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節

  「說!」胖子一把抓起裘大偉的衣服領子道:「那個塌掉的地方在哪裡?」
  「我……」裘大偉被胖子嚇得不輕,顫聲說道:「只知道在這條溝子裡面,我當時不過也就是跟著來想看看,哪裡還會摸到他們邊上去……」
  這麼些亂石要完全清理掉,估計得掉一支工程隊進來,還得配上一系列的專業設備,所以眼下光靠人力妄圖把希望盯在泥石流的下方是不用了,即使是有,苗老爹也活不了。所以,查文斌這個時候就打算用分針定穴的辦法。
  裘大偉說過,這個地方發現的是一座金國古墓,東北古時候的確是金人活動的範圍,金國墓葬也多有被發現。一般來說,只要是大墓就都會按照一定的風水走勢來佈置,不過有違常理的是,通常墓葬在修建的時候就會考慮到週遭的山勢,順著山脊修築的會比較多,極少會有人選擇把墓葬定在山谷裡,原因便是山谷極其容易積水。
  「水口主富,大地水口天造四墓,辰戌丑未,大地百分之百有大龍峽。」查文斌來回走了幾下說道:「這個地方的地勢原先應該是個出水口,估計以前的河道在這裡曾經彙集成了一汪水潭,但是時間久了,滄海滄田,現在才會被這些樹木遮擋,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們從山頂往下看的時候會有一個非常具體的馬尾形狀,走去看看那些白色的輪廓到底是什麼。」
  那白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原先,查文斌以為只是一種顏色天然偏白的岩石,等到實際地點才發現其實不是。如果有密集恐懼症的人看了恐怕還會覺得噁心,密密麻麻的跟指甲蓋大小差不多的貝殼和螺的形狀遍佈了整座山體的外圍。胖子用匕首撬了兩塊後發現這些東西早已呈鈣化狀,而這一層白色「殼子」裡面重新又露出了一種黑褐色的石頭。
  「這就對了,」查文斌說道:「古人沒有水泥,他們會用石灰和糯米加上這種貝殼製成類似水泥的一種粘合劑,這層白色的輪廓實際上應該是某處古代大型建築的圍牆或者是用來加固山體的防滑坡。」
  這個結論意味著什麼?胖子馬上就意識到怪不得苗老爹會來這裡,如此大規模的古代遺跡幾乎可以斷定就是出自皇家的。而一處沒有記載的皇家遺跡被發現,也足以讓苗老爹這樣的人物親自出馬。
  查文斌接著說道:「大龍脈多是大山地勢聳起,自太祖山急行幾十里,頓起祖宗山。此處背靠大小興安嶺,本就是大龍脈上的走勢,好龍多自三吉六秀出脈過峽,出脈處形必峰腰鶴膝,灑落龍峽不見。必龍泉水界斷,繞少祖龍形的背後,沒有落峽不能成水,不成水則不聚龍,所以他們修建這個堤壩就顯而易見了,既可以防止滑坡,又可以保住原先這裡的積水。
  而龍峽必左右扛峽護衛峽脈,龍泉自左流右,則右邊護貴器多。若龍泉自右流左,則左邊護峽峰巒貴器貴象多。左流則穴靠右,右流則穴靠左,現在要判斷出原先最早的出水位置,我們就能大概鎖定墓穴的方位,這樣可以大大減少搜尋的範圍。」
  裘大偉跟著聽得出奇,竟然也忘記了此刻自己的境地,不禁地說道:「乖乖,這位大哥真是個神人啊……」
  「要你拍馬屁!」胖子在他頭上又是狠狠一記……
  若是沒有這片被衝擊的泥石流,古河道的走向還是好判斷的,可是現在……同樣的那個難題再次拜訪在了眼前,沒有可以輕易下手的地方。胖子提議根據泥石流的走勢,查文斌告訴他那是不行的,出水位指的是地下水的湧出,彙集發源成河流,而泥石流則是地表水存不住後短時間形成的洪澇,這兩者不是一碼事。
  「龍泉一般是在兩層砂以下,秦始皇的陵墓就是穿三泉,打通了整整三層地下水才確定主棺的位置,依我看,這個地方的規模並不比秦皇的小多少,古人曾有風水學中記載:一層砂富十代,二層砂貴千年,三吉六秀拱現,丙艮、巽辛、兌丁相映相薦。我們等下就照著這三個方位去找找看,我用羅盤定位,這邊左右大約橫跨是五里路的樣子,多費點功夫慢慢找。」
