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也不過就一眨眼的功夫,那狗又如同瘋了一般的沖了回來,往我後面一躲,然後對著外面又開始繼續狂叫,那叫的就跟有人搶了它心愛的花花似得,口水橫飛,脖子拉得比鴨還長。我無法平息呆呆的發狂便拿著槍往外走,剛走出這間屋子,我得礦燈便照到了一樣東西,讓我當時心就一提。
  那敞開的大門處不知何時竟然有個人!
  我確信我沒看花眼,可是當我再看的時候,人沒了!電光火石之間換來的是那大門竟然給關上了!
  我是清醒的,無比的清醒,我意識到我撞到某些東西了!
  就在這時,呆呆突然從屋裡往外一跳,然後一個急剎車調頭衝著屋裡開始狂吼,一邊吼還一邊退,它那牙齒齜得就像是要吃人似得。這時我是背對著屋子的,那屋子裡有什麼?就是那口棺材,我能感覺到自己背後的那股涼意開始「嗖嗖」得起,我做了一個決定!
  拉開槍栓,原地一個轉身,身子剛過半圈舉槍便朝著屋裡「呯」得放了一槍。一陣稻草開始狂飛,我也不知道自己打到哪裡了,可是我卻真真看見了那個人,他就站在棺材旁邊,用手摸著那棺材,一遍又一遍。
  那人身上穿著深藍色的褂子,褂子上有一圈一圈的圖案,褲子和上衣是同一種料子,我就是再傻也能認得,這他娘的不是一身壽衣嘛!
  沒有人會穿著這玩意出來溜躂,我當即嘴裡蹦出個不文明的詞彙來,舉槍準備再打,就在這時,那人終於轉過臉來和我來了個對視。
  我不知道你們誰見過死了一周的人是啥樣的?他的眼睛不是凹陷的,反而是眼珠子凸出的,就跟那蛤蟆似得。我那燈又亮,照著他臉上,他壓根不眨眼,而且眼珠子還不帶反光。你說我不怕,那真是鬼才信呢,這人我認識啊,我他娘的前幾天還參加了他的葬禮呢,這不是高城嘛!我那同學的親爹啊!
  見著髒東西怎麼辦?我又不是道士,我還能怎樣?跑唄!
  扭頭就走,可是有東西已經搭在我的後背上了,曾經查文斌告訴過我,如果有東西搭你的肩膀,千萬不要回頭,只要你一側身就會被吹滅身上的火。人有三把火,兩把在肩膀,一把在頭頂,所謂一個人火焰高低指的就是這三把火旺不旺。火旺的人,髒東西是不敢近身的,相反,火焰低了或是滅了,那就有可能要遭殃了。
  我愣在原地,我可以感受到那五根手指死死的扣在我的肩膀上,就在我進退兩難的時候,呆呆突然跳了起來往我身後猛地撲了過去,也就是在這時,我感覺到肩膀上鬆了。趁著這個機會,我死命地往前跑,一直跑到了大門處,這時扭頭一看,呆呆還有半個身子在屋外,正不停地往裡進,而它的後腿似乎是在掙扎著,它是被拖進去的!
  我回頭了,我追了過去,可是當我衝進那個房間的時候,呆呆已經沒有了。死一般的寂靜,一如我剛來的時候,唯一的不同是我看到了棺材上留下了一道道手指劃過的痕跡,我喊了,死命地喊:「呆呆!呆呆!」
  沒有回應,當我再次走出那間大廟的時候,屋外不遠處那棵水杉上那雙眼睛還在看著我……
  一個人,就像是丟了魂的那般,我拖著疲憊的身子跌跌撞撞的行走在小路上,我感覺到有無數雙的眼睛在我走出大廟的那一刻,他們在看著我。伴隨著的是嘲笑聲,不屑的玩弄,我是一個被恐懼打倒的人,我甚至還不如一條狗。
  路過家門口的那道橋,我沒有回家,我也沒有和查文斌約定的那般和他去碰頭,我就坐在橋上,一個人抽著煙。那晚很冷,我的手指開始漸漸麻木,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是幾點了,天還沒有放亮,我隱約看到了有個燈光在遠處忽閃忽閃的,接著便是更多的燈光,我還聽到了嘈雜的聲音,熙熙攘攘的好像很多人過來了。我垂著頭,我在想是不是又是晚上看到的那些東西來了,它們是來接我走得嘛?
第一百三十章 高家炸墳頭
  出乎我的意料,真的來了好多人,帶頭卻是查文斌,那些人都是下面村子的,他們手裡各種各樣的傢伙事:棍子、鋤頭、叉子。一說才知道,原來下面早就炸了窩了!
