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節

  胖子看著自己再看看葉歡,抱怨道:「你都說我是在神遊了,就是想的,頂天了算是個遊魂,魂走了,我這身子不還在這裡嘛?別以為我不懂,查爺說過,人沒了魂,頂天能活四十九天,我這出去有什麼用?」
  「你不懂。」葉歡說道:「神遊是可以到達任何你想到達的地方的,只要的境界足夠高,這和丟了魂不一樣,它已經為你打開了一道門,你只有進去才會知道你到底會去到哪裡。」
  「媽的,不跟你們這些神經病囉嗦了。」胖子覺得葉歡比查文斌更加的神道,說的話都是一知半解的,不過眼下看見那個發著光的洞似乎也是唯一能夠走動的地方,他把心一橫道:「行,老子進去看看裡面是不是坐著三清祖師爺,一個毛球盜墓賊還被你忽悠成了個修道神遊的,真是見了鬼了,老子走了,你保重。」
  當胖子走出去的那一刻,葉歡已經有些明白了,明白他自己現在身處何方。於是當他緩緩睜開眼用手輕輕觸碰到身邊胖子的身體時,他說了一句:「原來如此!」於是他笑道:「查小子,你不用再擔心了他肯定會回來的,而我們也都會出去的,因為是有人一直在指引著我們,我以為那個人是和他一樣的人物,其實不是,那個人就是你。」
  「文斌哥哥,你不這樣啊……」蓮兒在一旁小眼睛都要哭腫了,她不是害怕他們會這樣死去,而是擔心查文斌會先死去。
  「查小子,你聽著!」忽然查文斌耳邊傳來了一陣清晰的聲音,那聲音來自於葉歡!
  「前輩!」查文斌立刻抬頭尋找著四周,可是卻無一人,這葉歡在哪裡?
  蓮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查文斌連忙對著她和陳震喊道:「剛才你們有聽見葉前輩在叫我嘛?」
  陳震搖頭道:「沒有,」蓮兒更加是擔心了,她以為查文斌已經開始出現幻聽了,當人的身體即將耗盡的時候,就會出現一些幻聽和幻視,這通常都意味著這個人即將油枯燈滅。看著查文斌雪白的嘴唇和烏黑的眼眶,蓮兒一頭就扎進了他的懷裡死死抱著哭喊道:「你不準死,我不讓你死,你要是死在蓮兒的前面,蓮兒就會傷心,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真沒聽到?」此時的查文斌頭髮散亂,臉色蒼白,神情恍惚,兩眼無光,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接著一根勃起,那樣子看上去當真是有幾分駭人的。
  陳震忍著心中的難過,查文斌的那一雙手現在已經不能看了,他轉過頭去道:「文斌哥,你累了,先歇會兒吧,如果這裡有情況,我一定第一時間叫醒你。」
  「不對,他在叫我。」查文斌側著耳朵道:「我沒有聽錯,你們好好聽,好好聽,千萬不能漏了……」
  「不要找我,」葉歡的聲音又說道:「我跟你不在同一個世界,踏進去的那一刻我們就進了兩個世界,這是我唯一想到的辦法可以和你交流的,閉上你的眼睛,然後開始打坐,靜下心來我會帶著你來到我的世界。」
  「打坐!」查文斌像是一個落了水的孩子抓住了稻草,他扯著陳震的胳膊使勁搖晃道:「聽見了嘛?你們聽見了嘛?他說他跟我們不在一個世界,他要我打坐,他說他會帶我過去,你們聽到了嘛?」
  當一個人的精神完全出現崩潰的時候,便是這般的景象,顫抖的喉結和搖晃的身體加上無語倫次的表達。蓮兒的哭嚎聲是越發的響亮了,以她學醫的知識和天分,他以為查文斌真的就走到了盡頭了。死死的摟著,不想查文斌卻說道:「蓮兒你聽話,文斌哥哥要走了,你在這裡跟著他,哪裡都不要去。」
  「你不能丟下我!」蓮兒哭喊道:「我會死在你前面的!」說罷,這小妮子轉身就往地上猛磕自己的頭,那嬌嫩的身體如何能夠承受這般的撞擊,只一下過後額頭上便見了血。查文斌一把把她抱起吼道:「你相信我,我真的聽到了,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活著帶著你出去!」
第九十九章 一條白魚(一)
  鄉下的老人通常都會教育自己的孫子輩,一個人晚上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千萬不要答應,就裝作沒聽見,因為那是有死去的鬼魂找替死鬼。你要是答應了,就有可能被選中,這件事我親身經歷過。
  在我九歲那一年夏天,父母經常會帶著我去朋友家串門,那段時間,父親愛好麻將,那時候他們打麻將的搭子是比較固定的,通常這樣的家庭聚會,我們這些孩子們也都會跟著去湊熱鬧。女人們會選擇坐在一起聊天納涼,因為父母都在過著自己的世界,所以才懶得管這些淘的更猴子一樣的孩子們,多半給個幾毛錢就打發了。而孩子們拿著大人給的零花錢則會去買各式的零食或者小玩意,所以這樣的時候,通常全家人都是開心的,我也不例外。