  「查爺,有一點我不太明白,裘大偉說這地方出了煤礦,那麼當年怎麼會有人把墓葬埋到煤層裡頭去呢?」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查文斌道:「古人管煤礦叫做黑石,金國所處的年代之前就早就開始有人利用煤炭了,除非這個地方的煤礦分佈並不影響墓葬所處的地方,又或者還有別的什麼原因。」
  確定可能存在的幾個位置之後就是搜尋,其實查文斌心裡明白,這樣的辦法無疑還是等於大海撈針,地表可能存在的痕跡都被破壞殆盡,也只能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一整個下午過去,幾個人是累的又餓又渴,但是進展卻依舊是毫無頭緒,看著苗蘭那心急如焚的樣子,查文斌決定等晚上再依照星象試試看。
  裘大偉做夢大概也不會想到因為自己的一時張狂而落得現在這個下場,早知道說什麼他也不會去招惹查文斌的。他不是沒過要跑,可每次看見胖子腰上別著的那把沙噴子他就沒了勇氣,這個胖子看上去活脫脫就是一閻王,他生怕到時候人找不到,那傢伙就真會把自己埋在這裡,於是他也在同樣期待著夜晚的到來,他尋思著你們總不能一夜不睡吧。等到了注意力有所分散,乘著夜幕一頭扎進這旁邊的林子裡頭,或許是個機會……
  「蘭子,你看著這孫子。」胖子要去負責撿拾柴火和打水,查文斌則忙著看地勢看風水,也就只好把裘大偉丟到了一邊。可是裘大偉心眼多,竟然主動提出要幫忙,胖子這一下午也是累的夠嗆,便就由著那小子跟著自己。
  這麼一來二去,裘大偉嘴巴甜又會來事,一口一個爺叫的比孫子還親,幹活也不墨跡,還幫胖子順到了一隻野雞和兩隻毛兔。晚飯的時候他也不貪,都是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嚥口水,這些都讓胖子逐漸有些放鬆了對他的警惕。
  山裡的空氣好,星空也就各位的明亮,到了夜間,山谷裡的微風伴著漫天的星辰別提有多美了。可現在誰也沒有心思去欣賞,查文斌自打天黑後就沒有把脖子彎下來過,不停的計算著他想要的星宮位置的變幻。
  風水最基本的概念就是藏風得水,其中得水為先,藏風次之。得水則富,藏風則病痛災難少。若要顯貴,必用星論,故星像風水中有句話叫作:「得星一顆可顯貴,得水一勺可救貧。」皇族一類的自然不會去擔憂自己的溫飽問題,他們關心的更是國家運勢,後代發展,這個「貴」才是他們最關心的。
  所以,查文斌決定在羅盤的子午走向上,遵照著三元九運的辦法來進行計算。通常陰宅都是子午走向,帝王的皇宮也是可以按照這個走向的,普通百姓那是鎮不住的,按照方位和走向再結合三元九運,查文斌大概就能夠把方位鎖定在某一個固定的區位,這便是他目前能夠做到的最大程度上的努力了……
第四章 清明專題
  說起這個陰宅走向呢,河圖跟我說過一件事,剛好馬上就要清明節了,順道就把這件事也給說了。
  那是在1968年春,查文斌和胖子還有當時的小憶以及小白一塊兒還在野人屯接受中下貧農的再教育。清明前後正是第一茬莊家剛剛種下去的時候,主要的任務還是除草和施肥以及修築排水引水工程,當時的野人屯有三百來號人口,這裡不同於廣大的東北平原,有大面積可供開墾的良田。
  野人屯是山區,土地貧瘠,地勢險惡,開墾出的一些可供種植的也多以山坡為主,種一些比較耐旱的玉米、高粱還有土豆地瓜等。初到北方的他們吃不慣麵食,南方人以吃大米為主,可這裡頓頓就是玉米面窩窩頭。有的吃那還算是好的,山裡面四五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儲存的糧食剛好夠一整個冬季,到了三月開始化雪了,地下的種子才剛剛發芽,趕上這波春種更是消耗體力。查文斌他們那時候都是小伙子,正在長身體,眼瞅著那缸裡的糧食越來越少,苗蘭就只能湊合著用一些野菜搭配在裡面。
