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別。」我趕緊按住那個要奔向辦公室打電話的老頭,勸道:「蘇教授,有很多事兒是見不得光的,您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了總也有耳聞吧?」
  哪知那蘇青翻臉比翻書還快,一把甩開我的手臂道:「一派胡言,那顧清和是大學者怎會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看是你們這幾人存心胡編亂謅,我一定要把這件事上報。」
  查文斌輕聲走到我跟前道:「你讓他打吧。」
  兩日前,查文斌在南湖鄉的時候就打過一個電話,電話的那頭是誰我不得知,內容我也不得知,我還在想他這般的土人會用電話聯繫誰呢?很快我心中便有了答案,幾分鐘後蘇青一臉的苦相從屋裡鑽了出來,他不停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不明白為何一向對他尊重的領導會對他一頓痛批,只是交代讓他好生配合這個叫做查文斌的年輕人。
  他是誰?他有什麼來歷?蘇青只是個學著,但不代表他不明白何為政治,他不得不重新開始認識這件事……
  「蘇教授。」依舊是查文斌打破了這段尷尬,他問道:「有沒有可能,我僅僅是說可能,除去巧合因素之外,這把刀曾經的主人和那位莫名失蹤的朋友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蘇青斬釘截鐵地說道:「年輕人要尊重和相信科學,如果真有現代人能回到古代,那歷史豈不是亂套了?」
  查文斌有些悻悻地說道:「那只能說是巧合罷了。」說罷他便要帶著我們離開,那蘇教授卻在後面喊道:「等等。」
  我回頭,他又說道:「上面交代讓我給你支持,我不管你是誰,總之我勸你違法的事情不要做,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多謝!告辭!」
  那個年代,地攤文學講的多半還是七俠五義之類的江湖故事,小說是古龍和金庸的天下,遠沒有現代快餐文學這般多的元素,什麼穿越之類的更是不可能。所以,我和查文斌都覺得這或許僅僅是個巧合罷了,查文斌雖然是個道士但也相信科學,他也知道時間這東西是不可逆轉的,所以胖子就算是失蹤了也絕對不可能回到千年前的大唐,倒不如說這僅僅是個奇跡般的巧合罷了。
  關於姜家的事情也有了一些著落,畢竟朱子豪以港商歸來的由頭還是探親,當地政府也很重視,所以幾個部門配合之下終於有了一點線索。
  這一日下午,待我們回到南湖的時候,鄉里面已經有人在等待了,一下車就被那許鄉長拉扯進了屋子,屋內有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那吐出的顴骨和凹憋的雙腮告訴我這位老人已經年近古稀,但他的眼睛卻特別的明亮。
  一進屋,許鄉長就迫不及待的開始介紹:「胡庚林,今年已經九十一歲高壽,他知道一些關於朱先生老家的事情。」
  朱子豪上前握手寒暄道:「老先生,您好!」
  那老頭見了朱子豪卻是哽咽了起來,拉著朱子豪的手顫抖道:「小少爺?你就是小少爺?」
  朱子豪被這麼一叫也是一頭霧水,扭過頭去看著徐鄉長有些不知所措:「這是?」
  「來來,我來介紹一下,他就是當年姜家的傭人,當年你奶奶出閣的時候他不過七八歲,是替你們姜家牧羊的牧童,現在住在郭家堡鄉。」
  那老頭一個勁地拉著朱子豪激動地問道:「小少爺,您真是小姐的孫子嘛?」
  「我是……」朱子豪回頭看著查文斌,查文斌示意他繼續,他說道:「我是姜瑜的孫子,您認識我奶奶?」
  誰知這胡老爹竟然哭了起來,作勢還往地上跪了下去,幸好朱子豪拉的及時才讓他坐下。
  「哎呀,小少爺,您可總算是回來了,我有愧於老爺的交代啊!」
  胡老爹雖然年紀大了,但思路,說話都還清晰。原來姜瑜出嫁後不過三年,日本人就打了過來,這甘肅一帶又鬧土匪,姜家當時算是大戶,有糧有錢自然就成了洗劫的對象。幾番抵抗過後,姜老爺決定帶著家眷外遷躲避禍亂,只留下幾個下人負責照看家業。這胡庚林當時只是個十歲的少年,一直替姜家放牧為生,便是留下的那幾人之一。
  姜老太爺原本打算舉家先去太原,不料半路遭遇一夥土匪,這姜家人死的死,傷的傷,等到姜老太爺重新回到家中的時候也只剩下的了半條命。
  出逃的這半年裡,姜家僅剩的幾個僕人又合夥將姜家值錢的東西都給折現,拿了錢財跑路,唯獨這胡庚林覺得東家待他不薄堅持不肯走。所以,等到姜老太爺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他兩人作伴。
  又過了不到半年,姜老太爺便不行了,彌留之際,他托付那胡庚林將自己好生埋葬,等到小姐回來的時候好告訴他自己的墳頭在哪裡。哪知又過了一年,內戰爆發,胡庚林叫國民黨抓了壯丁,在外漂泊了好些年,幾次死裡逃生,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姜家老宅已經被夷為平地,就連姜老太爺的墳頭也被人撬開,只因傳言姜家大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圖他墓裡還有些值錢的寶貝。
