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在那個年月,信息尚且還不發達,在查文斌的眼裡,這裡不過就是破敗了一些,荒涼了一些,還有則是陰氣重了一些。
  終日不見光,鬧鬼也正常。這種老林子裡荒廢的建築天生就應該和那東西聯繫在一起,查文斌微微閉起自己的眼睛,把呼吸調整到最平緩的節奏,慢慢的讓整個人放鬆下來試著去融入這個陌生的環境。
  人都有第六感,或強或弱,查文斌屬於天生強的那一類。不用占卜,他只需要去感受,關於他預知的本事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領教過。他仔細分辨著這裡的氣息,風向,還有空氣中莫名流動的那一股不安。
  突然,他左邊的眉頭一抖,眼角微微向上一翹。當他睜開眼的那一刻,好像有個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他知道,現在,就在離著自己不遠的地方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那股氣息很強烈,似乎有一股魔力在指引著自己,這是和那個女人身上發出的鬼氣截然不同的。
  台階!他的心讓他的目光緊盯著那裡,但是腦子裡又有一個聲音反覆的在提醒道:別去,查文斌你別去!
  人面對未知的領域有一種天生的好奇,這便是窺視欲,查文斌是人,他不是神,他不過才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那份理智在我們面前或許要顯得成熟的多,但是面對這樣的誘惑,他一樣會選擇推開那扇大門。
  走出第一步,就會有第二步,一步錯,步步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迎著台階緩緩走上去,時間在這一刻放佛停滯,下一刻則好像是發生了倒流。周圍的一切都在向後退,斷裂的柱子開始重新拼接,倒下的石頭也被重新整理回了原位。滿佈籐條和野草的祭台就像是昨天剛建造的一般在訴說著即將要進行的盛大典禮。
  幽幽的歌聲吟誦著的是那遙遠未知的年代,查文斌的餘光可以看見自己的四周出現了人,那些身著黑色長袍,赤著腳的人們雙手舉過頭頂。祭台上,有一個女子睡在長長的石凳上,一襲白衣,她的臉上遮擋著朦朧的面紗,妙曼的身姿在這歌聲中顯得玲瓏無比。
  那個女人緩緩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她伸出手朝著查文斌輕輕勾著手指,他的耳邊充斥著:「來啊、來啊」,那聲音柔軟的讓人覺得連骨頭都要酥軟。
  這時我們在下面也很著急,尤其是我,我總覺得讓他一個人去是錯誤的,因為自從他上去之後已經足足有兩個小時沒出現過了。
  不知怎的,從早上出門我心裡就一直很不安,在這樣等待的時間裡,我一直在原地走來走去。
  「胖子,我不管了,我想我得上去!」
  「你?」胖子很驚訝地看著我道:「小憶,你要真不放心,還是我來吧,你那身子板我怕爬到一半自己體力不支先摔了下來。」
  「你更加不行,文斌說得沒錯,這籐條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你的體重,還是我來,我小時候沒少爬樹。」我脫下鞋子,再把兩隻鞋的鞋帶繫在一起,然後掛在自己脖子上,赤腳對我來說攀爬時或許會更好。
  袁小白見我堅持要去,只能說道:「那你小心點。」
  我的攀爬技術其實是三個人裡最好的,這裡比我想像的要高很多,我根本不敢低頭看,只能一個勁地悶頭向上,也正是這樣,我只用到了不到二十分鐘便順利登頂。登頂後,我喊著查文斌的名字,雖然之前在面我們也一直在喊,但還是沒有半點回應。這裡的情況基本能一眼掃盡,查文斌不會飛,他一定就還在上面。
  那些台階同樣也吸引了我,讓我有一種不自覺想走上去的衝動,於是,我也走了上去。
  不過就是些破敗的遺跡罷了,我上去溜躂了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倒是在那台階的頂部有一張寬大的石椅,頗有點像古代皇帝坐的龍椅的意思。我打算坐下去歇一會兒,下意識的伸手想去撣撣灰,當我的手就要接觸到那椅子的時候我猛得驚了一下。
  不對勁!
  一眼掃過去到處都是破敗的景象,東北林子裡的落葉松針就跟地毯似的鋪了厚厚一層,這裡的石頭上到處都是爬山虎和苔蘚,茂密的雜草都能齊了膝蓋。
  唯獨這張椅子,它竟然一塵不染,就好像是剛才才被鑿出來放在這兒的!
  而且我的手之所以縮回來還有一個原因,這張「石椅」的靠背上雕刻著的既不是龍,也不是鳳,它雕刻的竟然是一頭狐狸!一隻長者巨大尾巴的狐狸,那尾巴就如同開了屏的孔雀一般均勻的散開,一縷一縷的。我數了數,不多不少剛剛好有九縷,那狐狸的眼睛是紅色的,比指甲蓋略小,這不是鑲嵌上去的,而是天然的。
  放在別的地方,這或許不稀奇,但是這座「山」,這整座山從頭到尾全是黑的,不帶半點別的色彩。但是,這張椅子上那隻狐狸的模樣確是通體雪白,再加上那對眼睛,如果說這幅圖案僅僅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那未免也太過於精妙了。
  那張「椅子」是長條形的,長約兩米,寬半米左右,兩邊還都雕著扶手。我用手輕輕摸了一下,一絲冰涼的氣息從指間順勢傳來,再仔細一看我那手指上果真沒有留下半點灰塵。
  這種地方要是讓我再小個幾歲遇到我肯定會覺得挺好玩,但是現在,在我經歷過一些「特殊」的事情後,讓我腦子裡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逃!
