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聽到這裡,我最後的疑問也被解開,除了歎氣,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趙先生在電話裡喃喃地說:「車也廢了,我人也廢了,丈母娘昨天和我媳婦來,她說我這樣以後怎麼辦,總不能讓傲雪伺候我一輩子。我明白,他是想勸我離婚,我和傲雪處了兩年,好不容易結婚,怎麼能說離就離,說離就離……」
  趙先生開始語無倫次,我默默地掛斷電話,心想這是巧合嗎?如果沒有那輛死過人的凶車,趙先生這個婚很可能接不成,但他有五十萬在手,也許會回丹東找個好老婆,過上安穩的日子。可惜,這一切都只能是假設,要是趙先生肯放棄傲雪那個女人,也就不會找我請陰牌迅速發財了。
  晚上,方剛給我發了兩張圖片,隨後打電話給我,說剛從曼谷回來,在大寺廟新請了幾條很搶手的必打佛,讓我馬上登在廣告上,利潤可觀。我心情很低落,方剛問怎麼回事,我把趙先生的事和他說了,方剛哼了聲:「那時候你問我有沒有問題,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該來的肯定會來,躲都躲不掉!」
  我現在當然明白他說的是前一句,可當時心裡就盼著是後一句,人都是這樣,總有僥倖心理。方剛笑著說:「這種人是自討苦吃,和你沒關係。那些陰牌、地童和小鬼,賣的就是那種貪心人,不管什麼原因,貪心就是貪心。如果沒有他們,我們這些牌商靠什麼吃肉喝酒泡女人,你又拿什麼在瀋陽買房子?那可都是衣食父母啊,越多越好,哈哈哈!」
  我得承認方剛說得有理,雖然知道他是在變相安慰我,但心裡還是不舒服。我又問他:「這兩年,那些從我手裡請了邪陰牌、地童古曼和小鬼的顧客,幾乎到最後都會破壞規矩,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巧合?」
  方剛哼了聲:「又不是肥皂劇,哪來那麼多巧合。凡是請邪牌古曼和小鬼的只有兩種人,一是走投無路、逼上梁山,二是貪心不足蛇吞象。這兩種人把陰物請到手,無論有沒有達成心願,都會更加不滿足,破壞規矩是必然的。人和鬼做交易,還沒開始談條件的時候,鬼就已經把人看穿,你說這生意還怎麼做?鬼永遠是穩贏!」
  我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太對了。但我心裡又有疑問,以後再遇到趙先生這種生意,我接是不接?這種矛盾心理幾乎貫穿了我的整個牌商生涯。有時我在想,如果不是那個大慶丈母娘把趙先生逼得無路可走,他也不會找我請陰牌發財。也許有人會說,趙先生活該,換成是我,窮死也不會請陰牌。不見得,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到了困境時,很多人的心智都會發生改變。
  下面這樁生意,發生在從趙先生請走陰牌到他發財的三個月間,內容和一部手機有關。
  我經常在泰國的幾大城市中的寺廟閒逛,就算沒有正牌可請,也能找那些黃袍龍婆師父們畫幾張錢母、請幾串咬錢虎之類的飾品。那天中午,為了請到幾條真正有法力的必打佛,我大老遠跑到泰國南部的城市宋卡。可惜佛牌仍然沒請到,為了賊不落空,我在附近銀行取了十幾張嶄新的百元泰銖鈔票,讓龍婆師父畫符並加持,又請了一些雜項的東西。
  走出寺廟,我正坐在門口的石凳上清點物品,看到一名泰國男青年垂頭喪氣地從寺廟走出來,後面跟著一位中年婦女。我聽到她愁眉苦臉地對男青年說:「這可怎麼辦,醫院查不出病因,龍婆昭坤也沒辦法,要不要去曼谷的寺廟看看?」
  「我不知道……」那男青年看起來臉色很差,雖然身體健壯,但走路都直打晃,像是嚴重營養不良一樣。敏銳的職業敏感性讓我覺得他肯定不是營養不良,就更加注意兩人的談話和舉動。
  那婦女抹著眼淚:「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們又沒得罪誰!」男青年用手扶著牆壁,眼皮往上翻,露出白眼珠,表情詭異。婦女連忙抱住男青年,一個勁地喊著某個名字。我把東西迅速放進皮包,走過去問怎麼回事,婦女連連擺手說不用幫忙。
  我問:「他是不是中邪了?」
  婦女警覺地問:「你怎麼知道?」我遞上一張名片,婦女看了看,歎著氣說沒用的,連龍婆昭坤都給他加持過,但還是不行,你難道比大師還厲害。
  我摘下五毒油項鏈,假裝在手裡把玩著,說:「龍婆昭坤師父法力很強,但如果人犯了很嚴重的罪,或者得罪了很厲害的陰靈,龍婆僧也不可能馬上就把他治好。」
  婦女說:「我兒子平時很老實,也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哪裡來的陰靈呢?」我已經把五毒油項鏈纏在右手掌中,看著那男青年的委頓模樣,順便用右手拍拍他肩膀。五毒油顏色幾乎深灰,都快變成黑了。我問婦女有沒有給男青年試試魯士灌頂,她搖搖頭:「很多人說那個儀式沒什麼用,我也沒考慮過。」
