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那男人在門外光光砸門,中年婦女朝臥室走過來,我連忙退回去假裝坐在床邊。中年女推門對我招手,來到客廳,中年婦女說:「別管外面那個人,他是注定要下地獄的,神仙也救不了他。」
  中年男子歎息道:「唉,這就是神仙最大的,我法力再強,也渡不了那種心中惡念常住的人。」我把包裹放在茶几上,大家都圍攏過來,看著包裹上的泰英雙語快遞單。中年婦女用水果刀拆開紙盒包裹,從裡面拎出那條佛牌。中年男子拿在手裡,正反面看了半天,點點頭:「嗯,和上次你手機裡的圖片一樣。」
  我又從包裹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他:「這是心咒,在午夜十二點左右,把佛牌放在桌上,周圍用白色衣服或白布供奉,再將心咒連念三遍,以後就可以正常佩戴了。白天戴晚上供,效果慢慢就會顯現出來。」
  旁邊圍觀的幾個人互相看看,臉上表情各異。中年男子問:「我聽人說泰國佛牌要供奉吃喝玩樂的東西,你這個為什麼要供奉白衣服?」
  「因為那位泰國高僧龍婆UP平時除了黃色僧袍之外,在加持比較重要的佛牌時,必須穿著白衣服唸經咒,所以供奉者用白衣白布,效果能最大化。」我早就在肚子裡把詞編好了。中年男子很滿意,又讓我保證這條佛牌是真貨。我在當初最早開佛牌店的時候,就印製過很多精美的硬紙卡片,既是保證書,又是收據。上寫「本店出售的所有佛牌,均為泰國著名龍婆僧或阿贊師父製作並加持而成,假一賠十」的字樣,下面有銷售日期、金額和我的簽名,還蓋了公章。
  這回中年男子和他老婆都更滿意了,中年婦女取出一萬五千塊錢交給我。中年男子拎著佛牌歎了口氣:「我身為神仙,卻要把這些凡夫和尚製作出來的佛牌戴在身上,用來增加自己的人緣,從而渡化更多的人,是不是悲哀?」
  旁邊一個男人連忙說:「仙師可不能這麼說,您是具有大智慧大慈悲心腸的人,為了拯救我們這些墮落者的靈魂,您真是操碎了心,在我們眼裡,您就是無比神聖的上師啊!」
  中年男子擺擺手:「上師什麼的那都是西藏那邊的叫法,他們自稱是高僧轉世,還自稱活佛,和我根本就沒法比。」大家紛紛附和。
  外面矮個女人的丈夫開始還在大力砸門,後來漸漸聽不到,中年婦女走到門口,透過門鏡向外看,回來說人已經走了。中年男子問跪在身邊的矮個女人:「你會不會後悔?要是後悔現在就可以走,我絕對不會阻止你。」
  矮個女人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已經決心跟定仙師,怎麼可能走?上次一見到仙師,我就覺得渾身發軟,好像以前見過您似的。心裡的苦悶全都想倒出來,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另外那個男人也說:「就是啊,以前我天天睡不著覺,去年夏天經人介紹在丹東遇到仙師,第一面就不行了,立刻下跪承認有罪。現在我的睡眠可好了,這都是仙師保佑啊!」
  我問:「你是幹什麼工作的?」
  男人回答:「我啊,是賣河沙的。」我想起那種專門在河邊用挖掘機挖河沙,然後高價賣給工地的事,就知道這人肯定是黑心錢賺了太多,問他是不是因為盜挖河沙而把河挖得很深,還淹死過人。這男人很驚訝:「你怎麼知道?」
  「猜的,電視新聞總報這類事。說你們一本萬利,就出個雇挖掘機的錢,河沙都是白來的。」我說。
  男人點點頭:「是啊,那陣子有不少村民成天找我哭鬧,說因為我挖河沙,他們家的孩子掉河裡就沒影了。我開始特別內疚,後來遇到仙師,他讓點化了我幾天,我就完全變了。現在好了,我的心態特別正常。」
  我問:「那你不挖河沙,現在靠做什麼生意賺錢?」
  男人疑惑地說:「誰說我現在不挖河沙?該挖還得挖啊,只是不內疚了。」
  我很驚訝:「因為你挖河沙都把人給淹死了,怎麼能不內疚?」
  中年男子接過話頭:「每個人都有活法和死法,都是上天注定,誰也更改不了。那些掉河裡淹死的人,只是前世沒積福,和我弟子沒關係。他挖河沙賺錢,是因為前世他是乞丐,所以今世要發大財。」