  今兒晚上,高城的三兄弟給他做頭七,家裡來了不少人。前陣子幫忙的,抬中的,親戚啥的,加起來有三四桌。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人發現高城的女兒不見了,也就是我那個同學高綵鳳。
  這頭七的飯是有講究的,尋常人家晚飯一半都是六點左右,農村裡要略早,平時五點開飯,遇上酒席啥的還會提前到四點。可頭七不同,頭七的晚飯是要吃兩頓的,第一頓就是宴請的那頓,高城家是四點開的晚飯,幾桌人吃完五點來鍾客人就散了。留下來守夜的都是家裡人,也就是五服之內的親戚,這些人加一塊兒有兩桌,他們還有的忙活,吃完後還得準備晚上那一頓。
  第二頓晚飯的時間,一般都是在夜裡十一點左右開,十二點之前必須全部吃好,他們是陪坐的。空下的那一桌擺上的酒菜是留給今晚的正主的,一般農村裡講究頭七那天人死了會回來瞧瞧,免得死後覺得還有啥心願未了在陰曹地府裡哭鬧,會有陰差陪著一同過來,這就是頭七回煞,也就是回魂夜。
  回魂夜的做法是,吃完晚飯後的親戚們得熄燈熄火,最好全都躲在一個屋子裡。過去農村房子有天窗,也就是屋頂上會開個亮瓦,要把那瓦給掀咯,用一根竹子或是梯子搭在上面接亡魂回家。為啥呢?因為正門有門神,門神是不會讓髒東西進屋的。
  一般桌子上會備三副碗筷,一副放在上灶頭,兩幅在各一邊,其中那兩邊的是可押送的陰差享用的。菜呢,一般是三魂三素,雞蛋要半熟的,米飯要夾生的,倒著扣在碗上,這叫倒頭飯。酒水也要有,講究點的,桌子中間還會放一個大豬頭,豬頭上還得插著香,這是整個屋子裡唯一的光線。
  回煞是有時間的,這個得請人算,你入幾層地府,得花多少時間回來,回來可以呆多久,這都有講究,要求只有一個:回魂的時候,中間堂屋裡不准有人,家裡的人不能出門,可以躲在偏房但絕不能是死者生前住的屋子。不能嬉笑,不能講話,不能上茅房,總之就是閉嘴蹲著,一直到時間過了才可以開燈開門,否則,在這個期間隨時都有可能會出事。
  高綵鳳就是在第二頓飯的時候消失的,十一點的光景,家裡人擺了兩桌子,按照慣例,吃這頓飯之前,要死者的兒女給親戚下跪道謝,還有便是給家中亡父上香祭奠。說是吃飯,其實就是一個儀式,這儀式上最重要的人不見了,那還怎麼搞?
  當時就有人說會不會那孩子是上山找她爸去了,其實高綵鳳和她爹倆人感情是不錯的,大家覺得有這個可能就上山找啊。這高城葬的地方離家不遠,就在自己屋後一片茶葉地裡,走路也就十分鐘。
  當時去了四五個親戚,打著手電,老遠的就看見高城墳前頭有點異樣,好像是有個人躺在那兒。這幾個人跑過去一瞧,嘿,大約離著高城墳還有十米遠的小道上,高綵鳳正趴那兒呢。用手一探,人還活著,沒事,估計是暈過去了。
  大家尋思著把人弄回去先啊,這馬上時間就要到了,七七八八的讓人背著,這時,她二伯一抬手電掃了一下可沒嚇死。只是一聲大叫。
  「哎呀,不得了啊,你們看吶,炸窩了啊!」
  咋地了?高城的墳爆了!滿地的被子啊,衣服啊,隨葬品,那墳是用水泥臨時澆築的,還沒乾透呢,就是一個圓形的包,前面還有塊墓碑的。墓碑也倒了,墳從正頂上開始坍塌,整個就像是被人用炸藥炸過了一樣,一片狼藉。
  當時他們人多,要是人少估計也和高綵鳳一樣的結局了,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壯著膽子一起摸了過去查看,這傢伙棺材蓋板都被掀翻了,裡面空空如也。
  按說這樣的結果,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墳被人給盜了,二就是詐屍了!
