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所謂以毒攻毒,要想開地府,莫非千人哭,這便是此筆名稱的來歷。
  深吸了一口氣,查文斌緩緩提起這只無比沉重的千人哭,就著那白色的被單,輕輕的第一筆畫下。似乎根本不需要他動手,那筆輕輕的帶著他的手腕在遊走,那副老人曾經給他看過的圖案,複雜的讓他覺得超過了任何一道道符。
  這是一副什麼圖?一副萬鬼瘋狂的討伐圖,它們要撕開這道封印,它們要衝出這個牢籠,這是亡魂的哭泣,是死亡的跳舞。原來這圖不是人畫出來的,而是由那一千個亡魂吟唱出來的……
第十章 歸來的路
  怨念,一個空洞而又形象的詞,道家認為萬物皆有靈性,何況是人。從人到死,六道輪迴,本是自然規律,正因為有些原因導致了這些自然規律被破壞,那才有了怨氣。有了邪就有正,慢慢的以宗教的形式開始取代了巫術,以有體系的各種法術開始取代了含糊不清的跳大神,宗教開始去化解這人世間的怨念,企圖讓一切重歸自然。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順是自然,逆亦是自然,怨念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到現在查文斌才明白,當初發明這個「邪術」的江西道士未必就一定是個邪人,就像老祖宗發明了火藥,有人用來做煙花,有人用來做殺人的武器,只是看用它的人是個什麼目的了。
  「用你的血和她的血混合做引子,日後這一千亡魂都會記住你們,是好是壞,誰也不知道,你的命運將和她永遠不會分離。」這是那位李神仙告訴他的,查文斌輕輕地閉上雙眼靜靜地感受著指尖的舞動,筆尖的躁動來回上下不停的將鮮血塗抹在白布上。
  大約過了有一根煙的功夫,筆停了,查文斌慢慢的睜開眼睛,不知道怎麼形容那幅圖。
  他後來是這樣告訴老夏的:「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照著臨摹,我也不可能再畫出那樣的圖了。」
  後來,這幅圖被老顧拿了去研究,再後來,羅門的人也來了,我聽河圖跟我說過這事,他說你知道西安碑林中的《華夷圖》和《禹跡圖》嘛?那是中國現存最古老的地圖,師傅機緣巧合下看到的那副被推斷是一副更早的地圖,有多早?大概比《禹跡圖》早2300年,比後來三星堆出土的西漢圖約早1300年!
  我說你是跟我吹吧,不可能,你都說了,那筆是那個江西道士給你師傅的,他是宋徽宗年間的,怎麼會知曉那麼早的地圖呢?
  河圖瞇著眼,紅著臉,他的酒量的確不好,剝了顆花生米道:「要是懂我就不會那麼早就被趕出師門了,聽師傅說,在很早以前三界是不分開的,神州大地上有通向三界的道路。那幅圖也不是那個江西道士所畫,而是千年的戾氣和怨恨打開了通向地獄的大門。」
  查文斌無意之中看到了這樣的一幅圖,有人說那是一副藏寶圖,也有人說那是一副死亡之圖,而查文斌叫它地獄之門。
  踏入門中,生死兩茫,三天時間裡,查文斌必須要去找一具女屍,現在的袁小白已經進了那道門,若不能三天內完成接下來的借屍,一切將都會萬劫不復,也包括他自己。
  老夏覺得不舒服,這屋子再呆下去怕是要不行了,查文斌一臉蒼白,整個人看著鬼氣森森的,老夏覺得眼前的查文斌很陌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文斌,我總覺得這事不人道。」
