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在這十天內,它們要戀愛、生子,然後死去……想到這點,我就覺得,蟬現在雖然叫得那麼吵,但令人憐愛……」
  「只要想到那些蟬或許是自己的父母,免不了會心生憐愛吧。」
  博雅聽到晴明這句話,將酒杯送至唇邊的手再度停頓。
  「你說什麼?」博雅望著晴明。
  「你何必那麼吃驚?凡是入佛門的人,或多或少不是都有這種觀念嗎……」
  「話雖如此……」
  「只要想到它們或許是自己的父母,那麼無論是馬或狗,都會加以疼愛吧……」
  「晴明啊,你說的是心覺上人的事嗎……」
  「嗯。」
  「聽說他最近又鬧事了……」
  「似乎如此。」
  博雅聽晴明說著,總算喝乾杯中的酒。
  博雅將酒杯自唇邊移開,抬起臉時,晴明正在仰望天空飄動的浮雲。
  「晴明,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有點擔憂心覺上人。」
  「擔憂什麼?」
  「心覺上人的名字本來叫賀茂保胤……」
  「嗯。」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之子,也是保憲大人的胞兄。」
  「你說什麼……」博雅提高聲音。
  「世人都認為心覺上人是保憲大人的弟弟,其實他是保憲大人的哥哥。」
  二
  在此先描述一下晴明此刻所說的賀茂保胤這位人物。
  之前在此系列故事中提過,晴明的陰陽道師傅是陰陽博士賀茂忠行。
  晴明說,賀茂保憲是忠行的兒子,而保憲的哥哥是前游的保胤。
  這位保胤是秀逸之才。
  非常聰明。
  曾師事文章博士菅原文時(注2),成為文章得業生(注3),自己也在宮廷任職文章博士。然而,有一天,他突然起了向佛之心,皈依佛門,落髮出家。
  法名為心覺。
  由於本性老實,成為僧人時,他經常自問:所謂僧人,到底是何種存在?身為僧人,在這世上到底要做些什麼事才算可貴?
  他自律行為,清心寡慾度日,誦讀經典——這些都是理所當然之事,也是僧人活在這世上的基本教條。但除此之外,僧人又到底該做些什麼?
  心覺得出的結論是修功德。
  能給別人帶來好處的行為,能給別人帶來幸福的行為——這才是僧人應採取的行動吧?
  那麼,「諸功德中,何者為最?」
  在所有功德中,到底什麼事算第一呢?
  對身邊的人行善——倘若身邊有窮人,即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對方;倘若身邊有挨餓的人,即分送自己的食物給對方。自己只要擁有能維持生存的衣食便可。
  但是,這些事在平常也辦得到,更已經在實踐了。何況這些善事只適用在碰巧遇見自己的人身上。
  即便分送衣食給這些人,也不過是一時的功德而已,過不了多久,人們大概又會陷於忍饑挨餓的處境中。
  那麼,自己該做的是不是普及佛教教義呢?
  於是,這位老實人最終得出以下結論—自己能做的第一功德是建造佛堂、製作佛像。
  自己的生命有限。
  總有一天將離開這個人世。
  然而,佛堂和佛像在自己死後仍可以留在人間,直至未來,也可以引導人們走向佛教之道。
  這正是心覺的道理。
  可是,他沒有錢。
  因此心覺決定行走諸國,向各方人士募款。
  心覺在播磨國某河灘,看見幾個人圍著一名法師陰陽師,正在安設好的祭壇前施行祛邪法術。
  所謂法師陰陽師,是打扮成僧侶的陰陽師,乍看之下和僧人毫無兩樣。
  大致說來,陰陽師有三種類型。一是在宮廷工作的陰陽師,另一是在民間為老百姓辦事的陰陽師,第三種則是以播磨為據點的法師陰陽師。他們既非宮廷陰陽師,亦非一般陰陽師,而是僧人陰陽師。
  這類法師陰陽師在進行祛邪儀式時,頭上通常會戴一頂紙糊帽子。這頂紙糊帽子通稱額烏帽或寶冠。額頭貼著一張三角形的紙,正如在死人額上貼的紙那般。
《陰陽師第十四卷:醍醐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