  「連屍骨都沒有找全啊!」說到痛處,胡庚林又再次痛哭了起來,只一個勁地拉著朱子豪的手道:「我有愧於老爺啊,如今你可總算是回來了,我也好對他有個交代了。」
  就在那座龍首山的山腳,那一日我們露營距離這兒不過也就幾百米,山腳下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土包,土包前還有一塊木板樣式的墓碑。墓碑上的字跡早就看不清晰,好不容易才能辨認出個「姜」字,那胡庚林說這兒便是後來姜老太爺的埋葬地,他是收了一些散落的骨骸原址重葬的。
  朱子豪跪著磕頭燒了香,獻了酒,一頓莫名其妙的鬼哭狼嚎就算是認了親了,那許鄉長也高興,這回這港商心願已了總不會再跑了。
  回到鄉里,晚上朱子豪堅持要請客,幾人便來到街上的飯店,把那胡庚林奉為上賓,既然找到了人,那麼這次探親之旅的真正目的也就才剛剛開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落葉歸根
  酒過三巡,這親也認了,祖也祭了,我瞅那胡老頭腦子尚還清醒,就暗示朱子豪,這小子心領神會的敬了杯酒道:「胡爺爺,有個事兒想跟您打聽一下,我奶奶當年出嫁的時候有一件東西不知你可曾見過?那是一副將軍畫。」說著他便從兜裡掏出一張相片,那相片上正是那幅畫。
  胡庚林接過照片,他眼睛不好使,前後調整了一陣子咂了下嘴道:「這不是老爺屋裡的嘛,原來是給小姐做了陪嫁。」
  我見有戲,趕忙問道:「老爺子可曉得這幅畫的來歷?」
  「那時我還尚小,只是姜府裡一個牧童,倒也曉得家中有這麼一幅畫,因為每每一年中的大節姜家都是要作響的。」
  「作響?」我不明白這個含義,查文斌一旁解釋道:「就是祭司。」
  「作響的時候很熱鬧,殺雞宰羊的,老爺們要先祭拜這畫中人,我們這些下人也是要祭拜的,老爺從未說過這是誰,我們都以為是姜家的先祖。」
  我問道:「您不認識他?」
  「不認識。」那老頭搖頭道:「做下人的哪敢去打聽主人家的事情,只是我聽說這是姜家祖上傳下來的,有好些年頭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這個答案對我,對查文斌來說都是一種失望,搞不清楚這畫的來歷一切也就等於白來。不過那老頭話鋒一轉道:「老爺臨終前倒是跟我提過一句話,說是將來如果遇到小姐了,讓我告訴她既然出去了,就別再回來了,說是他已經把小姐的名字從族譜上去掉了,這冤孽也該了結了。」
  「冤孽?」回去的路上,這個詞就反覆出現在查文斌的嘴中,方纔那胡老頭也不知道這所謂的冤孽到底說的是什麼,瞧他老實模樣也確實沒有隱瞞,線索看似到了這裡一切又都中斷了。
  回到招待所,查文斌在房裡苦思冥想,這冤孽到底是什麼呢?他總覺得這幾件事之間互相是有關聯的,難道?他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來……
  第二日清晨一早查文斌便拉著我們又去了鄉里,這回他是要打聽別的一些事情,他跟我們分析道:「姜家是大戶,又在這裡扎根許久,有族譜按理應該有祠堂,又或者是祖墳山,既然問不到活人,那咱們就去問死人。」
  「姜家墳地?」許鄉長接到這個詢問他也是一籌莫展,「這土改的時候平掉不少無主的墳,這一代雖說是戈壁,但墳頭卻不少,都是大墳疊著小墳,一層壘一層,大多數都在那龍首山一帶,當時的資料現在早就沒了,你要找這姜家祖墳的確有難度。」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跟許鄉長提。」查文斌道:「這落葉總是要歸根的,這朱老闆的太公過世的時候已經家道中落,死的時候與一般人無異,隨便就找了地兒埋了。我們朱老闆又是個孝子,想重新規整規整那座墳頭,把他老太公的墳給遷到祖墳山上,不過這一代又號稱是古董灘,萬一我破壞了哪座古墳豈不是犯了法,所以想請許鄉長做個見證,我們可不是來盜墓的。」
  「這個自然,有我在。」許鄉長拍著胸脯道:「起碼在這南湖鄉這一畝三分地上還是能做主的,要不要給你們找人幫忙?」
  「這個不用,我們自己來。」
  怎麼找?往哪裡找?寸草不生的戈壁灘上一望無際到處都是亂石,唯有那龍首山就像是風燭殘年的老人,按照中國人葬山靠水的習俗,確定大概位置倒也不難,只要依照尋龍點穴的法子,以姜家的大戶作風,必定考慮過祖墳山的風水朝向。
  這個問題就好比是現在讓查文斌替人在這附近尋個好穴,他會尋哪裡,那古人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入夜,老地方,不過多了一個祭台,一張簡陋的辦公桌上鋪著黃色的絲綢,一盞香爐中三柱長香升起裊裊青煙,一整隻豬頭,一隻半生的燒雞,兩碗倒頭飯,兩隻蠟燭,水果一盤,乾果一盤,燒餅小吃一盤。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