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一個佝僂著背的母親,一個九歲的女孩,兩個人一起不停地往牆上甩著彈球。
  她們的動作一樣,節奏一樣。
  「咚噠咚噠……咚噠咚噠……」
  彈球的聲音,如同溫暖的音樂,敲響在兩個人的內心。
  怎樣才能瞭解一個人的內心呢?
  是直接問她心底有著怎樣的溝壑,曾經經歷過何樣的挫折,如今生活在怎樣的痛苦之下,假模假樣地對她進行開導說,你這樣不對,你那樣不對,你應該好好生活,想像死去的那些愛你的人,想像他們在天國看你的樣子,他們是希望你繼續勇敢地活下去,還是希望你像現在這樣頹廢?
  不,你不要玩彈球了,來跟我聊聊,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不管怎樣,我們要堅強,我們要勇敢,誰的人生路上還不遇到點挫折,誰又能保證一帆風順,愛你的人終有一天回魂歸九泉,活下來的人還是得一步步往前走。
  你不能總躲著不見人,你不能時時刻刻將傷口拿出來舔,你聽那風聲在響,你看那太陽在亮,你的腳踏在大地上,那厚重的感覺,這才是生活,這才是活著的意義。
  你聽懂了嗎?喂,你到底聽懂沒有?
  我沒有太多時間整天開導你,我有工作,有老婆孩子要養活,我每天生活在壓力之下,錢再多也不夠花,有問題你就找我,我一定會幫你,一定會。
  轉身,離去,眉頭皺著,口中唸唸有詞,開導者何嘗不是在滿足自己畸形心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到別人比自己更加的難過,更加的痛苦的時候,其實他的心底有一種喜悅正在滋生。
  牆角落裡,在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地方,孤單的身影依舊孤單,親友的一席話如同刀尖深深地刺在心臟上,他們說的話都很有道理,自己確實應該這樣活下去,可是,可是……
  孤單的背影轉過頭來,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聽著外面的車輛的轟鳴,眼角流下了一滴淚,我深陷在痛苦中無法自拔,我想要訴說可無人傾聽,我的眼淚代表著懦弱,我的孤單是無法融入社會,可我……可我……只是想要找一個肩膀,只是想要拉起一雙手,我知道我不勇敢,也不堅強,我知道我內心充滿恐懼,還怕黑,可我……可我……
  孤單的背影再次轉過身去,在陽光永遠都照不到的地方。
  梁哲躺在沙發上,望著牆壁前站立著的兩個人影,她們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對方都未曾看過一眼,可她們在共同完成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們在相互溫暖著對方的內心。
  梁哲忽然很想抽煙,這真的很奇怪,在家裡的時候,他基本上不抽煙,可是,現在他非常想抽,這個念頭一旦出現,想壓都壓不住,他只能急急忙忙找出煙來,立馬點上。
  煙圈吐出,煙霧繚繞在眼前,尼古丁的味道充斥在肺部,全身在瞬間舒暢了許多。
  連著抽了幾口之後,梁哲忽然想起來,小雪有哮喘病,隨即梁哲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在黎墨的家裡的情形,同樣的煙霧繚繞,甚至霧濛濛地,好像深陷在大霧之中。
  明明小雪有哮喘病,為什麼黎墨會在家裡抽煙,還抽的那麼厲害?
  難道說,那本身就是黎墨故意設下的迷局,讓梁哲看不清楚局勢,並誘導自己和他一起去往旗山?
  梁哲的眉頭輕皺著,下意識地將煙頭掐滅在了煙灰缸裡,然後繼續望著牆壁前的小雪。
  為什麼自己會在黎墨臨走之時,說出『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句話,那是自己心底的真實想法嗎,還是在黎墨的潛意識誘導之下衝動的想法?
  在那一趟旗山之行自己到底充當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黎墨為什麼會千方百計地讓自己和他一起去?
  梁哲的食指輕輕地按在鼻翼上,自言自語道:是不是黎墨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和他一起去?
  而小雪按理說,應該由譚維來進行照顧才對。
  梁哲咬了咬牙,再次想起了那個讓他經常睡不著覺的問題:譚維的拉人如夢到底是特殊能力,還是故弄玄虛?
  黎墨和譚維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在工廠裡,譚維在電話中和黎墨說了什麼?
  還有,那個手帕,手帕上那個血紅的『X』,如果真的是小雪繡上去的,那麼是不是說明小雪早就知道這件事……
  對了,手帕,手帕在哪?
  ※※※
  後記:最可怕的孤單不是身旁沒有人,而是明明有那麼多人,卻沒有人聽自己說話。
第105章 新的病人
  第二天,梁哲來到診療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那個手帕,可裡裡外外翻了一個遍,手帕還是沒有找到。
  譚維推門而進,看著梁哲忙碌的身影問道:「找什麼呢?」
  梁哲頭也不回地道:「你看見一個手帕了嗎?」
  譚維的臉色微微一變道:「手帕?什麼手帕?」
  梁哲:「上面繡著一行子:爸爸生日快樂,是小雪送給黎墨的,我記得放在診所了,怎麼就不見了。」
  譚維將手插進褲兜裡:「沒見過……是不是你上次出去的時候丟在外面了?」
  梁哲轉過頭來,望著譚維,譚維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閃。
  梁哲:「嗯,有可能,不然要是在診所裡肯定不會找不到。」
  譚維:「那個手帕很重要嗎?」
  梁哲含糊著道:「沒,也不是很重要,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了,丟了也沒啥。」
  梁哲坐在扶手椅上道:「我不在的那幾天裡有沒有病人來預診?」
  「有好幾個呢——」譚維一邊說著,一邊將記事本拿了進來,坐在沙發上道:「有一個病人,說自己害怕白天,只有在黑夜才敢出門,而且極其嚮往黑色,有一次他對著鏡子看見自己白色的牙齒都害怕的不行,第二天就去將牙齒全部拔掉了,鑲上了黑牙。」
  梁哲:「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
  譚維:「男的,28歲。」
  梁哲稍微想了一會道:「你和他說,讓他蒙上眼睛,生活一個星期。」
《Psychology 精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