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

  顯然這不是查文斌在拉著他們走,而是濃霧之中的什麼東西,胖子上岸後照著那團霧氣也打了兩槍,可惜效果不僅不明顯反倒是加劇了查文斌過去的速度。
  現在的境地是水已經快要到白衣老頭的下巴了,再往前去一點他估摸著就會被淹沒頭頂,而人在水裡因為浮力的關係其實是發不了多少力的。加上胖子上岸後說小安可能已經死在了水裡,這更是一個信號:水裡非常危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鬧不好全要栽這裡。」丁勝武和張若虛現在是硬著頭皮再硬撐,人一言堂的老大不說停,他倆哪裡敢擅作主張,這不,一直等到那老頭自己都開始嗆水了,終於是把手中的線給放棄掉了,他手一鬆,頓時那排斥力就往後倒了過來,幾個人接連撞成了一串。
  一個個渾身冰冷濕漉漉的爬上了岸,那水池裡的霧氣也開始逐漸消散,等到墓室重新恢復之後,水面上哪裡還有什麼棺材,只有一具纏滿著布條子的屍體還在一上一下的動著……
  小安死了,眼睛一直沒閉上,身上的布被慢慢解開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是青紫色,嘴巴也一直張著,死的模樣不能不說有點慘。郭文清撲在自己愛徒的身上嚎啕大哭,如果小安還活著,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是一個出色的走陰人。誰也想不到,帶著一點諷刺意味的結局竟然是他會死在了埋葬著列祖列宗的墓室裡,這個被陰山法脈視為聖地的場所卻成了他的葬身之處。
  眼下最讓人揪心的還是查文斌不見了,誰都知道他在水裡是個旱鴨子,胖子繞著水池走了幾遍也沒見到蹤影,最好他和葉秋雙雙入水尋了一大圈,每次只潛到一半的時候就被那些該死的布條子給打了回來,水底下是一片模糊,讓人焦急萬分。
  白衣老頭同樣非常著急,若是查文斌有個三場兩短,他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誰知道羅門三層的那個人會對自己怎麼樣?查文斌,對於他來說,同樣是一個未知的謎。
  大約過了一根煙的功夫,水面上再次泛起了大水泡,「嘩」得一聲,一口棺材再次衝出了水面,現場頓時又是一陣緊張,但是那口棺材卻異常安靜,慢慢的一直往著岸邊漂。等到靠邊的時候他們才壯著膽子,葉秋用刀小心翼翼的撬開棺材蓋,裡面躺著的赫然卻是查文斌!
  一天後,鎮上那個台灣人開的工廠突然宣佈停工,所有的工人都被陸續遣散,其中也包括夏秋石同志,他光榮的下崗了……
  一個星期後查文斌去了一趟句容茅山,那枚九老仙都君印現在就放在茅山院中,遊客們只要買個門票錢便可以去一睹真容。三天之後,風起雲回了霍山縣,至於那具傳說中的女丑之屍到底有沒有找到,誰也不知道……
  又沒過多久,洪村的後山就被炸平了,是誰幹的,至今反正也找不到證據。現在的那座小山包比過去要低矮很多,到處都是碎裂的亂石頭,而查文斌在被棺材裡拉出來的時候很是詭異,他全身被一條鮮紅色的長袍包裹著,手腕處還多了一枚斑駁的玉環。
  這枚玉環與胖子莫名其妙多出的那一隻剛好配成一對,丁勝武和張若虛回去了,洪村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三天後,鎮上的柳家柳氏夫婦雙雙殞命,那一天,查文斌披麻戴孝就像是送自己的親人一般跪在靈柩之前久久不肯起身……
  1984年春夏交替之際非常炎熱,那一年的熱浪似乎來的特別早,莊稼地裡的稻子無精打采的耷拉著個腦袋,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下雨的洪村陷入了乾旱。
  五里鋪,查文斌家門前的那條小河裡水只能到腳踝處,河灘上幾條早已乾癟的小魚還在被一群蒼蠅嗡嗡的盯著。胖子坐在院子裡的竹涼椅上打著赤膊,他上個月剛去了一趟關中地,最近這兩個月十分太平,查文斌也難得清閒,胖子是去丁老爺子那裡搞募捐的。說是募捐,其實就是他從那個墓室裡撬出來的兩個石頭,一紅一白,讓老爺子給了個估價,反正是左口袋進右口袋,老爺子難得大方,至少未來兩年內,胖子那小日子可以過的很不錯了。
  84年,很多人已經開始動起了腦筋,洪村開始有人辦廠了,什麼沖辦廠,什麼塑料製品廠,一戶戶的人家日子也開始好了起來,就連五里鋪過去一些窮得兜裡叮噹響的也買起了手錶自行車。
  查文斌現在從事的職業是等魚上鉤,做一單沒一單,安縣地區今年普遍都太平,他這活計最近兩個月都不怎麼忙,胖子看他一天到晚悶在家裡怕他悶出毛病,自打上回那事兒過後查文斌沉默寡言了好一陣子。有時候他還會問胖子,你相信命嘛?胖子不止一次的跟葉秋說,他怕查文斌再這樣下去會得神經病,得想個法子讓他充實起來,不能老這麼閒著。
  本來說是自己弄個道觀,可這事卻麻煩了,現在的道觀已經不是你想開就能開了,上面有協會、宗教局管著,下面還有土地、消防、土地等部門要審批。要把這些個神仙門路一個個全都拜過去,那真是比請三清祖師爺下凡還要難,於是,這也就跟著擱淺了。雖說國家允許民眾有宗教信仰的自由,可那會兒火得要麼是佛教,要麼就是基督,洪村裡頭一半以上得老頭老太太都被拉進了教堂裡聽福音,每天早晚在家裡禱告。胖子就不止一次的說過,那個王大媽上回還問我耶路撒冷是在安縣的哪個村,這種人居然也可以去信上帝?她連普通話都講不順溜,她那禱告上帝能聽得懂?