  我對她說:「那是指沒什麼法力或者法力盡失的阿贊們,你是去找那種法力高深的阿贊或魯士師父,施的魯士灌頂才有效果。」
  「我怎麼知道哪位師父有效果?你的話我也不敢相信。」婦女的回答倒是很直接。我告訴她,可以帶她去孔敬做個魯士灌頂,如果有效果就給錢,要是完全沒效果,可以只給一半。婦女半信半疑地同意了。
  我之所以敢打這個包票,是看到五毒油項鏈的顏色。既然有那麼深,說明男青年身上的陰氣很重,無疑是得罪了某種陰靈,甚至已經被其附身。孔敬那位阿贊師父曾經給我瀋陽朋友楊麗的男友做過灌頂,效果特別好,所以我心裡有底。
  從宋卡到孔敬不算遠,雙方約定明天再去,我先回到羅勇。次日早早出發來到孔敬,過了中午才等到那對母子。今天天氣不太好,小雨下個不停,但運氣不錯,找阿贊做魯士灌頂的人不太多,約半小時後就排到了。阿贊為男青年戴上小魯士帽之前,看到他搖搖晃晃、臉色發青的模樣,就說了兩句,大意是你最近做過什麼事。
第210章 佛牌碎了
  男青年搖搖頭,把魯士帽戴好後跪在阿贊師父面前,阿贊開始施法念心咒。他越念越快,中年婦女和我在旁邊看著,忽然男青年站起來,慢慢向寺廟外走去。我和中年婦女還有阿讚的徒弟連忙跟在後面。男青年走出寺廟,朝著駛過來的一輛汽車就迎上去,要不是我手快把他拉回來,估計就得被撞傷。
  中年婦女嚇得魂都沒了,抱著男青年問:「你為什麼要這樣?」
  男青年不聲不響,阿讚的徒弟和我一左一右把他領回去,阿贊師父又用法拍和法油在他身上掃了掃,最後用心咒加持一番。徒弟摘下男青年的法帽,他恢復了神智,臉色也好看多了。中年男女非常高興,問阿贊師父是不是病已經好了。
  阿贊說:「他身上有罪孽,灌頂只能暫時減輕他的陰氣,想徹底解決,必須做驅邪法術才行。」中年婦女還要細問,徒弟說後面還有人排隊等著灌頂,晚上師父還要去曼谷辦事,讓我們過幾天再來。只說了驅邪法術要收費四到五萬泰銖,中年婦女和男青年一聽,都面露難色。
  中年婦女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破舊的布錢包,從裡面數了一萬五千泰銖的舊鈔票給我。我讓她別急,先回家等消息,我會幫她再打聽別的辦法。中年婦女對我千恩萬謝,把兒子的手機號碼給我,帶著他回家去了。我把一萬泰銖交給阿讚的徒弟,也回到羅勇。
  晚上給方剛打電話,他說:「看來那個男青年邪氣很重,我這邊有阿贊平度最新製作出來的古法拍嬰,能辟邪驅陰,可以讓他佩戴。只要不是被陰靈糾纏,都會有效果。因為數量不多,每次只製作加持十幾尊,所以價格有些高,要兩萬泰銖。」
  這價格對收入比較好的人來說並不多,但那中年婦女和男青年看衣服打扮,也就是普通的泰國百姓,沒什麼錢。我不太喜歡做沒錢顧客的生意,一是利潤上不去,二是看到顧客窮又有困難,我就容易心軟,經常壓低利潤,有時候還不賺錢。尤其中年婦女從舊布包中掏出皺皺巴巴的一萬五千泰銖鈔票時,我相當不忍心,因為這讓我想起自己的家。還在上初中的時候,我家很窮,媽媽穿著破舊,上街買菜時用一個很舊的尼龍錢包,還是在路邊撿的。經常被菜販笑話,說再破點兒錢都漏出去了,現在回想起來很心酸。
  我問方剛能不能便宜些,那男青年的母親看起來沒什麼錢。方剛哼了聲:「我覺得你更適合去開善堂,當牌商有什麼好!無論中國還是東南亞,都是窮人多富人少,要是都這樣心軟,我早就虧得光屁股了。」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生意做得多,難免遇到窮顧客,看到他們的困境又不好不管,於是我讓方剛給出個好主意。方剛笑著說:「最好的主意就是不做這樁生意,眼不見心不惦。要麼你給顧客提供試戴服務,沒效果可以退貨。」
  他是在和我開玩笑,但我卻當真了。看到方剛發來的幾張照片,這尊古法拍嬰用料很足,應該能有效果。我就想先把它請過來,就算男青年戴上之後沒效果,我也不愁脫手。於是我第二天將錢給他匯過去,下午來到芭堤雅取貨。方剛問我怎麼不心軟了,我騙他說窮人的錢也是錢,不賺白不賺,方剛哈哈大笑。
  當晚我和方剛去附近的KTV喝酒,給那男青年的手機發了短信,把情況一說,讓他明天來芭堤雅取貨,要不然就得到羅勇,男青年回短信說明天就到。
  第二天中午,我接到男青年的短信說已經在BRT車站,我辭別方剛,在車站見到了中年婦女和男青年。當我把這條古法拍嬰遞給中年婦女的時候,她說:「田先生,我們家沒什麼錢,這兩萬泰銖是我手上全部的積蓄,您給我的那張名片,我找人問過了,有人說您是個比較講誠信的生意人,所以才敢相信您。」
  我告訴她:「這條古法拍嬰佛牌可以讓你兒子試戴半個月,有效果就好,要是沒效果,半個月後你給我打電話,我原價退錢給你。」
  中年婦女再次表示感謝,付過錢後我剛要走,男青年的手機響了,他從牛仔褲口袋掏出一部嶄新的手機,接起電話。我以前的本行就是賣手機,所以對手機一直很關注,一看就知道這是當年最新款的諾基亞N93,在中國也要賣到五千多塊人民幣。我頓時覺得被耍了,這中年婦女自己是很窮,但給兒子買手機卻很捨得,那我還亂發什麼善心?
