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查文斌對胖子使了個眼色,兩人開始往後退,按照他事先的佈置,兩人都已經準備妥當。鼻孔裡、耳朵裡都塞著用水打濕過的棉花,兩人深吸一口氣,相繼退到了屋子邊。
  其實這鬼魂一類的東西是沒有視力的,它們瞧人全憑聞到「人氣」,人和死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會呼吸,在太平間遇到的那股冰冷陰森的感覺便是死氣,有成語就叫「死氣沉沉」。人活著就有陽氣,鬼魂只要看到陽氣就能看見人,同理,人如果能看見怨氣活著氣死也就能見到鬼。當然,大部分的人是看不見鬼的,除非它自己願意讓你看見。
  狗已經開始在叫了,扯著嗓子不停的吠,連著聲一邊叫一邊開始慢慢向後退,不多時就到了狗鏈子能拴住的最末端,叫聲也逐漸開始變弱。
  當那條狗的尾巴開始夾在兩腿之間並低下頭去「嗚嗚」的時候,查文斌自言自語道:「來了!」
  胖子啥都沒看見,屋外的天介於暗與不暗,有光卻也不顯眼。慢慢的,一個女人的輪廓開始露了出來,她就像是從空氣裡走出一般,碎花布的褂子,深藍色的褲子,腳上還穿著一雙帶扣子的黑色布鞋,悄無聲息,慢慢向著這邊過來。
  胖子瞪大了眼睛一直盯著那院子門,他怎麼都沒看清楚那女人到底是從哪來的,只是他看清楚了一點,那個女人不是走的,而是「漂」著的。
  說「漂」又並不是凌空,她的腳尖是踮起來的,腳後跟微微離開地面,走起路來絲毫不費一點力氣。走了幾步,那女人停了下來朝著屋子的兩邊掃了一眼,胖子趕緊把腦袋往回一縮憋了口氣捂著自己的嘴巴,生怕發出半點聲響。這是胖子第一次見「鬼」,他仔細了研究了一下,心想道:若她不是個「鬼」該有多好,那鬼妹長得還是挺標緻的嘛……
  屋子的門上有墨斗線,有符,那女人走到屋前的時候皺了一下眉頭,但是很快她就往左邊移了一下,那裡也有一扇門。
  這扇門,不是「門」,它只是查文斌用石灰粉畫的,對於他來說那就是一堵牆,但是對於那個女人來說,在她的眼裡,這就是門。這是她不知道,這扇門的背後是查文斌特地給她留下的陷阱。
  猶如邱大爺描述的那般,那女人徑直就鑽進了屋子,片刻之後,屋子裡傳來一聲細而利的尖叫。
  「啊!」得一聲如同晴空響起了炸雷,我和袁小白聽得真切,那聲音就在屋子裡,就在我們的耳邊,我趕緊往裡面挪動了一下,想避的遠一點,但是接著來我又聽到了一陣「吱嘎啦」的聲音,再接著便是「呯」得一下。離我不遠的地方牆壁上掛著一面鏡子,就是過去那種木頭上鑲嵌的梳頭用的鏡子,那鏡子上的玻璃一下子就裂開了,然後便碎了一地,這也是我在屋內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那扇查文斌畫的門,走進去正好面對的就是那面鏡子,「鬼」是不能照鏡子的。鏡子在古時候又名「鑒」、「照子」,它能真實的反應一切,連「鬼」也不例外。想以想吧,一個女鬼,看似花容月貌,時間久了她便認為自己死後就是這般模樣了,但是突然有一天,一面鏡子出現在了她的面前,照出的是怎樣一副淒慘的光景:
  腐爛的屍體,蛆蟲和螞蟻在自己的身體上上下翻滾,爆裂的眼球,拉長的舌頭混合著屍液。脫落的頭髮和早已是千倉百孔的面容,這還是生前的那個自己嘛?
