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什麼樣,一個骨折,還有三個不同程度的受傷,這些人的醫藥費,誤工費誰陪?」那胖子把一疊材料往桌上一拍道:「我說你們這些家屬,就不該把神經病放出來,這不是存心害人嘛!」
  「我說同志,他這人腦子是不好,那他打了個人你們咋不把他送公安局啊?」
  那胖子白了我一眼道:「送公安局,這些錢誰給我們出?我告訴你,既然找到你了,就一句話,要麼你拿錢,要麼我把人送局子裡,兩條路隨便你選。」
  我一聽這意思明白了,這是存心訛我呢,他們一瞧葉秋這樣子,渾身上下連褲衩都賣不了幾分錢,打又打不過他,還不如索性找到家屬索賠一筆。我摸出自己的身份證道:「同志,這人跟我可不熟,您看好了,我姓夏,他姓葉,他就有次流浪的時候上我們家門口住過幾天,這不就賴上我們了。」
  那胖子一招呼,嘩啦一下上來七八個人,我一瞅好幾個鼻青臉腫的呢,胖子問我道:「那你管不管?」
  「這……」我把那胖子拉到一邊道:「哥們,你看我們真沒什麼關係,要不說我這人好呢跑這一趟。要不這樣的吧,我是看他可憐,你看這醫藥費誤工費我是出不起,我也是鄉下人,您要真想讓我管,我兜裡拋去回家的車票就剩下八十塊錢了,您要樂意您拿去跟弟兄們喝杯酒,要真不樂意那我就走人,你們打死他也跟我沒關係。」
  那胖子眼珠子提溜的一轉道:「你當真有八十?」
  我拍了拍口袋又假裝偷偷地給摸了出來道:「這都是您的了。」那年月,其實八十塊錢不少了,那會兒像胖子這種級別的工資一個月頂天也就40塊錢,這就夠他樂呵的了。收了錢,胖子立刻轉了一副調調道:「把人放了,小李不是鼻子有點骨折嘛,回頭寫一下,就說是救助智障人士不小心受傷了,單位給報銷。」
  頭發話了,我自然就領著人出去了,出門之後找了一澡堂子讓他洗,這傢伙硬是把一池子水給洗成了墨汁,那髒的簡直不能看。
  我蹲在邊上說道:「我說你這幾天到底是幹啥去了,一聲不響的就走,害老子花錢給你贖回來,你丟人不丟人?」
  「辦事去了。」這是二呆跟我說的第二句話,也是那天的唯一一句話,他好像沒事人一樣,洗完了穿上一套新衣裳,嘿,還挺精神。媽的,就這幅鳥樣跟我回去,別說人還真以為他是出去旅遊剛回來了。
  葉秋去哪裡了?去幹嘛了?為什麼又會流落街頭?這三個問題的前兩個沒有人知道,但是第三個一定是在意料之中的,這個人完全沒有生活自理能力,他甚至不知道人民幣是什麼玩意,你就是再能打也得吃飯啊。不過他的歸來大家還是挺歡迎的,尤其是呆呆,見著他就跟見著親爹一樣歡樂,從此再也不跟我搖尾巴了。
  等葉秋回去的時候,也正是那一次大幕開啟的時候,顧老聽聞了諸多洪村的事情後十分感興趣,為了不破壞中美友誼,我們答應他來一個洪村深度游。
  其實對於洪村的歷史,每個人都是感興趣的,包括我,頗有點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意思。
  洪村,位於天目山西麓山腳,四面環山,一面環水,這裡既是浙皖兩省的分界線,也是黃浦江的源頭。西天目山自這裡而起,蜿蜒千里直入東海,這裡植被茂密,無人活動的區域占總面積的十分之九,可以說,就是地道的洪村人他也決未到過洪村的絕大部分地方。
  所以,當時顧老提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站得高看得遠。
  洪村的主峰是獅子山,海拔1380米,這在浙西北來說算是絕對的高峰,也是名副其實的浙北第一高峰,要知道當年李白筆下的天台一萬百千丈也不過就海拔1098米。而且據我說知,獅子山主峰從未有人登上去過,聽老一輩的人說,穿過萬丈崖就沒有路再上了,無論是獵人還是採藥的,都是到那就折回,萬丈崖上去還足足有二百多米的茂密森林。
  說來也怪,這獅子峰的主峰幾乎常年是籠罩在雲霧裡的,偶爾有好天氣能露出真容給人的感覺不是綠,而是黑。浙西北的森林覆蓋率是極高的,高達99%,這裡既是聞名的中國竹鄉又是天然氧吧,一年四季都是綠,唯獨那獅子山,半山以上的位置黑壓壓的,當然那裡也從未有人到過。
  我們定的行程是三天,把可能會遇到的一些問題也都做了可能,其實我不明白顧老為什麼堅持要走這趟,後來我才知道查文斌跟他說了葉秋的事兒。胖子和葉秋出事,顧老是知道的,他也無法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葉秋為什麼會出現,還有胖子去了哪裡,從安全的角度出發,顧老決定以考察的名義先看看這裡的地形,這也是查文斌一直就想做的事兒。
