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那許姓鄉長操著口味濃重的甘肅口音對著車窗外介紹道:「這裡以前就是陽關村,朱老闆的奶奶興許就是這兒的人了。再往前就是龍首山,那兒有個豁口叫做紅山口,那便是古陽關城的遺址所在。」
  下了車走在這片荒涼的戈壁上,歷史厚重的滄桑感頓時撲面而來,一望無際的隔壁和那偶爾可見的殘壁斷磚形成了震撼無比的美景。尤其是那座龍首山,說它是山真是抬舉了,其實就是一道小丘陵,不知是何地質,山體通紅,就和傳說中的火焰山似得,特別扎眼。它就孤零零的橫臥在這片古老的遺跡之上,彷彿靜靜的在等待著那個西出的故人再次響起悅耳的駝鈴重新歸來。
  我俯下身去用手輕輕扒拉了兩下,果然這沙土下面依然出現了瓦片,那許鄉長笑道:「我們這有句老話叫作:進了古董灘,空手不歸還啊,早些年這裡的出土的文物都是當地農民用馬車拉回去,很多都被當做破爛處理掉了,有價值的不多。」
  我相信如果這地方讓胖子來一趟,他定會流口水,這簡直就是一座寶庫,我見這裡也沒半個守衛巡邏啥的,便問道:「就這樣散落著?」
  「不是不管,是沒法管,條件差,鄉里就這一部車。接到報信到派人來,尋寶的人也早就溜了,鄉里也沒資金請人了,據說上頭要搞個保護區,誰知道猴年馬月才能搞成。這年頭,沒錢光喊口號頂個屁用。」
  我聽這鄉長也是個實在人,說話倒也直爽,便對朱子豪瞄了幾眼,他立刻心領神會地說道:「我來這裡就是特地考察這古城的,我想投資個旅遊景點,這樣有旅客進來就有收入,然後再把收入拿來保護古城,也算是對家鄉人民做點貢獻。」
  這小子吹起來那可就沒完沒了了,他又說道:「我還打算在這裡建一座陽關古城博物館,這座博物館是公益性質,要讓後人牢記這段歷史,也好讓這些暴露在地表的文物有個歸處。」
  「哎呀。」那許鄉長一聽頓時老淚縱橫啊,他一把握住朱子豪的手不停的握道:「終於盼到這一天了,朱老闆真是個有理想的愛國主義企業家啊,不愧是我們陽關人的驕傲,我回去之後立馬上報縣裡,這事兒要能成,我讓縣裡給你在這古城上立座雕像,好紀念您今日的豐功偉績啊!」
  這倆貨這一唱一和,我聽得是想找個地方去笑,這也太能扯了……
  回到鄉里,那鄉長還要繼續喝酒卻被我們擋住,說是想到處走走,只是問他借了車鑰匙,想四處看看這隔壁荒野的美景。
  我提議道:「早聽說這戈壁灘上的夜景是無敵的美麗,我這位朋友恰好懂點天文,難得來一次,所以今晚就不住這兒了,許鄉長要是方便替我們找個一頂帳篷是最好不過了。」
  「要的,這個方便,我們這兒牧民多。」說著他便差下面人去給我們收拾,這傢伙還挺貼心的為我們準備了烤架和炭火,還有一整隻羊腿,另外還有一桿獵槍。
  「烤肉最是舒坦,年輕的時候我也喜歡去露營,不過這一代狼多,帶著防身。」
  夜晚的隔壁一改白天的荒涼,火堆,帳篷,烤肉,一下子讓我覺得又回到了知青年代。喝一口當地的白酒,有些嗆人,晝夜溫差極大,我對一向少沾酒的查文斌道:「來兩口。」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過酒瓶子也灌了一口,嘶了一下貌似不太適應這酒精的刺激卻也不把瓶子還給我,依舊捏在手裡,他撥弄著地上的火堆,火星飛舞。他把酒往自己跟前的地上倒了一點,然後又拿著瓶子舉過頭頂,我知道他那是在和胖子乾杯。
  「龍爺那有消息沒?」
  查文斌垂著頭回道:「又差人去找過,沒有半點消息,葉秋也是,他和胖子就那樣人間蒸發了。」他又在把玩著那塊玉環了,那塊被他說是不是玉的玉,那東西一直繫在他的腰間,他說那是胖子留給他最後的東西。
  我安慰他道:「別想那麼多了,或許那小子正在哪裡好著呢,就他那脾氣到哪都不會吃虧的。」
  「你相信人有前世嘛?」他突然問我這個問題,而且還問的是一本正經的。一個道士問一個無產階級信仰的新青年,這個答案我自然是回答道:「不信,若是有前世,他一定不會讓我繼續投胎在這破地方的。」
  他也笑了,拍打我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窮,哪有你這麼說話的。」
  「得了,怎麼,你信?」「我信,我在想那幅畫是不是胖子的前世。」
  我突然腦子裡一陣激靈想起了一件事,有一種非常緊張的感覺湧了上來,我對他說道:「對哦,文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還記得咱們知青那會兒在野人屯的山谷裡也發現了一幅畫嘛,那幅畫的人可是跟袁小白長的一模一樣的,難道這是巧合?」
  查文斌猛地一抬頭問我道:「小白呢?」
  「去美國了啊。」我心想道你難道會不知道。
  查文斌說道:「明天去縣裡打個電話問問近況,我這心裡也有些堵著慌,好不容易找到了陽關這條線索我就是為了搞清楚那幅畫的來歷。一早我就覺得這兩件事看似不相干卻又相干,不可能會那麼巧合的,所以陽關姜家先祖的事情尤為重要。」
  我起身看著四周道:「這都一片荒涼了還找什麼。」
  「找不到也得找,這大戶人家不會說一點東西都不留的,起碼祖墳得還在這一代。」