  但這就是真實的她,她卻又不得不去逃避真實,因為一旦你從心中接受了已經死去的事實,那麼支撐她陰魂不散的那口氣便就會消。「鬼」和魂魄最大的區別便是,她靠的便是那口怨氣遊走的陰陽兩界,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已經歸於陰間的,否則牛頭馬面等陰差就會適時的出現在她面前。
  所以,鏡子,自古便是辟邪的利器,查文斌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先給她來個下馬威。
  那女人果真上當,胖子立刻就看見一個女人模樣的影子從屋內倒飛了出來,接著一個實體模樣的女人再次出現。這一次她的表情就沒剛來時候那麼好了,顯得非常憤怒,當她再一次踏過地上的倒葫蘆之時,查文斌手裡的麻繩一拉,地上的葫蘆圖案立刻收縮了起來,瓶口也被紮緊。
  這時,他拿著桃木劍一聲大喝從屋後跳了出來,瞬間胖子就看到那院子的女人消失不見了。
  見查文斌出來,胖子也跟著出來了,拔掉鼻子裡塞的棉花團哈著氣道:「咦,那小娘們呢。」
  查文斌努努嘴道:「還在那兒呢。」
  胖子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抓著腦袋道:「沒了啊,跟變戲法似得,哪還有鬼啊。」
  「就在那圈裡,別過去,幫我抓一把石灰來。」
  胖子屁顛顛的拿過來一袋石灰,按照查文斌的吩咐抓了兩把往那圈裡一撒,好傢伙,頓時地上開始憑空就出現了人的腳印,那腳印不斷的增多,只是不停地在圈裡打著轉,就像是有人在裡面被圍住了拚命找出路。
  這下可把胖子給看的目瞪口呆了,不可思議地說道:「我滴個奶奶,查爺,您這還真是逮了鬼啊,今兒算是開眼了啊。」
  查文斌可沒工夫跟他瞎咧咧,這個葫蘆陣是他從馬肅風那學的,依葫蘆畫瓢第一次用,也不知道靈不靈,到底能困住對方多久,對胖子喝道:「拿香燭,快點!」然後自個兒就一個雙腿盤著原地坐了下去,把那桃木劍橫在雙腿上,舉起左手,食指豎起,大拇指和餘下三個手指呈蓮花狀交錯在一起,這就是天正道大名鼎鼎的「玄天上帝指訣」。
  此上帝非彼「上帝」,乃我道教門中玄武北極真武大帝是也!他為主持兵事的劍仙之主,地位僅次於劍仙之祖廣成劍仙,掐這個手訣必配合劍訣而用,只是查文斌入道尚還稍淺,若是他師傅馬肅風根本需要用桃木劍,只單單這個手訣便能帶著劍氣驅魔。
  單手掐訣,這邊胖子已經把香燭準備妥當,查文斌右手慎入懷裡掏出一枚符咒,畫的乃是「將軍符」,符上寫的是敕令白乙大將軍到此,請的是乃是玉華司的符。道法有云:「金蓮者乃神之祖,玉華者乃氣之宗」,所謂玉華便是天地間元氣正氣之源,能消怨氣、晦氣、穢氣、霉其等等罪惡一面。
  查文斌左手捏訣,往符紙上一點,那符便粘了上去。再往蠟燭上一繞,「轟」得一下,符紙便燒了起來,點了那符之後左手再在胸前一晃,最後突然發力猛得往腿上的桃木劍上一敲,那木劍受了彈力便網上一翹,右手剛好拿住劍柄,一氣呵成,沒個十年半載的練習決計做不到這樣的流暢。
  捏住木劍,左手拿符往前身上一抹,從尾向頭一推,符紙離手,這時便已經黏在了木劍之上。劍上本有黑狗血在,已經凝固,預熱後血便會融化,血有黏性,自然便和那符紙粘在了一起。這時,查文斌再起身,挑著燃燒著的劍身走到倒葫蘆的邊上,那葫蘆裡的腳印開始不停地向後倒退,顯然是對他手上的傢伙有所顧忌。
  查文斌舉劍,身子半蹲,腳下的步子也和平日不同,看似走了不到一步,但整個身體卻已經變幻了不下百次,不動又似動,動又似不動,這便是道門中的太極身形,走的乃是七星天罡步,每走一步,需從頭到腳調整方位以對神位,這一腳踏完,他大聲對那圈內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殺鬼,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
  喊完這句,木劍一顫,自手臂開始發力,一股勁道自然綿延至手腕再到劍神,那張符紙夾雜著燃燒著的火球凌空飛向了前方。
  「噗」得一聲,飛出去一米有餘,像是在空中砸到了什麼,逕直得掉落在地。
  查文斌不去理會,翻身再從懷裡取出一符,彎腰再點再抹劍身,一個步跨到右邊,口中再念:「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右衛六丁;前有黃神,後有越章。神師殺伐,不避豪強,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噗」得一聲,第二道火球又跟著飛了出去……
  這道符發完,查文斌已是身體前後開始搖晃了,口中隱約有一絲血跡,他胡亂用手一抹硬生生又給憋了回去,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為他沒有大印!