  出發的那天是個好日子,獅子山主峰一覽無餘,早就聽聞這山上多有虎豹豺狼出現,所以我爹也很大方的給了我那把五六半,去的人加上小白和顧老,一共五個,還有我和查文斌,以及二呆加上呆呆那條狗。乾糧、水、藥品,但凡能想到的東西都帶了,其實每個人出發前都有各自的盤算,我一直以為風水這玩意只有中國人才行,路上顧老才說起來,風水其實是一門學問,屬於玄學中的一類。
  「你們老外也搞迷信?」
  顧老笑道:「玄學不是迷信,它是一種與科學相對的理論,它回答的問題都是人類已知的西方科學範圍之外的問題。人所知的對於整個宇宙來說是少之又少的,很多東西暫時還無法用科學去解釋的。」
  我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就說道:「比如呢?查文斌畫的那些符算嘛,我老是看他明明沒有打火,符就著了。」
  顧老看著查文斌閉著嘴忍不住還是癡癡笑了道:「查老弟,別怪我說穿這個事兒。」
  查文斌示意他儘管說,顧老說道:「他們所用的符都是加了白磷的,只要輕輕一摩擦就會生火,我說的對嗎?」
  查文斌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道:「老先生見多識廣,所言不虛。」
  顧老哈哈大笑道:「這也多虧了你們當中的煉丹派才找到了這種東西,這也說明道士並不是偽科學,這就屬於典型的化學範疇嘛,中國的老祖宗們可是都有見地的。」
  我不甘心,繼續問道:「那鬼魂算嗎?」
  顧老說道:「我看過中國一部電影,五十年代末期拍的,叫作《永不消逝的電波》。在大氣層內,短波信號會不斷地反彈並消弱,但是也可以通過一些信號增幅設備使得電波信號不斷延續甚至增強。這些信號波,我們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它真實的存在,並且內容豐富,我們的收音機、現在的雷達還有超聲波都是利用這個原理。
  二戰前,德國的一批科學家曾經做過一個實驗,他們給死人通電,結果發現了人類電磁場的存在。在我看來,鬼魂是一種信號,在這個世界上,只要存在過的事物,總會留下一定的信息,就像留影一樣,已經有相關的設備可以將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在現場重現。
  而信號的產生基本上都是人類的大腦活動造成的,很多時候是『怨念』,其強烈的情緒反應造成腦電波的強烈作用,在大氣層內形成信號,不斷反彈逐漸消弱的信號。『怨念』或者信號的強度越強,這種鬼魂存在時間也就越長。另外在這個世界上基本上無時無刻都存在著這種信號,所以也就到處都是鬼魂!」
  「您真的相信有鬼魂?」我真的很詫異,這個整天樂呵呵的美國老頭居然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而且他還是國外著名大學的教授,我在想難道老外們不知道科學工作者都是無神論嘛!
  顧老笑著對查文斌說道:「查老弟,是不是一般見到鬼魂的人都是身體比較虛的?你們道家把這種叫做火焰低對嗎?」
  查文斌點頭道:「我們認為人有三把火,肩頭兩把,頭頂三把,是人三魂旺盛陽氣充足的象徵,若是火若了,就是陰氣加重,輕則生病,重則丟魂喪魄。」
  顧老說道:「其實只需統計一下就可以發現,基本上『見鬼』的人都是神經衰弱的人。這就是為什麼有的人看見鬼魂?而大部分人都看不見鬼魂呢!我說過『鬼魂』其實是一種信號,那麼這一種信號就必須要有信號接收設備才可以顯示出來,大部分正常人群的腦電波活動正常穩定,就是你說的陽氣充足。而另外一部分人的腦電波,也就是神經虛弱的人,他的大腦就會受到外在的一些信號波段的影響,就像電視機一樣接收到一些正常情況下接收不到的圖像和聲音,從而產生了幻聽幻覺!感覺總有一個兩個的鬼魂跟著自己一樣,並且在心理作用下將這種恐懼的情緒不斷的擴大,你說他到底是存在的還是不存在?」
  顧老這是在問我,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說道:「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