  高城就是農民,沒什麼錢,隨葬品都是小賣部裡買來的塑料玩意,他也沒和人結仇,被盜墓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真要是被人盜了,在農村裡這可算是大事,誰也不會去觸那個霉頭。據說下山回到家,每個人的腿都軟了,他二伯還尿了褲子,這不丟人,還我也有可能是那個下場。
  整個高家剛好人多,一聽說這,那還得了,怎麼滴屍體不翼而飛總得想個辦法吧,難不成這死人還真能自己爬出來?剛好就在這一片亂的時候,查文斌到了,他可是那天就放了話的,別下葬,不能葬,這好話歹話都讓他說盡了,就是沒人信,還差點挨了揍。這下好了,他一到,那些人還不都去問他了,總算是來了個人啊。
  這查文斌大半夜的來高家自然不是去吃宵夜的,他一看那架勢,那亂哄哄的心裡叫暗道一聲:「壞事了,恐怕自己已經來遲了。」
  情況簡單一說,查文斌先瞧了一下高綵鳳,好傢伙,那女的脖子上一道黑色的掐痕非常明顯,之前都還沒人注意呢。
  趕緊救人啊,把人弄床上躺下,一試呼吸還有,心跳還在,翻了翻眼皮,瞳孔尚好,查文斌一看那掐痕心裡其實也沒底,這麼大的力道還不把人喉嚨給捏碎了啊,咋就這人還活著呢?
  那邊女人哭呢,高城的媳婦,高綵鳳的娘,跪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兩個老娘們都架不住啊。那女人撒氣潑來豈是好惹的,嘴裡各種叫罵啊,什麼你個老不死的作孽啊,這是要把女兒也帶走啊,任憑誰去勸都不管用。這時,查文斌走了過去,照著那女人嘴上「卡卡」就是兩個大嘴瓜子,這一下還真把人給鎮住了,全場的人都呆了啊,這孩子,你這是要幹嘛啊!
  「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估摸著今晚你家又得辦喪事,叫你們別葬非要葬。是今晚頭七他還有點記得這是他女兒,捏了一半又鬆了手,趕緊的,別在這兒亂了,家裡留倆人看著,其他人都出去找人去,禍害自家姑娘那是作孽,害了別人家裡頭的哪個,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查文斌這番話算是挑明了,那高城的確就是詐屍了,這按理說詐屍了就是六情不認,可他竟然放過了高綵鳳,這說明起碼眼下高城可能沒完全成型,查文斌決定今晚一定要找到他。
  屍都是有味道的,屍臭,旁人聞起來可能是惡臭,就和豬肉腐爛了的味道有點類似,若是丟了也就沒了味道。道士對氣味的敏感是要遠超常人的,尤其是對死亡的味道,查文斌可以嗅到高城的氣息,他還有羅盤,這兩者相加,追蹤一個剛出爐的新鮮屍體不難。這一追就追到了我這兒,見我傻眼的坐那兒跟丟了魂似得,查文斌趕緊拿了個小瓶子放我鼻子下面嗅了一下。
  那味道就和芥末有點像,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好傢伙,瞬間整個人就清醒了。見是他來了,我當時真的就快要哭了,這他娘的是什麼玩意讓我去大廟,我恨不得把他拖地上揍一頓。
  「你他娘的是人啊,叫我去送死,你倒好,帶著大部隊轟轟烈烈的人五人六的樣子,我告訴你,他娘的,今晚老子就差點葬在那破廟了。」
  查文斌也從未見過我那副失態的模樣,心裡也急了,他哪知道到底出了啥事,趕緊說道:「是不是遇到高城了?他在哪兒?」
  我把手一指道:「裡面呢,還搭進去我家一條狗,我告訴你查文斌,這事兒我跟你沒完!要不是那條狗,我估計就讓人給滅了,什麼玩意,老子明天放把火,一了百了!」我那叫一個氣啊,看見他來了,滿肚子的委屈一下全出來了。
  查文斌拉開我肩頭一看,招呼高家人來瞧,大家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啊。
  「跟綵鳳脖子上那痕跡咋這像呢!」
  這話一出,我看見那些人把腦袋都低下去了,誰的命不是命啊,有哪個說他不怕死?這不就是親戚沒辦法被硬拉出來了,他們看我手裡還拿著槍呢都給弄這樣,就他們那些原始人的玩意還能去?
  這不,有人已經上來說了,是高家一表親,那男的長得就像一黑社會,大個子,頭頂留了一撮毛,身上穿著皮夾克,一溜的到查文斌跟前說:「那個小查啊,這事兒我看要不還是報警吧,派出所我熟,都是自家兄弟,明兒讓他們來查咋樣?你看著天也晚了,折騰這麼一宿,反正他也沒傷著人躲在大廟裡了,要不咱就先撤?」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