  符不是隨便畫的,更不是能隨便用的!沒有道士印,你就畫符,畫符便是受菉,受菉就等於是封官。你沒有印,就等於官位都沒有,沒個官位就敢去調遣天神大將、天師祖師,必然會受到反噬,這不是在以下犯上嗎?
第三十五章 祭台?
  兩道符文過後,那地上頓時散落了出了一些黑色的絲狀東西,那不是符紙燒剩下的紙灰,更像是一條條的有些像頭髮燒焦後撒在白面上的感覺。
  這會兒,查文斌自個兒也撐不住了,得快胖子看到他向後搖了一下立刻扶住,不然已經就要倒地了。
  靠在胖子懷裡的查文斌很虛弱,喘著氣小聲地說道:「快……放那隻雞出去。」
  胖子只覺得自己懷裡的這個少年渾身發燙,燙的他手板心都在冒汗,叫道:「你咋個了?」
  查文斌從懷裡摸出一根火折子塞到胖子懷裡說道:「別管我,去放雞,再遲就全都沒命了!」
  一聽要出大事,胖子再也不敢怠慢,慌張張的衝到雞籠子邊上一腳踹翻,抓起那只公雞一把掀開頭上的眼罩。把那公雞提在懷裡,立刻又吹著了查文斌給他的火折子,那公雞戴著眼罩一整天有餘,把它也給搞的黑白顛倒,一瞧外面有亮以為是白天到了,扯著嗓子就開始打鳴。
  這傢伙一嗓子吼完,那地上圍起來的繩子一下子就燒著了,騰起一團火來,就跟小鞭炮那引線一樣「嗖」得全著了。胖子扭頭一看,那傢伙,那場面,好端端的院子裡果真出現了一個女人,披頭散髮的模樣若隱若現。不等胖子上去攆,那女人一眨眼的功夫就踉踉蹌蹌的衝到外面去了。
  推開屋門,胖子把查文斌給背到屋裡,我們哪裡知道外面發生了啥事。查文斌只是管小白要了幾瓣生大蒜丟在嘴裡嚼了幾口然後便一頭睡著了,嘴角邊還順著血絲。
  那晚他燒的非常厲害,我和胖子兩人輪流打冷水讓小白給他敷頭,燒的半夜的時候,這傢伙開始說胡話,偶爾手和腿還抽抽幾下,可把我們給嚇壞了。我問胖子咋回事,他也說不清,就說看見查文斌跟跳大神似得在門口又蹦又唱,沒一會兒他就看見個女人憑空出現又跑了出去。
  我們仨算是徹底信了查文斌,這世上到底真有那東西的存在,這下可好,我一泡尿一直憋到了天亮也沒敢出去撒。
  第二天早上六七點的光景,查文斌總算是醒了過來,滿嘴的大蒜味張口就問我們有沒有事,在確定了我們都還平安之後,他說道:「昨兒個很危險,那東西很厲害,她決計不是什麼孤魂野鬼。邱大爺,您可跟我說實話,當年你是在哪碰到的她。」
  邱大爺一瞧這孩子都成這模樣了,心裡也覺得難受,但是他並沒有說謊,對著老天爺發了誓道:「幾位小哥,你們也看見了,昨兒個要不是你們,估計老頭子也已經去了。我這把年紀走了不要緊,難不成還會拉你們幾個一塊兒?她害了我全家啊,哪能哄你們。」
  查文斌喝了口稀粥道:「那行,等會兒太陽曬進院子的時候,您老帶我們去瞅瞅,就是第一次看到那女人的地方究竟在哪?」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