  「你想……」我頓時明白了查文斌得意思,活人是沒了,那死人總還在的,幹這個,我回頭瞅了瞅裡面睡的朱子豪心想這小子才無所謂呢,對他來說這裡沒有半點感情。
  「這地方有個故事。」查文斌頓了頓繼續說道:「相傳在大唐的時候太宗為了和西域于闐國保持友好和睦關係,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于闐國王,以求換來邊境和平和安寧。
  那支送親的隊伍帶著嫁妝,經長途跋涉,來到了陽關,便在此地歇息休整,做好出關準備。不料,夜裡狂風大作,黃沙四起,天黑地暗。這風一直刮了七天七夜。待風停沙住之後,城鎮、村莊、田園、送親的隊伍和嫁妝全部埋在沙丘下,從此,這裡便荒蕪了。天長日久,大風刮起,流沙移動,沙丘下的東西露出地面,被人們拾揀,這就是古董灘的來歷。」
  「哪聽的來的啊,你還說的跟真的似得。」
  「昨夜你們喝酒的時候,鄉里一個老人跟我說的,他說他就在解放前撿到過一把劍,據說是把將軍劍,上面還刻著字,還邀我去他家看。我估計他是把我們當成古董販子了,香港人嘛,有錢。」
  我笑道:「興許他說的這個故事是想給那把劍多賣個好價錢吧,這地方出土點啥的不稀奇,好歹咱也幹過幾年買賣,放心,明兒就回去陪你走一趟,反正裡面睡得的那哥們現在有的是大金牛。怎麼樣,時間到點了沒?」
  我們這一次出來可不是野營的,查文斌是來看天象的,前天夜裡他忽然看見西北方向有顆孤星閃得特別紅亮,那顆星的位置叫做貪狼,那是北斗第一星,也是鼎鼎有名的殺星。
  查文斌抬頭看道那天空中的廉貞星還是平日裡的光景,這廉貞星和貪婪一對偶星,也是著名的桃花星。貪狼主殺,又主桃花,若是這兩星都有異變,最大的可能便是桃花劫。
  「還沒有,應該還有一陣子,俗話說:『貪狼鈴火四墓宮,豪富家資侯伯貴;火遇貪狼照命宮,封侯食祿是英雄。這三方倘若無兇殺,到老應知福壽隆。』貪狼有火,必有英雄之人將出,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不知又有多少人會死,希望一切都沒事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刻字的唐刀
  千年歷史塵封的是不為人知,曾幾何時,在這片荒蕪的大地上,金戈鐵馬,英雄遍地。是哪位將軍護送前朝的公主,又為何埋藏於這座黃沙,是愛情嘛?如果是,我想那一定是淒美的。
  陽關城中早已不負往日盛景,查文斌起身道:「若在這裡度過餘生也不失為個好選擇。」
  我也起身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我們這一路走過來的兄弟情義,說道:「何必那麼悲涼,我堅信他還活著。」
  「一定!」
  寂靜的一夜,兩人無眠,回到南湖鄉已是清晨,一早的就有人在早早等候,原是一位手拿長布包的老人,那人見查文斌來先得格外高興,連連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小兄弟上我那屋去坐坐,我給你看看這個寶貝。」他一邊拍著手中的布包一邊拉著查文斌往院裡走,我也只好跟著過去。
  一到屋內,老人給我們泡了一壺茶,熱氣騰騰的剛好驅趕一下昨夜的寒意,他說這是雪山水泡的,茶雖不是上品,可這水卻是極好的。我嘗了一口,一股甜意從舌根處蔓延開來,嘶一下,確實精神氣爽了許多。
  布包被打開,裡面是一長條形的錦盒,那老人又特地去關好門窗,這才小心打開那個讓我有些期待的盒子,裡面原來是一把無鞘的寶劍。
  說是劍卻又不是劍,倒是和日本的武士刀有些相似,刀柄的長度有劍身的一半。和武士刀不同,它沒有弧度,通體筆直,劍刃單開,刀頭呈三角形,這麼造型古怪的兵器倒是頭一次見,那老頭小心翼翼的將它取出呈在查文斌的跟前道:「幾位老闆看看,若是還能看得去就給個價錢。」
  我對刀槍一類的東西是毫無感覺的,若是胖子在他或許會喜歡,查文斌接過那把劍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很是沉重。刀身通體雪白卻又泛著一絲黑,裝飾也極其簡單,唯有刀柄處各有一顆白玉,與普通的圍棋子大小相似。查文斌隨手拿了一張報紙輕輕從那刀刃上抹過,頓時就成了兩片,十分鋒利。
  看完之後查文斌將那口劍還於老者道:「這一是一口唐刀吧,刀是好刀,老先生何故要賣?」
  那老人被他這麼一問也有些臉紅,又略帶緊張地說道:「這口刀是我父親傳給我的,他年輕的時候替大戶人家放過羊,在那古董攤上尋得此物。要不是我那老伴一病不起,等著錢財救命,我也不捨得將這父親遺物拿出來買賣,多少年前就有外人出過一萬元,我都不肯。」
  我說道:「一萬塊,那不少了。」
  「此一時彼一時嘛,這東西賣給有些人是要闖禍的,我馬上就要退休了,在這基層機關幹了一輩子,不想因為到頭來還落得個買賣文物犯罪的下場,所以一般人我也不敢開口。」他又探下身去湊到查文斌跟前小聲說道:「你這人我一看便知沒什麼壞心,又是香港來的,所以我便問問,若是有心,便折個價換點錢救我家老婆子一命。」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