  我無語,這是什麼強盜邏輯!我無法繼續和這些人扯皮,怕把自己氣出病來,既然錢已經賺到手,就得趕緊開溜。於是我告別這對神仙夫妻,下樓回到佛牌店。臨走的時候,中年男子讓我每個月都要來他這裡見他的法駕,並勸我盡早拜他為仙師,這樣才能早登極樂。為了麻痺他們,我假裝高興地答應了。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密切注意這對騙子的動向,轉眼一個月過去,中年婦女發短信給我,讓我過去拜見他丈夫的法駕。我只好又跑過去,但帶了半盒名片。剛到「二郎神」家樓下,就看到小區裡圍著不少人,我擠進去一看,那中年婦女、矮個女人和她丈夫都在,但沒看到中年男子的身影。矮個女人的丈夫跪在妻子面前,哭著讓她回家,說孩子在家裡想媽媽,你不能這麼狠心,周圍有很多小區居民圍觀,還指指點點。有個老太太說:「這傢伙咋還沒叫警察給抓走呢?」
  另外一個抱孩子的年輕女人說:「抓過好幾次,可後來還是給放了出來,也不知道為啥,難道冒充神仙不能定罪嗎?」
  「可能認識人吧。」有個手裡拿著黃瓜啃的年輕人回答。
  那矮個女人背著身體,一臉的堅決:「你趕緊走,別在這丟人了,我早就不是你老婆,我是仙師的徒弟,前世是嘯天犬的養犬女童。我死後是要升天界,永遠伺候二郎神的,你算個什麼東西!」
  她丈夫旁邊有個男人用力把他往起拉:「哥,快回去吧,嫂子早就被騙子給洗腦了,你就算跪一年也沒用,快去法院申請離婚!」
  矮個女人的丈夫哭著:「結婚十一年,孩子都上小學三年級了,你咋說翻臉就翻臉,那人明明是騙子,你怎麼就這麼相信呢?」矮個女人也不理他,跟著中年婦女走進單元門。她丈夫抹著眼淚,和弟弟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居民們漸漸散去,我正考慮要不要上去的時候,那中年婦女又從單元門探頭出來,對我說:「你還不跟上?」
  進屋來到客廳,看到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穿著睡衣從主臥走出來,頭髮蓬亂,中年婦女說:「清修完了?這次感覺咋樣?」
  女人笑著說:「我是不是離升到天界又近了一步?」中年婦女說那當然,我從主臥的門縫裡看到中年男人全身赤裸,正坐在床邊伸手從床頭櫃拿衛生紙。心裡就是一驚,難道這傢伙居然大白天就和女信徒幹那事,這也太膽大妄為了吧?而且他老婆還能這麼淡然,這得是多大的犧牲?為了騙錢,連自己丈夫的臉都不要了。
  過了幾分鐘,中年男子穿著背心短褲走出來,坐在沙發上,我看到他脖子上仍然戴著那條陰得不能再陰的多妻坤平。他神色疲憊,眼睛裡卻閃著異樣興奮的目光,對我說:「泰國佛牌果然有效果,這個月我光信徒就多了十五個,供養也多了,有位信徒後天就帶我去北京提車,要送我一輛奧迪Q5呢!」
第248章 精神病人
  我心裡恨得直咬牙,心想邪陰牌居然能戴出這效果,我也是服了,但臉上還得賠著笑,說這些都是您就應該得的。金錢對您來說都是糞土,那只是協助您渡化更多人的工具而已。這些話我自己聽了都噁心,而中年男子卻很受用,哈哈大笑。他問我今天是不是直接拜師算了,按規定我能排到第五十六號弟子,以後我店裡的佛牌要免費供他隨便使用,我的回報就是死後能盡快升入天界,可以安排我在二郎神的真身旁邊當梅山六聖之一。我說再考慮考慮,下個月回復你。離開這裡的時候,我還給那些信徒們發了一圈名片,說以後有事互相交流,先交個朋友。
  乘出租車回佛牌店的路上,我給方剛發短信問那塊邪牌怎麼效果這麼好,都過去一個月了,那騙子生意越來越紅火。方剛回復:「急什麼?陰靈被黑法禁錮著,衝破禁錮也是需要時間的,只要事主別忘了經常供奉白色衣物都行。」
  我連忙給中年婦女發短信,詢問她丈夫是否經常在供奉佛牌的時候更換白色衣物。她回短信說那當然,還特意買了不少嶄新的白布和白襯衫,放在專門的供桌上用來供奉佛牌。
  二郎神的那些信徒中,有好幾個都加了我的QQ號碼,不時地在網上和我聊天,告訴我他們仙師的一些動態。尤其是有個女人,就是上次我去二郎神家裡時,看到的那位穿睡衣的女性。此女居然是大學教授,自從認識二郎神之後,就徹底拜倒在他腳下,還和丈夫離了婚,把發到手的一部分財產都拱手送給二郎神。於是二郎神同意,讓她死後升入天界,當自己身邊的侍女。