  並且是逃的越快越好!
第三十七章 天降大禍
  我找不到他,我發誓,我尋找了那片山頂的每一處,這裡不大,能藏人的地方更是就那麼幾處。我相信查文斌不會跟我玩躲貓貓,我也喊了,喊叫聲連下面的胖子都聽的真切,唯獨他,我沒有收到半點訊息,他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般。
  這裡,孤零零的原地拔起一座石頭山,倒梯形,上寬下窄。山高近百米,四周沒有路,兩邊全是光溜溜的石壁,我在頂上找,胖子和小白在下面找。
  一直到天黑,一直到了第二天,我就在那麼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嘶喊著,尋找著,一直到我嗓子吼破了,一直到我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是胖子爬了上來硬把我給拖了回去。
  沒有什麼比這個結果還讓我絕望了,他不見了,我找不出他不辭而別的理由。我們一起從遙遠的南方來到冰天雪地的北方老林子,我們是一個村,曾經還是同學,我們都是被劃入黑五類的後代,我們在那段艱苦的歲月更是患難與共的戰友兼兄弟!
  那一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或許從春天開始就預示這是一年會發生很多大事。
  查文斌的消失讓村子裡一陣騷動,知青是歸當地的支書管的,少了一個人,還是封建迷信份子臭老九的後代,這是一件大事。有人說他是自己逃了,也有人說他是畏罪自殺了,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他無法和上面的組織交代。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我們失魂落魄的回到村子,苗老爹得知了實情之後立刻報告。支書派了人出去送信,希望組織能夠去浙西北瞭解一下情況,當然我希望如他所想,查文斌最終的去向是自己跑回了老家。第二條是,立刻組織村裡的民兵、獵戶還有青壯年,全副武裝開進西山,有狗有槍,還有喇叭,我和胖子還有袁小白此時已經被重點照顧,被關在了屯子裡的公社倉庫有人守著,放在我們面前的分別是一張紙、一支筆,這叫寫材料,讓我們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我們的身份,這件事已經從失蹤案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是3月8號,因為那天是婦女節,下午我被生產隊裡負責政治教育的副隊長單獨談話,他是從縣裡抽調下來的幹部,三十來歲,帶著一副金絲圓框眼睛。他手中的香煙已經是第八根了,但是我一個字都沒有寫。他要求我寫出查文斌是畏罪潛逃,並且讓我交代出他具體的逃跑方向以及計劃,我知道只要我寫了,查文斌這輩子就完了。
  四個小時後,這位副隊長已經徹底失去了耐心,在這些時間裡他先後從國家戰略高度說到了民族存亡,彷彿說的查文斌就是戴笠在世,蔣總統的心腹。而我的回答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當他把最後一根煙抽完並且把煙頭狠狠地砸在地上的時候,我看見他那三七分的頭髮都已經要炸開了。
  我看到他走出大門,然後對著那個民兵守衛吼道:「把這個通敵嫌犯捆起來,明天直接送到縣裡去!」
  接著,我又聽到他喊道:「老天爺,天吶!快跑!」
  我扭頭朝著門外望去,原本陰濛濛的天突然變成了紅色,遠處屋頂上的瓦片,堆曬著的小麥桿子,屋外的籬笆,還有一條狗和幾隻雞全都成了紅色。我的耳邊響起了劇烈的「轟隆隆」的聲音,就好像是有飛機略過我的頭頂,下一秒,我聽見了有史以來最響的爆炸聲,比我老家山裡炸石頭的炸藥包要響得多,那股子氣浪直接掀翻了屋頂,我聽見瓦片不斷落地的聲音。我面前的桌子、我坐著的凳子,還有整個大地在那一剎那都在搖晃。
  這就是地震?我的腦子裡是這樣想的。
  「小憶!快跑!好像出事了!」
  我抬頭看,是胖子和小白火急火燎的衝了過來,他們倆剛才被關在隔壁原來堆放小麥的庫裡面壁。
  等我剛走出大門,只見外面到處都是沖天的火光,屯子裡老人的哭喊聲,女人和孩子的尖叫聲,畜生們紛紛衝出柵欄滿道亂竄,騾子和豬在奔跑的時候甚至互相撞到了一起。
  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離我大約一百米遠的地方,剛才那個審問我的幹部背部朝上趴在地上。他的背上有一個海碗大的窟窿,那血早已染紅了四周的一片,而他的身上衣服還冒著火苗和青煙,身體依舊在微微抽搐著。
  亂了,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跟他一樣。我聽見有幾個老人連哭帶喊地叫道:「快跑啊!這是小日本又打回來了,天上在往下扔炸彈呢!」
  「打仗了?」胖子對著那個手裡夾著一條羊的老頭喊道,老頭並沒有理會他,我看到他一溜煙的就往後山跑,那裡有個防空洞,當年為了防蘇聯核大戰修的。
  我當時腦子裡一愣,難道真讓那個幹部說中了,他剛才分明是有像我說道:「如果查文斌是個通敵的間諜,那他將給我們的祖國帶來多大的災難你知道嗎?」
  「快看!」袁小白對著我們叫道。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