  顧老點頭道:「對正常人而言,鬼魂是不存在的,因為我們和它們不在同一個頻率上,就和收音機調頻一樣;但是對於還有一類人而言,它們是存在的,並且無處不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叢林道觀
  查文斌點頭道:「顧老先生說的不無道理,說到鬼魂不得不說的就是鬼宅了,就是凶宅,這種房子通常是不能住人的,即使有人住也會經常鬧凶。還有些房子原本是好的,後來死了人沒有處理好,也會變成凶宅。
  如果按顧老的說法我就大可將凶宅看成是一個信號中的發送站,因為陰宅的形成往往不僅僅是因為兇惡的鬼魂作祟,通常這些地方的風水也不好。
  我可以理解為這類周圍環境的構造,比如四周山脈走勢、房屋本身的朝向、門口水流胡波、還有四周的樹木石頭等風水構成,這些東西在偶然或者非偶然的形成了一個信號的放大器就給這些鬼魂的出現創造了相關的條件。而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一個『怨念』的產生就有可能將這麼一個特殊的地方變成一個『鬼宅』了。」
  「差不多是這個理。」顧老滿是讚許地看著查文斌道:「年輕一代學道士的不多了,像你這樣虛心又不盲目的就更加少了,道教是中國老祖宗傳下來的精髓,千萬不要丟了,也別和迷信搞到一塊兒去。」
  查文斌聽完欲言又止,掙扎了一會兒他還是說了,我想這句話在他心裡已經壓抑得很久了,他說道:「顧老先生,前陣子我們在這個村莊裡發現了一種死屍,中國人叫他們殭屍,我稱他們是血屍。我用道法去和它們打鬥,結果顯然不如小憶手上那把槍管用,我有點灰心,道教的陰陽法術在現代兵器前顯得不堪一擊。」
  顧老一聽殭屍顯然來了興趣,他說道:「前不久我的一位朋友在非洲中東部的塞姆利基河發現了一個有十三個人類頭骨的洞穴,這些頭骨都被打得粉碎,但是頭骨的牙齒很明顯屬於尖利的犬齒,旁邊還有一堆灰燼的化石。我的朋友把這些灰燼化石帶回了實驗室分析,結果顯示,這些灰燼都是這十三具屍體的某些部分。他們在洞穴的石壁上看到有人類輪廓的繪畫,這些畫被擺出一種危險的姿態,雙眼則呈現出一種邪惡的凝視。而在其嘴裡則是另一個人類的身體。根據這些線索,他們找到了當地部落的巫師,巫師告訴他們這些人都是一種食人的魔鬼,死後會變得身體僵硬,嗜血和凶狠,他們是被以前的大巫師打敗並消滅的,你看這是不是和你說的殭屍很像?」
  「吃人、僵硬、凶狠,還有尖牙。」查文斌若有所思地說道:「的確和我們說的殭屍很相似。」
  顧教授接著說道:「不光如此,在1982年的埃及,一位英國考古學家發現了一具木乃伊,就是內臟和大腦都被掏空後風乾的屍體。屍體在一處打開的地穴外被發現,捲曲在角落中並且只有一部分的腐爛。有上千的抓痕散佈在墳墓的每一處表面,就好像這具屍體曾試圖挖出一條路出去一樣。這具屍體後來被帶回英國皇家醫學院,經過法醫的檢測表示這些抓痕是在數年裡由同一個體所造成的,並且就是這具乾屍。」
  見我們都瞪大著眼睛,顧老笑笑又說道:「偉大的航海家漢諾在航海日記裡記錄過到達一片受到詛咒的大陸,那裡的人長牙利爪,並且晝伏夜出,刀槍不入,他的三十五個水手最終只活下來七個;還有阿富汗的亞歷山大無名紀念碑,那裡清晰地記錄了一場人咬人後,被咬的人接著咬人的一系列連環謀殺事件;還有三千年前的努米底亞羅馬軍團在沙漠裡遇到了至少六次被同類物種襲擊的記錄。諸如此類的襲擊,在古代的歐洲、亞洲、中東都有記載,但是最終消滅他們的都是巫術,而非人類的兵器。查老弟,恕我冒昧的說一句,你的道行可能還不夠而已。」
  查文斌不再做聲,反倒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只有二十歲出頭,哪朝哪代有名的道士不都是年過半百才有了一副風仙道骨的模樣,或許他真的還是太年輕吧,呂洞賓四十九歲還因為高考失敗而自尋頹廢呢。
  上山的沿途風景是不錯的,獅子峰的人跡活動也就到了水庫尾巴上,這座紅峰水庫再往裡面就是屬於差不多無人區的範疇了,這裡最多的就是螞蟥和毒蟲,一路走來我都被咬了幾口了,現在又是雨水季節,四周都很潮濕,那人就越發煩躁。
  顧老的身體還很硬朗,我這個唯一的當地人也算不得嚮導,只能按照大致的方向,聽我爹說順著紅峰水庫往裡走上二十里地會有一座廢棄的房子,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建的,還是他以前年輕的時候打獵見到過,我們決定今晚在那裡過夜。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