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我連忙掩飾地別過頭去,轉移話題道:「對了,你不是幫我去領稿費了嗎,有多少?」
  「喏。」茗微笑著指了指花瓶,「那就是你的稿費咯,都說了是你送我的。」
  我又被她逗得笑了起來。
  茗坐在椅子上,開始檢查她的電子郵件。
  阿哲有點兒緊張地偷偷望向我,我還以一個安撫的眼神,然後望向茗的側臉,正好看到她側面的睫毛被午後的陽光鍍上一層光暈。
  我心中默默地說道:茗,不管我做了什麼,都是為了你。
  茗看了一會兒便關了郵箱,轉頭對阿哲道:「正太,今天沒有委託,我們下午歇業,一起去大吃一頓!」
  這一天茗的心情很好。我想,證明了自己的懷疑完全是多慮的這件事,本身也會讓她很開心吧。
  謊言不能維持一輩子,這個道理我懂,甚至我也從來沒有過這種奢望。我的生命本來就是茗從死神那裡搶回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茗的饋贈,我很幸福,哪怕我的時間就在下一秒停止。
  當我回過神時,茗和阿哲已經各提著一大包各種零食從超市裡跑出來。
  「喂,你們這是要幹嗎?」我表示無奈。
  「沒聽說最近又要來颱風了嗎?這叫應急儲備!」
  「颱風嗎?」原來我連這種事都不再關心了……
  颱風說來就來,不知不覺星月已經全部隱去,我們回到工作室時外面已經下起小雨。之後的七天裡,雨幾乎沒有停過,就算偶爾有些收斂,天色也一直陰沉著,不見一縷陽光。
  這種天氣當然不能營業,茗早把店門封得嚴嚴實實的,但街道上呼嘯而過的風聲仍然清晰可聞,還有雨點打在門上、窗上的細密響聲讓人心裡莫名焦躁。我討厭這種天氣。
  那天夜裡因為停電,茗很早就睡了,桌上她點燃的燭火還在不停跳動,蠟燭只剩下短短一截。
  我望著窗外,細密的雨點不停地打在窗上,給濃得化不開的夜增加了一絲不規律的動感,但是看著看著也讓人倦了。
  我收回目光,瞥見茗的床頭放著的書——《催眠之聲伴隨你》。
  那是一本催眠方面的經典著作,我大學時曾經在圖書館偶然翻開過,不過如今只記得書名,內容已全無印象,似乎當年也沒有看完。
  我試圖回憶起一些內容,但馬上發現不過是白費工夫。茗喜歡畫畫,偶爾也看些書,但她並不是書蟲,也從來沒聽說她對心理學有什麼興趣……我嘲笑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了,但是心裡卻始終放不下,那次事件之後我已經成了驚弓之鳥。
  燭光似乎變得更亮了,我回過神,馬上驚呼出來。蠟燭不知什麼時候被風吹倒,桌上堆了一摞畫紙,都是易燃之物,瞬間便被引燃,並且火勢不斷向床頭蔓延著!
  「茗!茗!快醒醒!」我對著茗大吼。
  火光已經映上了茗的臉,但她呼吸均勻,全無醒轉的意思。
  「茗!你快醒醒啊!」我用力地對著她吼。
  茗依然沒有反應。
  火勢已經蔓延到床頭,引燃了床墊的一角。
  「茗!起來!」我聲嘶力竭。
  這次茗終於有了反應,她的鼻翼微微抽動,驚叫著坐起來,立刻跌跌撞撞地跑去衛生間端了一盆水出來胡亂地澆在床上。
  好在火勢並不大,幾盆水下去便澆熄了,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雨打在窗上的聲音還在響個不停。
  我忽然感到很疲憊,不想多說一句話。
  「阿凱。」茗試探著叫我。
  我沒有回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阿凱?」
  「嗯。」
  「怎麼了?」茗關切地問。
  「為什麼……我叫不醒你?」我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我的聲音已經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不可能叫不醒一個人,除非……她根本聽不到。
  原來我和茗之間的聯繫比我想像的脆弱,我的存在形式、茗的天賦瓶頸、我可以留住的時間,還有太多太多謎題無法解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就會突然像清晨的露珠一樣蒸發掉,又或者……我根本就不存在。
  茗也不再說話,她靜靜地點起一根蠟燭,坐在床邊。
  是啊,連她也說不出話來安慰我了。
  就在這個相對無言的寂靜夜裡,忽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外面的風還在呼嘯,雨也很疾,誰會在這個時候來敲門?
  茗遲疑了一下,外面的敲門聲一刻不停,她只好去開門。
  一個黑衣黑褲的人走進來,收起一把黑色的傘,衣角有些沾濕。來的是她的第十三位委託人,也就是黎姓的那位偵探。
  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永遠。
  我知道謊言不能維持一輩子,卻沒有料到會這麼快就被拆穿。
  黎偵探朝我這邊看了一眼,當他銳利的眼神掃過我的臉時我低下了頭,那種分明在說「我識破你的詭計了」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駱小姐,關於你的委託我已經發過一份詳細的郵件,但是按照我的工作習慣還要親自向委託人匯報一次才行。」
  「我沒有收到你的郵件。」茗低著頭,似乎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我注意到她眼角的餘光一直在瞥向我的位置。
  「這是一次一對一的匯報,沒有必要讓他人在場。」黎姓偵探冷冷地望向我這邊,故意加重語氣。茗默默地點點頭,帶著他進了一間隔開的畫室。
《奇情寐語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