  正愁著上哪裡去打發一下時間呢,外面就有人找上門來了,來人探頭探腦的胖子還以為是個賊。臉上帶著一副小圓框的黑墨鏡,頭髮梳了個中分,縮頭縮腦的在門外探來探去好半天,終於是把胖子搞得有些惱火了,撿起一個石頭砸了過去道:「你他娘的到底是幹嘛的!」
  那人腆著臉點頭哈腰道:「請問查先生在家嗎?」
  憑著直覺,胖子覺得有活兒干了,而且這個人一瞅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胖子心裡盤算了一下便帶著他進了屋。
  來人不是安縣本地人,而是隔壁長縣的,這人名叫孫勝,據他自己說是打聽了不少地方才找到這兒來的。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孫勝是想請查文斌去算個卦,他有個親大哥幾年前在東北邊境和朝鮮人做生意,發了點小財,後天是他老娘的生辰,老人家今年八十九。
  孫勝他哥好幾年沒回來,這人就想辦個生日宴好好熱鬧熱鬧,可是老太太卻不肯,說是自己連日裡做夢有好幾個人抬著轎子來接她走。農村老年人,有的非常迷信,說是不能做壽,一做壽就等於是通知陰司裡頭的陰差,自己陽壽到期了,可能還死的更快。有句話叫鞭炮一響,棺材珵亮!
  於是孫勝他哥就提議既然老人家這麼不放心,那就去找個人來瞧瞧,恰好老太太聽別人說過安縣有個叫查文斌的人特別神准,於是孫勝這就備著紅包找上門來了。
  這不算什麼大事,查文斌說那我也不用跑一趟,你把老太太的生辰八字給我就行,回頭我把卦辭和解釋都給你寫在紙上帶回去就行。可是孫勝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死活一定要讓查文斌跑這一趟,查文斌見他眼神躲閃,總有些覺得奇怪,就問道:「你是不是還有其它什麼事兒?有事兒你就直說。」
  孫勝這一拍自己的嘴巴道:「哎呀,怎麼臨到頭了這話又說不出口了呢,得了,我這也只是個人懷疑,查先生若是能幫我去瞧一下那是最好了……」
  啥事呢?孫勝的哥哥叫做孫明,四十好幾原本還在家裡打光棍,前幾年是家徒四壁,窮的實在沒飯吃了才出去闖關東。東北那會兒是工業基地,十幾萬人的國營工廠到處都是,莊家又肥,孫明便想去那邊找口飯吃。結果他到了延邊,就是和朝鮮交界的那個小城,起初在延邊孫明差點餓死在街頭,後來不知道怎得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個商人,聽說生意做的還挺大,專門往朝鮮倒騰緊缺物資。那會兒朝鮮還是挺富裕的,起碼日子比當時的中國強,幾年後,孫明回老家那是風風光光,並且還帶回來一個女人。
  孫勝就覺得這個女人有問題!