  那中年婦女看我的臉色和眼神就明白了,連忙說這手機是她兒子一個月前撿的,沒捨得賣掉,就自己一直用著。
  雖然我相信她沒騙我,但心裡也不舒服,家裡這麼窮,撿個值錢的手機還不賣掉以貼補家用,這男青年也真夠任性的。不過又一想,電子產品尤其是手機很多人都喜歡,當初我每月只賺八百多塊錢的時候,最大的夢想就是攢半年錢買個最新款手機,走在街上接電話,讓別人投來羨慕的目光,心情可好了。
  過了五六天,那中年婦女給我打電話,說有事想來羅勇找我,卻支支唔唔地不說什麼事。我很奇怪,心想退貨也可以直說,我既然答應了你,就肯定會退。在羅勇的BRT再次和她見面,卻沒看到男青年,我掏出兩萬五千泰銖遞給她,她卻沒接,表情很尷尬。
  「沒事,拿著吧,我說過會退錢給你的。」我說。
  中年婦女從口袋裡把那條古法拍嬰掏出來,慢慢攤開手掌,我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條古法拍嬰的亞克力外殼沒事,但裡面用泥土塑成的拍嬰法相卻已經碎成幾十塊。我連忙接過來仔細看,外殼完好無損,沒有任何撬壓或粘接的痕跡,顯然沒動過手腳,但裡面卻碎得不成樣子,這是為什麼?
  我問中年婦女怎麼回事,她說:「幾天前,我兒子睡到半夜忽然坐起來,爬上窗台鑽出去,站在樓外面的窗沿上,橫著慢慢移動,邊走還邊不停地說著『還給我,快還給我』的話。我家住在二樓,是那種很舊的老式公寓,十幾棟樓連在一起。我和他爸爸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走出好遠,那窗沿只有一隻腳掌那麼寬,我特別怕他掉下來,又不敢喊,只好看著他再走回來。結果他可能是吵到了鄰居,有人推開窗戶朝外看,就把他推下樓去了,幸好只是二樓,下面還放著一個舊沙發,他剛好在沙發上墊了一下,但也把頭摔破了,昏迷了一晚才醒。」
  「這佛牌是摔壞的?」我疑惑地問,心想怎麼外殼是好的。
  中年婦女搖搖頭:「不是摔的,他晚上會把佛牌摘下來放在桌上,我第二天早上看到的時候,佛牌裡面就已經裂開,可我明明記得前一天還是好的……」
  看到她尷尬的表情,我相信她沒有說謊,就把佛牌用手機拍了照片,傳送給方剛。方剛回短信說:「剛問了阿贊平度,說明佩戴者家裡有極厲害的陰靈,佛牌已經無法鎮住,有時間帶事主來芭堤雅吧,讓阿贊平度看看再說。」
  我把短信內容展示給中年婦女,她忽然哭了,為難地說已經沒有錢。我最怕這個,只好讓她先別哭,等到了阿贊平度的家再說。
第211章 死人的手機
  兩天後,我在芭堤雅的大巴車站看到了中年婦女和她兒子,男青年頭上還纏著紗布繃帶,臉色更差,精神萎靡不振。方剛下樓的時候,看到那塊裂得很均勻的古法拍嬰,表示也是頭一次見到:「外殼完好無損,裡面的法相卻碎得像豆腐渣,真他媽厲害!」
  中年婦女扶著男青年走過來,和方剛互相施禮,方剛上下打量著男青年,問:「這是從樓上掉下來摔的?」
  「是的,要不是下面有個舊沙發,還不知道摔成什麼樣。」中年女歎息著說。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