  其中有個做建材生意的夏老闆,人倒是不錯,心地善良,但不懂上網,經常用短信和我聊起他以前的家庭。當然,他也是把賺的錢幾乎都白送給了中年男子。這天,他發短信給我,說今天上午來了電視台的記者,就是那矮個女人丈夫找來的,女記者對仙師採訪了半天,仙師那是對答如流,最後倒是女記者沒什麼話說,就和攝像師灰溜溜地走了。
  「女記者都問了些什麼問題?」我很好奇。
  夏老闆回復:「太多了,比如問二郎神在天上住什麼地方,他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投胎,再次回到天界。天界最大的神仙是誰,二郎神在天上有沒有老婆等等。他以為能把仙師問住,結果最後自己都迷茫了。」
  我很不理解,記者按理說都最冷靜的,而且見識廣,難道他們也拿騙子沒招?後來我一想,很有可能也是邪牌中陰靈起了作用,現在的中年男子等於有個無形中的高人在背後給他撐腰,幾乎是有恃無恐。
  幾天後,我正在佛牌店裡邊吃盒飯,邊上網QQ聊天,這時接到中年婦女發來的短信,說有一天早上,她丈夫發現供奉在臥室供桌上的佛牌周圍有兩件白襯衫全被人用刀子之類的東西劃爛了。開始以為是那些女信徒惡作劇,就狠狠訓了她們。前天晚上她丈夫自己單獨睡覺,臥室門也反鎖,但早晨發現新換的白布又被剪成一段一段。昨晚換的新白襯衫,今天早上一看,不但被用刀弄得破爛,還有很多血跡,又腥又臭的,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連忙給方剛發短信,他只回復了五個字:「好戲開始了。」我急得打電話追問,他哼了聲:「終於肯打電話而不是發短信了?你小子就知道節省電話費!」我連忙說不是,讓他細講講為什麼還有血跡。
  方剛說:「你知道為什麼要給這塊佛牌供白衣服嗎?」
  「這個我大概能猜出來,因為那幾個陰靈生前都是被送到精神病院裡治療的患者,平時穿的病號服都是白色。」我說。
  方剛笑了:「你只猜對了一半。精神病院的病號服不是白色,而是黑白條紋,只有在病人狂性發作的時候,院方才會給他們穿上白色無袖緊身束衣,用來約束他們的行為,所以凡是在精神病院裡呆過的病人,最討厭也最害怕的就是白色衣服。」
  聽了他的話,我算是明白了,被剪爛肯定是陰靈發怒,但血跡是怎麼回事?方剛又解釋:道:「那幾名陰靈被阿贊蓬感應到的時候,對阿贊蓬說他們都是被精神病院的院工給打死的。因為他們不想穿緊束衣,可院工非逼他們穿。他們四人中有一位不知道從哪裡偷了把剪刀,把緊束衣劃得稀爛,院工去搶刀,他就用刀將院工扎死,血把緊束衣染紅,但他們四人也被惱怒的院長下令活活打死,然後扔到醫院後面的荒地中埋掉。」
  我聽得渾身發冷,心想這樣的佛牌,一個月後才開始出事,那也算是幸運了。方剛說:「後面的事就好玩了,你慢慢看效果吧。但有一點要告訴你,如果事主再找你質問,你就說佛牌沒問題,肯定是供奉者最近做過什麼不道德的事情,所以才惹怒了神靈。」我表示明白。
  掛斷電話,我感到無比開心,這可能是我賣佛牌兩年多以來,頭一次聽到事主戴佛牌出事而這麼高興了。我回短信給中年婦女,告訴她這是正常現象,是因為有鬼魂想找活人的麻煩,但有佛牌保佑,鬼就和佛牌博鬥,結果當然是鬼每次都輸,因為佛牌可是由泰國高僧製作出來的。
  中年婦女回復說那就好,看來這塊佛牌還真管用,這兩萬塊錢沒白花,同時告訴我下周再去拜見她丈夫,她丈夫說一定要渡化我,讓我拜他為師。
  四五天之後,中年婦女給我打電話:「田老闆,你最好來我這裡一趟。」
  我說最近太忙,沒時間過去,下個月肯定去。中年婦女說:「不是要渡化你,是有事。這幾天我丈夫晚上總能夢到有四個人圍著他打罵,還說什麼非要給我穿衣服,扎死你之類的話,這是怎麼回事?」
  「哦,那四個人肯定也是惡鬼,看到你丈夫從天界轉世投胎到人間,它們特別嫉妒,就總想找你丈夫的麻煩。當神仙也不容易,總得和這些妖魔鬼怪做鬥爭。」我假裝歎息。
《我在泰國賣佛牌的那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