  幾個跟我一般大的孩子有一天晚上就去河邊釣汪刺魚,我們當地叫黃辣丁,那時候都是用媽媽的繡花針別彎串上蚯蚓,一根帶線的竹竿子即可。釣點是在父親的朋友家往下七八百米路的一處兩河交界的地方,那地兒有一道橋,經常釣魚的朋友知道,這種魚最是喜歡住在老河埂邊,年頭越是久就越是多。
  洪村有很多橋,有一些橋的年紀都是超過了太爺爺輩的,我們去的那道就是個石拱橋,現在已經拆了重新架成了水泥橋。原來那座橋下有個挺大挺深的水潭,水流呈迴旋狀,聽人說早些年有個女的因為感情問題就從這裡跳了下去結果被漩渦捲到下面的亂石堆了,找了整整兩天才在上游築壩攔水才把人給撈起來。
  這件事我們孩子們也只是聽說,好像是我父親那一輩的事情,死的還不是自己村的。加上時間過去那麼久,漸漸的,人們也就開始淡忘掉這件事了。那座橋特別的兩塊,夏天的時候時常有人去納涼,晚上連個蚊子都沒有,稍稍身體不好的還得多帶一件長袖。
  我們釣魚是沒有浮漂的,單線單鉤,扔下去,全憑手感。黃辣丁力氣大又貪吃,一旦咬住就是一口吞然後猛得往洞裡跑,竹竿子都能拉彎了。那天晚上,手氣還是不錯的,釣了得有一小水桶,都得跟筷子長短,通體黃燦燦的很是漂亮。其中有一條黃辣丁非常奇怪,居然是白色的,我從未見過那種顏色的魚,並且它的體型也要大過一般的黃辣丁,我記得很清楚,那是最後一條。
  因為有三個小夥伴,到了分魚的時候,大家都特別地想要那條白的。小孩子麼,覺得稀奇的東西就是好的,有人說,這魚是我釣到的,還有人說蚯蚓是我挖的,那桿子還是我帶來的呢!爭執不下,就用了最原始的辦法,石頭剪刀布,最終贏的那個人並不是我。
  喜子是贏家,他比我大三個月,原本跟我應該是一屆讀書的,可後來他卻整整留了兩次學。
  喜子從桶裡拿到那條白色的魚後就用茅草從它腮邊穿了過去提在手上,我們都需要回去找各自的父母,因為時間差不多也到了他們該散場的時候。就是在這八百米遠的路上,那時候兩邊都是稻田,一條泥巴路,喜子竊喜自己的運氣不錯,我和另外一個小夥伴各自充滿著羨慕卻又無可奈何。
  走出去不久,喜子就突然「哎」了一聲,然後扭過頭去道:「誰啊,誰喊我啊?」
  我們絲毫沒有在意喜子的這個舉動,只是繼續往前走,喜子在原地停了一會兒後追了上來問道:「剛才不是我娘喊我吧,那聲音聽上去不像,反正是個女的。」
  我的確是沒有聽到有什麼女人在喊喜子的名字,也就沒有答話,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後,喜子再一次停下來道:「你們聽又在喊我了!」然後他再次在原地轉動著道:「誰啊,誰喊我啊?」我記得很清楚,喜子重複地問了好幾遍,問的我們都有些莫名其妙,反正喊喜子的那個人我們沒見到,連聲音都沒有聽到,只有喜子一個人在強調著的確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這個小小的插曲伴隨著父母們聚會的結束很快就煙消雲散了,我們被各自的父母領回了家,只是自打那以後,喜子就再也不好了。
  喜子的那條魚當天夜裡被他當作寶貝一樣養在了外面的一口水缸裡,那是他媽媽冬天醃菜用的,夏天便拿出來洗乾淨去味道。第二天一早,我們是要結伴去讀書的,二年級早課七點半要到學校,我們三戶人家數我最遠,喜子家最近,那天早上提著裝著午飯的茶缸照例到喜子家門口的時候,他的媽媽告訴我們喜子生病了,讓給老師帶個假。
  有大人出面,小孩子們自然是沒有料想到事情會有多嚴重,以為就是一般的感冒之類的,很常見。傍晚放學的時候我還看見喜子腦袋上包著一條他老媽的黑絲圍巾,坐在他父親的自行車書報架上,說是剛從衛生所掛完點滴。他父親說,明天還要請假,讓我們繼續帶口信。
  那一個星期喜子都沒有來上課,週五的晚上,父親和母親去了喜子家,手裡拿著用網袋裝著的水果和餅乾。我一度很羨慕,因為那是我想吃卻沒得吃的東西,為什麼他們不買給我吃反倒是去給我的同學?一種委屈感讓我不願意同行,我甚至嫉妒喜子因為生病可以吃到好東西,於是我也在家裡裝起病來。
  父母回來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愁容,當見到那個在被子裡聲稱肚子痛的我時,急忙連夜就送去了醫院。那個赤腳醫生給我了開了藥,反正我也吃了,在那裡我聽到大人們在議論,說是喜子怕是得了什麼怪病,一直在發燒,醫生說他這裡最好的青黴素已經用最大劑量注射了,行醫多年,還從未見過這樣的病重孩子。
  一旁有個老太太,也是我們村裡的,平時就愛個神道,插嘴道:「莫不是那孩子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吧?要不要去找個先生來看看?」
  喜子的父親是個黨員,兼著我們村裡的委員,大小算是個官。那時候村幹部們互相鬥的厲害,誰有點小把柄很容易就被抓住,也分各種派系,喜子爹並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層,只是礙於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