  胖子吧是個肉食動物,一個多月沒見葷腥就尋思著去山裡找吃的,可是苗老爹又規定,這個時節是動物們發春懷崽的時候,不允許他們去打主意。屯子裡的人都世世代代遵守著這規矩,誰也不能壞了,每天吃那些個玩意吃的連拉屎都是一股野菜味兒,心裡雖然有些不滿,可比起那些吃樹根的同胞們他們就算是不錯了。
  查文斌他們那些知青分的活兒這一次主要是修一條水渠,要從遠處的山溝裡橫著打一條「之」字形的溝渠到新開出來的山坡上,那裡剛剛撒下去才出頭的玉米苗。這種活兒算是比較輕巧的,苗老爹比較照顧他們,去年秋天的時候已經放火把一整塊山給燒了出來,土地也平整過。用鋤頭挖成兩個巴掌寬,一個巴掌深的溝渠就可以了。利用一定的山體海拔差,就可以把上游的水引到這下游來。
  大約是定了二十個工作週期,馬上就要進入東北的旱季,他們要搶在這批玉米苗被曬蔫了之前把這項工程給竣工了。
  胖子力氣大,主要就是負責開溝了,查文斌和小憶則負責平整以及運土,小白那樣的女孩子就只能幹一些雜活兒,給他們送飯送水,外加扯扯地裡的野草。有一天,胖子一鋤頭下去濺起了火星,震得他虎口發顫,以為是挖到石頭了,這樣的事情比較常見,要是不大的就地給刨出來,太大的則要移位繞過去。
  他扒拉了幾下,發現這塊石頭有些奇怪,上面有不少已經成了褐色的干苔蘚,仔細嘩啦了兩下苔蘚上還刻畫著。那些字他也不認得,就喊查文斌來瞧,查文斌也不認得,幾個人覺得奇怪就繼續往下挖,這傢伙才發現這東西根本不是什麼石頭,得是一塊碑。
  文革那會兒跟現在不同,碑這種東西但凡是露在地面的基本逃不了被砸掉的命運,這是封建時代的象徵,是孔老二們的遺留下來的精神毒品,是記載著廣大窮苦百姓被欺壓的證據。於是胖子就提議砸了它,再拖回屯子裡跟主任報告,說不定還能弄個先進當當。
  小憶覺得既然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就還是讓它埋在地裡算了,再說這指不定是不是記載著窮苦百姓被欺壓的苦難史呢,要是那樣砸了可就是幫助封建份子消除罪惡的證據了。
  而查文斌覺得這可能是一塊墓碑,這下面可能是一座古墓,提議要不胖子再往下挖挖試試看,恰逢那個年代到處都在搞平墳還地的運動,自58年開始已經陸續搞了十年。國家號召要把一批無主的舊墳從地面抹去,要把封建臭老九們佔著的土地變成人民的良田。當時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宣傳土葬是封建迷信,如果任由這樣下去,「必然會有一天,活人的世界被死人所佔去。」甚至有人提出「舊日土葬,既佔用葬地,復浪費衣棺,且不衛生,而歲時祭掃,更為無窮之累。究於死者,毫無裨益,徒成助長迷信之資」,不僅土葬不文明,祭掃也被視為浪費之舉。
  而這項運動直接帶來的一個後果便是幾千年來,中國人每年清明節都要去給祖先上墳,這也是一項重要的家教內容。但是自1958年之後,就再也沒有墳可以上了。甚至,清明祭祀也被視為封建迷信,燒點紙錢都成了偷偷摸摸的地下行為。
  胖子那會兒聽說是個死人墳,心裡覺得有些晦氣,但是那個年代誰都有個英雄主義在心中,哪個會承認自己害怕那玩意。於是借助一股子青春熱血,他當即決定要把這裡刨個底朝天,看看坐在山頭整天看著他們勞作的地主老財到底長什麼樣。
  查文斌拗不過他,只好由著胖子去,這是因為當時每個屯子裡都是有指標的。一個大隊管若干個屯子,每個屯子裡又有若干個生產隊,上面的運動一下來要求每個生產隊今年完成多少糧食的指標,要開墾多少畝的土地,這些都是跟他們的年底評先進息息相關的。其中有一項就是平墳,野人屯這種鳥地方本來人口就不多,留下來一些在地表的老墳過去十年裡就是排著號子等待被平的份兒,眼瞅著地表肉眼可見的都被幹掉了,就只好把目光投向地下了。