  幾天前,袁先生以前托人找到了這樣一個女子,聽說是為了感情上吊自殺了,已經入葬有一個多星期。袁先生有些手段,托了人,據說給了不少錢財,那女子的父親也是個貪錢的主,閉著眼睛含著淚一邊把錢踹兜裡一邊就答應下來了這事。
  「時辰差不多了,你穿上這身麻布跟我出去,屋外有車候著,這事兒外人不能沾,得靠我們自己。」說著,他給老夏遞了一身白色的麻衣,其實就是喪服,老夏雖有些不情願可也硬著頭皮給換了下來。
  小白的黑白照片也被老夏一併捧著,查文斌跟在後挑著個燈籠嘴裡哼哼唧唧的撒著紙錢。
  「陰陽無忌,百無禁忌!天官賜福,地府安康!」接著又是鐺的一下,就跟古代打更的似得,走三步吼一嗓子。老夏那個臉都要綠了,可是他不知道查文斌撒出去的每一把紙錢都在地上轉著圈兒,此刻的袁家大宅裡守著一堆一堆搶錢的主,查文斌只覺得手上的紙錢隨時都要被人搶去似得,自己的腳後跟不知有多少雙手在抓著……
  出了門,一架小客車已經停好,車牌被黑色的紗布擋著,老管家招呼著司機一路絕塵,午夜的上海它就像是幽靈一般飛速的穿梭。
  車子一路向北,在滬蘇兩省的交界處有個小魚村,那時候的啟東縣還遠不如現在這麼發達。停在村口,司機閃了三下大燈,對面有盞手電也跟著亮了幾下,那便是信號。
  下了車,有個四十多歲皮膚黝黑的男人,滿嘴的酒氣,他好像怪車子來晚了,一個勁地囑咐動靜小點。查文斌很理解,這種事要是傳出去,大概他也沒臉在村裡呆下去了。越過幾片田地,又穿過一片竹林,竹林後面有個小山崗,山腳下老遠的查文斌就看見那座還插著花圈的新墳。
  看得出,主人家葬墳的時候沒怎麼用心,亂石頭加上一堆黃土,前幾日下雨都已經沖掉了三分之一的墓基。男人走到山崗前就不願意再走了,只是停著,老管家很是懂事的從兜裡又摸出一封紅包道:「別難過了,回頭這姑娘我們會找地方給她重新厚葬,好生給她超度,一年三節香燭紙錢都不會拉下。」
  男人接過紅包假裝的哭了幾聲轉身便也歡快的離去了,看著他的背影,老夏恨得牙癢癢,這做爹的到底還是不是人哪?
  這種新墳很好扒拉,查文斌拿了一副香燭給點上,半跪著對那墳頭道:「姑娘啊,這裡冷,我是來給你挪個窩的,不是來害你的,千萬莫要怪罪你父親。」
  這些話,無非就是圖個心安,該繼續的還要繼續。遠處村裡的幾條狗在田頭躁動,查文斌怕驚擾了村民,對老夏道:「時辰差不多了,天亮之前還得趕回去,這屍不能見光,不能見氣,否則就要壞了。」
  藉著手電,查文斌蹲下去抓了一把墳頂上的新土揚手一撒道:「新人墓前起靈棺,護法玄壇列兩邊!」嗖嗖兩道令旗插在墳墓兩側,轉身再喝道:「先請黑虎趙元帥,提鞭斬關保平安!」
  他手裡拿著一根柳樹枝猛地朝著地面狠狠的抽了一下,這叫震鬼,新墳裡的主基本還都沒成形,有些怨氣也不大,為了起棺方便不出意外,都要先給來個下馬威。
  然後再拉著老夏和那個司機往墳兩邊站著,一人手裡拿著一把鐵鍬,每把鐵鍬上都有一根紅繩,繩上繫著兩枚銅錢纏在鐵鍬柄上,他又喝道:「門神護衛分左右,二十八宿護寶棺;此處不是停靈地,亡人跟吾走一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土!」
  這一長串的,查文斌是一氣呵成,這便是天正道的起靈咒,在移墳遷墳的時候都要用到,帶著一點口語和本土化。兩個人聽到他喊,一鼓作氣就往下挖,原本以為會很深,不想這戶人家真的小氣,也就兩分鐘就到了低。
