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

  梁哲本來不想問的,但還是問了出來:「如果你不來找我,豈不是就不會死了。」
  鍾叔乾枯的手在空中擺盪了幾下道:「這個預感持續了很多年,最初我就是一直在迴避,在推脫,我說服了自己,只要不來找你,這個預感根本就不成立,而且,我手裡握著主動權,也就是說我什麼時候想死了,那麼我就來找你……」
  梁哲:「你現在想死了?」
  鍾叔的臉色有些憤怒地道:「怎麼可能……他們需要我……我絕對不可能死……」
  梁哲:「那我就不懂了,你為什麼來找我?」
  鍾叔忽然低下頭去,似乎有些悲傷地道:「現在不一樣了……」
  梁哲:「哪裡不一樣?」
  鍾叔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就在我的兒孫們給我過了60歲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真真切切地知道,我的預感就要來臨了!」
  梁哲:「可你依然有選擇權,現在立刻走出這個門,你的預感就不會成真。」
  鍾叔的臉色變得異常難堪,他乾枯的手似乎微微顫抖著:「我知道的……預感必然會成真……必然會……」
  梁哲沉默著,沒有說話,他在等待著鍾叔繼續往下說,而鍾叔也沉默了,他的頭低下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之後,鍾叔的語氣似乎稍微平靜了一些,他依舊低著頭道:「你有過那種自己的行為不受思想控制的情況嗎?」
  梁哲:「喝醉的時候算不算。」
  鍾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雙手忽然高舉在空中,然後瞪著梁哲道:「就像現在,我的雙手原本不應該舉起來的,可是,它舉起來了……」
  鍾叔的雙手在空中晃蕩,像兩條乾枯的樹枝,隨風擺動,手背上皮膚斑駁枯萎,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看見這個場景,梁哲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看來,鍾叔不僅僅是強迫症和恐懼症那麼簡單,他似乎患有比較嚴重的神經衰弱,導致他自身的一些行為在他自己看來完全不受他大腦的控制,其實,這正是他控制的結果,只不過他自身完全沒有感知而已。
  換句話說,他掌控不了自己。
  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心中有鬼。
  我們用鬼來代表那些潛意識的創傷,也就是說,其實在每個人的心底住了一隻鬼,在我們脆弱,無知,恐懼,憂慮,痛苦的時候,這隻鬼就會跑出來,然後在你耳邊說話,干擾你的思緒,甚至有時候令你做出你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
  如果你自身的意志很堅定,那麼這隻鬼就只是偶爾出現,然後迅速不見,不會對你造成什麼特別的影響,但如果意志不堅定的人,則很有可能會被它所控制。
  梁哲一邊思索著,一邊問道:「你的意思是,你來找我,根本不是你自己的思想所決定的對嗎?」
  鍾叔苦笑一聲,滿臉的疲憊和無奈:「也對也不對……我與其被逼瘋……還不如明著去死來的乾脆……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梁哲:「你想從我這裡得到解脫,對嗎?」
  鍾叔輕歎了一口氣:「也許吧,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想來跟你聊聊這個預感……而我知道我必須要來……」
  梁哲深吸了一口氣,翻開記事本新的一頁,望著鍾叔道:「那我們就聊聊這個預感,它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鍾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57歲那年。」
  梁哲:「在那一年,對你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
  鍾叔:「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很平常的一年……」
  梁哲微微一笑,語氣變得漫不經心了起來,他繼續引導著問道:「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情況,就隨便說讓你記憶最深的一件事就可以,我簡單地坐下記錄。」
  鍾叔似乎陷入了回憶,良久之後才緩緩道:「如果真有的話……那年我生了一場病,這個我印象還是比較深刻的……」
  梁哲迅速記錄了下來,並在這條信息上畫了一個圈,標注著:引線。
  梁哲用平淡的語氣問道:「什麼病?」
  鍾叔的語氣也變得平淡了一些:「在之前,我的眼睛一直有點問題,終於在那一年,下定決定去做了手術。」
  不知為何,梁哲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了國產恐怖片中的經典橋段,做了眼部手術之後的人能看見鬼……
  梁哲輕吸了一口氣,繼續問道:「術後恢復的怎麼樣?」
  鍾叔似乎笑了一聲:「恢復的相當不錯,我睜開眼的時候,看到了我的家人,我的老伴,我兒子,閨女,和孫子,他們圍成一圈,笑著看著我……」
  梁哲用陳述句道:「你的家庭很幸福。」
  鍾叔:「是的……可是,那次的眼部手術也讓我的眼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梁哲:「什麼變化?」
  鍾叔不自覺地將頭轉到那個巨大的衣櫃上,眼神變得有些古怪,喃喃自語地道:「沒什麼……沒什麼……」
第146章 畸形的愛
  鍾叔的臉色陰沉,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牆角落裡那個衣櫃,嘴裡不停地嘟囔著:「沒事……沒事……」
  梁哲看了一眼衣櫃,隨之咬了咬牙,簡單調整了一下思緒之後繼續問道:「跟我說說你家裡的情況吧,他們都還好嗎?」
  鍾叔的臉緩緩扭過來,望著梁哲,那古怪的眼睛讓梁哲看著心裡都有些發毛。
  鍾叔的嘴角有些彆扭地上揚了起來,似乎笑了笑道:「都挺好的……」
  梁哲捕捉到了鍾叔的表情和語氣中透露出的一絲苦澀,他在腦中盤旋了一下,隨之問道:「可以簡單跟我說一下嗎?」
  鍾叔:「我兒子……嗯……前段時間剛離異了……現在每天都在辛勤工作……很辛苦……」
  梁哲一邊在記事本上記錄了下來,一邊試著和鍾叔的感情起伏保持在一條線上:「你很擔心他,對嗎?」
  鍾叔輕歎了一口氣,猶豫再三之後才道:「我兒子我倒不是很擔心,就是怕我那寶貝孫子……缺少了母親的關愛……我很怕他走歪路……」
  梁哲:「所以你肩上的壓力很大,因為你還要擔心你孫子的成長。」
《Psychology 精神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