  去縣城瞧病在當時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農村人,不到那一步是不會輕易乘坐四個小時的公交車一路顛簸到縣裡的。在村裡,你大小算是個人物,可進了城,兩眼都是一抹黑,啥也不算。喜子就被送去縣城了,又過了幾天,托人回來借錢,聽消息說孩子晚上說胡話,總說有個女人在喊他,經常半夜裡就莫名其妙的哭,哭得醫院裡同病房的人聽得都瘆的慌。
  白天的時候他到還好,只要一入夜,高燒就來了,醫生們也束手無策,反正尋思著再不行,就安排車子給送去省城,叫他家裡準備好錢。
  我父親與喜子爹算是關係不錯的,自然就得湊一份,帶信的是喜子家的一親戚,說起這個事兒的時候他也覺得喜子是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了。然後那人就問我父親道:「你是不是認識一個道士,五里鋪那個姓查的先生,能不能給喊道家裡來瞧一瞧。」
  他說的那個先生便是查文斌,那時候的查文斌是真正的解甲歸田不問世事,父親念著喜子爹是朋友,喜子又跟我是同學,便礙於情面去了五里鋪。那是在我小姨出事後第二年,查文斌再次來了,他每次見到我總是很開心,我那時候也從不覺得他是一個道士,從打扮穿著來看,這人怎麼得就是一農民,那時候的他特別的消瘦,我老是會去注意他的臉頰,因為那裡的輪廓太明顯。
  查文斌被父親請來了,然後去了喜子家,他家中沒有人,由著父親陪著去的。傍晚的時候他就來到我家了,一進門就把我喊了過去直接問道:「小憶,那天晚上你們到底去哪裡玩了,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跟我好好說一遍。」
  這時,我才看到父親陰著臉拿著一個桶站在門口,我很害怕我的父親,因為他很嚴厲,只要臉一黑那一準沒有什麼好事。那個桶裡有東西在晃動,我瞄了一眼,裡面裝著的正是那條白色的魚,原來它還活著。
  我把發生的事情大致過了一遍,包括那條魚是怎麼釣上來的都誇大了一番,因為到那會兒我還覺得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可是那條魚並沒有被父親留下,而是給查文斌帶走了。
  我聽到院子裡,他和父親的對話,他說遲了一點,然後就走了。那天晚上還是父親陪著的,母親在家裡做了很多飯菜,都是一些半生不熟的,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那麼晚的夜裡還在廚房裡忙活著,一張竹編裡放滿了盆子,還有很多香燭和紙錢……
第一百章 一條白魚(二)
  在我們當地,有兩種叫法,給活人吃的叫飯菜,給死人吃的叫作菜碗。所以,如果聽到有人說,準備幾個菜碗吧,那就是這戶人家準備在祭司或者是其它一些關乎於那種活兒的事情,千萬別覺得他是準備請你吃晚飯的。
  受到查文斌的影響,後來我父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也會替人做一些「送客」的事情,這個「客」指的是那些不速之客,不受歡迎和待見的。反正在我們當地,他們那一代裡頭會的人不多,他算一個,只是父親極少會出面,因為查文斌曾經不止一次的告訴過他,做這份差事沒有什麼好處,只能當作是給自己積點陰德罷了。
  後來我聽大人們議論,說查文斌去到了河邊,他說那條河裡有一個冤死的人,這個人跟喜子家有些關聯。至於他是怎麼做法完成的我就不清楚了,那條白色的魚被放走了,橋頭的位置第二天留下了好多燒掉的紙錢和殘缺的香燭。喜子也是在那天早上起不再說有女人喊他,只是因為長時間的發熱,對他的大腦造成了不可逆的影響,這也直接讓喜子的餘生受盡了苦難,從此他讀書的成績一落千丈。
  當然,查文斌並沒有讓喜子的家人立馬就把他從醫院裡接出來,他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有的事情是超出他的能力範圍的。喜子還是被送進了省城進行了半年的康復訓練,好歹是有些作用,現在他在老家開了一家經營花木的小攤子,至今未婚,因為他還是會偶爾的出現一些類似於癲癇的抽搐,醫生說這都是他小時候留下的病根。
  我喜歡釣魚,可是喜子從那以後就再也不釣魚了,至於汪刺魚,就算是在飯桌上看見他也一定是會避而遠之。聽大人們講,原來那個落水的女子當年發生情感的糾葛對像恰好就是喜子的一位伯伯,也就是喜子爹的親大哥。他的這位伯伯我沒有見過,據說在當年出事後迫於壓力,他帶著另外一個女人遠走他鄉,有人說他去了廣西,也有人說是北上去了內蒙,反正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回來過。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