  那口棺材連油漆都沒來得及刷,就是拿鋸木廠的廢板邊粗糙釘的,老夏還給一鏟子打了個洞,多虧查文斌用黑布給蓋上,幾個人躡手捏腳的用麻繩坤好棺材。查文斌又在棺材頭上貼了一道鎮屍符,匆匆再把現場還原,一行人抬著棺材乘著夜色趕緊往車上走。
  這車本來就是裝棺材的靈車,後面是個密封的金屬箱子,前面可以坐人,棺材放在箱子裡,車子就開始發動。
  折騰了一晚上,老夏那是真困,查文斌也差不多累到極限,搖搖晃晃的,這倆人就想睡覺。合著衣服,車子裡還挺暖和的,這司機也是收了好處的,這種事他很少參與,就跟坐在旁邊的管家搭話道:「你們這是拉回家配陰魂的吧?」
  老管家自是守口如瓶,頗有些架勢的回了一句:「不要亂打聽,該給你的都會給你的。」
  那司機頻頻點頭道:「知道,知道,這種事一般都不能亂講。」
  車子一路開得飛快,這司機以前部隊裡幹的是駕駛兵,退伍後就要了殯儀館幹起了靈車司機。這檔子買賣別小看,每天早上來回跑一趟,下午不用上班,除了工資主人家還會額外給個紅包,小日子過的也舒坦。
  前幾天有人找他做筆買賣,給的價格頂上三年工資,說是跑一趟江蘇外帶幹點土活兒。反正這油錢是公家的,還不耽誤工作,推薦的人面子又大,一舉多勞,這心裡美滋滋的想著下午回家稱幾斤肉買點小酒犒勞一下。
  大半夜的高速路上沒有一輛車,放著膽子他把油門給踩到底,對於自己的駕駛技術他是很放心的。
  他嘴裡抽著煙對老管家道:「過了前面那個隧道就到上海了,時間來得及。」
  「吱……」一串劇烈的剎車聲劃過了夜空,老夏只覺得自己像個破爛似得被人甩了出去,狠狠的又撞到了座椅靠背上。「咚」得一聲,後面車廂裡傳來一陣撞擊,查文斌此時正揉著自己頭上的大包問道:「搞什麼鬼啊!」
  只聽那司機結結巴巴地說道:「有……有個人,我好像撞到了人……」
第十一章 捲進命案
  下車,檢查,天色有種要即亮的感覺,車頭部分完好無損,看不出哪裡曾經有碰撞過,拿著手電在車底檢查了一遍,也空無一物。
  他是個老司機,部隊干了八年,後來殯儀館又干了快十年,雖然開的是靈車可一次意外也沒出過,又快又穩,他決計不相信是自己看花了眼,那個一襲碎花布的女人明明就被自己撞到了。
  高速上這半夜裡哪裡會有人?其實,坐這車裡的都不是普通人,這種事兒司機以前也聽別的駕駛員講過,這些年開靈車雖說掙點錢,可自己吧干的畢竟不是啥特上道的事兒,駕駛室裡請來了兩串開過光的小菩薩,據說是杭州靈隱寺的高僧給親自辦的。
  見那司機的嘴唇都有些白了,這時辰又怕趕不上,查文斌從老夏那拿了一根煙點著塞進了司機的嘴裡道:「抽根煙,壓壓驚,回頭到家了弄身艾草泡個澡把汗給出了就沒事了。」
  那人見查文斌是個年輕後生,處事倒顯得老道,看他腳上那雙雲靴心想這莫不是個小先生吧。也是,幹這買賣的能不帶個懂行的人,巍巍顫顫的抽了口煙道:「小兄弟,依你看我到底是撞沒撞上?」
  「撞到了怎樣?沒撞到又怎樣?只要撞到的不是人,你管它是鬼還是魂,你這是靈車奔黃泉路的,沒有東西敢把你怎麼樣,聽我的照做就沒事。」說完,查文斌又重重地拍了那車廂的後半三下,誰也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就這般,車子還是繼續開,一路上那司機老實覺得不妥,便又問道:「小兄弟你叫啥,說老實話,開這車的最怕出這蛾子事兒,天天進出火葬場不乾淨的東西也有人遇到過,我這是不是也撞邪了?」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