  在平墳這個指標上,野人屯比起外面的屯子向來就是墊底的,為此苗老爹沒少挨組織上的批評。
  「查爺,您就別想那麼多了,苗老爹待咱不薄,再說了,這麼好的一塊地偏偏葬在這兒,這是跟活人在搶糧食,回頭這個指標算給小白,她的工分已經拉下一大截了,不給補上一點,這青黃不接的時候真的只能喝苦菜湯了。」
  「行吧。」查文斌點頭同意,胖子就開始干,可是這個墳比他們想像中的要大得多,在地下約一米處全都是一種黑褐色的堅硬石頭砌成的,他們的鋤頭碰上去只能砸出一兩個小白點,可是胖子鐵了心要弄了它,就下山去找鋼釬回來用錘子砸。
  白天每個人的工分都是需要在收工的時候寫在黑板上的,平墳在現在頂多算是個私活兒,所以為了不拉下工作,他們決定放在晚上干。要說那會兒年輕,膽子是真大,三個小伙兒乘著月色打著煤油燈就在山坡上「乒乒乓乓」的砸了起來。山下的苗老爹披著衣服露著笑臉跟支隊書記說道:「這幾個孩子真心不錯,連休息的時候都不要一股子勁頭紮在熱火朝天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中,建議寫一份材料樹立個典型上報大隊……」
  當時的查文斌已經自學了不少,不過這種封建迷信的東西他是不敢輕易露出來的,這座墓墓碑來看屬於典型的子午走向,這種墓的墓主人通常身份不會太低。祖宗山這個說法裡頭,墓的走向和後人受到庇護是有一定的關係的,鎮不住這條線,就算是坐在龍頭山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當晚胖子就鑿出來一個入口,查文斌盤算了一下,明天就是清明節了,要不等過了節再來。可那時候的胖子哪裡會理他這一套,恨不得馬上就連夜拉出來鞭屍那才痛快,這座墓是個石墓,有個拱頂,胖子把拱頂打穿了以後就拿了一盞煤油燈下去。
  進到這座墓裡面發現是個合葬墓,兩隻棺材是疊在一起的。通常合葬墓裡都是並排放,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怎麼會一口棺材背著另外一口棺材呢?
  那棺材上刷著紅綠的花紋,無非就是一些吉利祥瑞的圖案,用煤油燈照著還能閃光。胖子找來麻繩捆住那棺材這就準備上去把它先拉一口出來,那會兒就他一個人在下面,一轉身的功夫忽然也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陰風把他手裡的煤油燈吹的一咋呼。
  他打了一個哆嗦,渾身覺得冷,好像這墓裡頭有個眼睛在看著自己。要說這小子混,為了給自己壯膽,他竟然用力拍了拍上面那口棺材道:「你們這些臭老九知道孔老二不?連他個老神棍都被扒拉出去了,你們還敢跟我凶?識相點的,給你們火化了還埋在一個坑裡,不識相的,直接跟豬糞拌了給當化肥!」
  聽著他在下面胡言亂語,查文斌有些擔心他如此的不尊重便催促他快點上來,胖子用力地扯了一下繩索,確定沒問題後便對上面喊叫,讓查文斌跟小憶兩個人往上拉,他在下面挪。
  誰知道那棺材叫一個重,拉得繩索「嘎嘎作響」,好不容易勉強起來一個角卻忽然傳來「彭」得一聲,那繩子吃不住這份量竟然是硬生生的拉斷了。斷開的繩子由於巨大的拉力劈頭蓋臉的就朝著胖子的頭上狠狠砸了過去,痛得他在下面是哭爹喊娘,說自己的眼珠子給打爆了。
  查文斌和小憶又用斷繩子接著衣服好不容易下去把胖子給弄了出來,這才匆匆背了回去,一進屋子一番檢查,胖子的臉上留下了一道血痕,看著只是皮外傷,給他敷了一點草藥後,大家也就各自都去睡了。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