  胖子道:「有啥子問題,你跟你兄弟要有什麼家庭矛盾可別指望我們去挑。」
  「不是,」孫明連連搖手道:「不瞞查先生,我平時就喜歡看一些神鬼類的東西,挺信那玩意。這次回來,我那嫂子整日的閉門不出,飯菜也都是我哥送到她房裡,起初我還以為是她人生地不熟的,後來我有一天晚上趴窗戶眼的時候我看見我哥根本不是跟他媳婦睡在一塊兒!」
  孫明非常神秘地對查文斌道:「我看見他摟著一個紙人……」
第五十八章 火坎
  孫明告訴查文斌他哥娶回來的是個紙人,這決計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紙人怎麼可能會被娶回家呢?於是查文斌決定前去一探究竟。
  長縣和安縣是近鄰,大約兩個小時的車程,長縣環太湖流域,自古就是魚米之鄉,江南屬地,民間百姓多信奉道教,道士在這一代屬於比較吃香的職業。查文斌不知道自己的大名都已經在鄰縣開始流傳了,不過鄰縣的人也沒想到傳說中的那位神道士查文斌竟然是如此的年輕。
  孫家過去曾經是地主,土改過後又被劃為了富農,孫老太爺文革的時候沒挨過去,只剩下個老太太。這孫老太太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她的爺爺聽說是前朝的舉人,做過一陣子的官,所以孫老太太自幼上過私塾,是個有學識的女性。在那個年代,女人會識字的並不多,可惜的是她後來的兩個兒子都沒成才,大約也是跟家道中落有關係。
  到的那天下午,孫家就已經開始盞燈結綵,八十九歲,按照農村的習俗,一般會選擇在生日或者是春節的時候替老人家慶祝九十大壽,也就是提前一歲。做壽有個規矩,叫做九不做十,取其中的意思大概就是長久,圖個吉利。
  孫家人還算客氣,查文斌到了之後就先開了晚飯,飯桌上,那位傳說中孫勝的老婆一直沒露面,忙裡忙外的都是一些親戚。這老太太做壽,做兒媳的怎麼能不出現呢?難不成真如孫明所言,他大嫂是個鬼物?
  查文斌特地打量了一下這座清朝時期的老宅,院子裡鋪著的是整條的長麻石料,還有個飼養金魚的池子,池子裡面有好些太湖石做的假山。門窗也都是雕花,上好的黃楊木到今天依舊可以分辨出木材清晰的紋路,天井開得位置十分恰當,這宅子修得十分講究,他用步子來回丈量了一番,可以確定得是這宅子有門神把守,按理來說,一般的髒東西是不會進來的。
  堂屋當中掛著一幅清朝官員的畫像,從那畫像上衣服的補丁來看,這是一個五品官,按照現在的劃分,至少也是地市級的政府官員了。據說在文革的時候差點被毀了,藏在地窖裡才倖免於難。孫老太太的身體看上去很好,紅光滿面的,牙口也全,到現在一頓飯還要吃上兩碗,席間胖子自然也會說點好聽的,說是這老太太看著怎麼也能活到一百歲,惹得孫家上下是十分開心。
  這菜過五味,酒過三巡,正題馬上就來了。乘著興奮勁頭,這孫明就提議,要不現在就讓查文斌給算一卦,瞅瞅這老太太接下來的運勢如何。
  給老人算卦和年輕人不同,已是近黃昏的人,運勢已然不再重要了,無非便是多幾年陽壽和什麼時候幾代同堂。
  接過老太太的八字,查文斌就坐用手指沾了茶水就在桌子上排列了起來,起初的時候他的臉上還是笑吟吟的,到了後來就逐漸開始消失了。見到查文斌臉上表情的變故,這孫明到底是猴精,立刻起身道:「查先生,你先跟我出來一下,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想問你。」
  被孫明拉出了門外僻靜處,四下無人之時,這才問道:「查先生,是不是我們家老太太不妙?」
  「有點不妙。」查文斌點頭道:「當下老太太會有一個坎,過了那真能活到一百歲,要是過不了那可就很難說了。」其實他講這話已經很注意拿捏分寸了,沒有直接通知孫明準備後事已經是考慮到今天是個開心的喜慶日子。
  「那這個坎能過嘛?」
  查文斌搖頭道:「很難說,這個坎不同於病也不同於災,可大可小。老太太這個坎,依我的看法是南命四坎中的第二坎,南方屬火,最近這天氣乾燥的,多注意一些這方面的事情,」他還提醒道:「尤其是你家這老宅子,全都是木料結構。」
  「那等會兒宴席上你可不能這樣說,老太太她年紀大了,老人嘛總是希望聽一些好聽的。」說罷,他給查文斌遞了個紅包,想不到這孫明還挺有孝心。查文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過既然是請他來算命,總得給人個交代,萬一明天老太太就走了,自己卻給算了個長命百歲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回到酒桌上,這查文斌就給老太太解命,說到那個坎的時候他沒往大了去,只說老太太最近一個月內最好有人陪著,不要沾火一類的東西,屋內多放幾桶水,用來養氣。然後又給算了一些老太太的前半生,從她出生到出格,從生孩子到丈夫離世,查文斌基本都講的不差分毫,這也著實讓那老太太十分高興。
  其實那幾桶水是用來防火的,一直到他們走的時候,孫勝那大媳婦也沒出來,只是聽說她是北方人,來了南方有些水土不服,身體不好。臨走的時候,查文斌瞟了幾眼那窗戶,窗簾拉的結結實實,裡面啥也看不見。
  人不出來,你不能硬闖,再說這是還不能放在檯面上,雖說大家都覺得有些奇怪,可也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你管不著。
  晚上的時候,他們自行決定去縣城找個地方住,明兒一早打算出去晃晃。很早之前就聽聞長縣有個道觀頗為有名,就在太湖邊上,說是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查文斌打算去看看。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