姐就去叫他回家吃飯,大姐不會說話,只是不停的招手,丁燁沒看見,她就來拉丁燁的衣角,牽丁燁的手。 小夥伴們都偷偷的笑。 從此以後,他身邊的小夥伴都嘲笑他:「丁燁有個啞巴媳婦!丁燁有個啞巴媳婦!」 丁燁就煩了,再看見大姐來,就招手讓大姐趕緊走。 大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咬著嘴唇就是不走,眼睛裡面盛滿了惶惑,像是不明白為什麼丁燁忽然這麼凶。 丁燁的小夥伴們起哄:「啞巴媳婦叫你回家生孩子哩!」 丁燁耳根子都燒起來了,覺得大姐真不會看眼色,對著大姐瘦弱的肩膀一推:「不是叫你別來了麼!」 大姐的身材跟紙糊的似的,輕飄飄的就倒下去了。 丁燁沒扶她,揚長而去。 大姐自己站起來跟著他回到家裡,什麼也沒說,丁燁的媽媽問大姐衣服為什麼髒了,大姐比劃著意思是自己摔的。 丁燁的媽媽慢慢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偷偷跟丁燁說:「你自己的媳婦你不疼誰疼?你傻不傻?你疼她,她會加倍的疼你。」 丁燁並不懂疼不疼,只擺擺手:「別讓她再來叫我吃飯了,人家都笑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