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節

  查文斌回顧了四周,他可以確定在這間空屋子裡頭沒有人,因為這燭台照得太亮了,讓這間不足五十平的小空間能夠盡收眼底。這目光自然就鎖定在了那個屍骸上,查文斌心想莫不是這比干真的出神了,於是趕忙打開羅盤一瞧,指針並沒有什麼變化,他望著那個骷髏往前走了兩步好奇道:「可是先人在跟我講話?」
  「是我在跟你講話。」那個聲音繼續道:「封神還沒有結束,我要你割破自己的中指從他的頭顱上滴下去。」
  「我?」查文斌反問道:「你難道不是他,你是什麼人?你又在哪裡?為何鬼鬼祟祟的不敢現身!」
  「一個故人。」那聲音道:「不是誰拿著燕白旗都可以封神的,照我說的做,他需要驗證你的血液裡是否流淌著周繼後人。」
  「你就是那個羅門背後的人吧?」查文斌旋轉著想要看一看那個神秘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他會在這裡,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在自己之前還是自己之後?
  忽然間,他就覺得自己的身子完全僵直了,有一股力量在控制著自己的身體慢慢向前走,就連呼吸都很困難但是思想卻是清醒的。就像被人牽著的木偶,一步一步,當他跨過那面太極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自我的控制,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還能勉強聽自己的使喚,喉嚨裡想要說什麼卻也是說不出口。
  慢慢的,就走到了那遺骸的跟前,空洞的骷髏和自己對視著,他竟然是自己抽出了那柄七星劍,雖然腦子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在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做,但是手卻是不聽使喚的抹了上去。鮮血從頭顱上一滴接著一滴往下流,傳說中比干是沒有心的。
  姜子牙知道紂王要挖比干的心,就在事先給比干一張靈符,說他被挖心之後出城去找以為賣空心菜的老大娘,問她:「菜無心可活,人無心可不可活?」如果說可活比干就活了,不可活比干就死,結果那個大娘真的說的是不可活,比干當場吐血而死。一個沒有心的人也就等於是沒有靈魂,一具行屍走肉如何能夠封神呢?當查文斌再次舉起自己的劍慢慢的調轉劍頭開始對著自己的胸膛時,那一刻他明白了……
  這是一個謊言,一個從幾千年前起就開始的謊言,所謂的繼周者原來是要奉獻出自己的心,只有比干有了心大概才能夠封神,而他就是擁有那顆心的人。身體根本就不聽使喚,劍劃破了自己的皮膚,他能感覺到滾燙的血液順著自己的胸口在流淌……
第七十二章 峰迴路轉
  劍刃撕裂著他的皮膚,肌肉和筋骨之間的刺痛被深深的傳入腦海,但是身體卻又完全不受控制,他知道下一刻那把劍就要刺入自己的胸膛,那顆火熱的跳動的心臟會被取出來放進那個骷髏的懷裡。
  他開始明白了,為何自己會一步一步走到這裡,並不是羅門想要毀掉這個神話,所有人都猜錯了,是那個人想要創造一段神話。封神是一個開創神話的時刻,查文斌便是一個獻禮,一個祭品!如今這個祭品就要被活生生的擺上去了,無心的比干會獲得一個重生的心,而他將會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那一刻,他的求生欲從未像現在這麼飽滿過,妻子、兒子還有朋友,沒有人想死,他也一樣,曾經查文斌以為自己是一個可以坦然面對死亡的人,但是這一刻他否認了,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他不能就這麼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求生欲起了作用,刀尖在頂住的那一剎那停住了,他努力地想要拔出來,他想要吶喊,但是喉嚨裡卻像是被塞了一團抹布,吼叫的聲音就在嗓子眼,那是一口氣,只要這口氣能出來便能衝破枷鎖。他的臉漲得通紅,肌肉開始扭曲,不停顫抖的眼眶裡滿是打著轉兒的淚水。
  「咦?」那個聲音似乎對眼前出現的這一幕僵持有些不可思議,還從未有人能夠反抗自己的能力,朦朧中查文斌看見了一個人影,那個人的臉部看不清楚,好似是籠罩在一片金色的顏色中,身上則是一片朦朧的綠色。
  腦海裡那個聲音一直在喊著,你不能死,你得活著,可是劍除了沒有繼續再往裡插之外,他也沒有能力往外拔,血依舊還是在流著,如此僵持下去恐怕最終自己還是會一命嗚呼。難道自己真的就要交代在這裡了嘛?
  不知是不是因為麻木了,他已經一點一點感覺不到痛了,只有那個朦朧的影子在自己的跟前不停的來回走動著,這個人是誰?忽然間,人影揮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查文斌瞬間覺得那股力量消失了,一直在用力的手臂順勢就把七星劍拔了出來,他可不管這裡面到底是不是自己衝破了什麼枷鎖,看著那具近在咫尺得骸骨,他奮力的轉身揮出了一劍。
  「啪」得一聲,骷髏被擊中,這早已腐朽了千年的骸骨哪裡經得起這勢大力沉的一擊。上半身隨即變得粉碎,而下一劍繼續跟著下去,他就像是一個走到末路的囚徒,瘋狂地揮舞著自己手中的寶劍,只想著擊碎了這具骸骨一切都該結束了吧……
  任憑他如何擊打,那團影子都無動於衷了,他已經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封神又如何?自己本來就是神,又何必去撿他一個繼周時代的神話?不,他想要的更多,從他看見查文斌能夠抵禦自己的精神控制時,他終於知道這個人是誰了,這個人為什麼又回被選中是繼周人。
  查文斌還在砍殺著,他的心中已經不在乎這具骸骨到底是不是那個歷史中傳說的比干,即使是,那也便是對不起了,你錯失了當年,便不能再來以我的性命來換取他人給你造成的錯誤,這本來就不公平。他砍著,殺著,吼叫著,一切壓抑的感情都在這一刻噴發,一直到手臂沒有力氣再抬起,一直到那具骸骨已經看不出原型,他背後的那個聲音居然是笑了,笑得那麼的燦爛。
  慢慢的,他轉過身去,半彎著腰,胸口的血跡已經讓衣服黏合在了一起,當他轉過身的那一刻他看見了一個人。這是一個年近三十左右的男子,梳著髮髻,留著一頭烏黑的長髮,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看著樸素卻華貴無比的綠色蟬衣,從他那消瘦的臉龐和微微凹陷進去的眼睛上,查文斌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個人為何和自己長得那麼像?除了衣服,除了這年紀,除了那髮型和鬍鬚,他的五官不就是每天自己在鏡子裡看到的那個自己嘛?
  他使勁地搖搖頭,心想,肯定是流血過多已經產生幻覺了。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見那個影子一閃而過,而自己竟然是被原地提了起來,一隻溫熱的大手貼在了他的胸口,暖洋洋的感覺瞬間傳遍全身。他已經虛脫了,已經不想再掙扎了,你大概是想殺我吧,我也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了,動手吧……
  「鐺」得一聲,那把七星劍掉落在地,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實在是無力反抗了。
  「這把劍,不是這樣用的。」良久當查文斌聽到這個聲音時,他已經坐在了那把椅子上,當他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時,週遭的火把已經熄滅的僅剩下兩盞了。循著那個聲音,他一回頭,那人正背對著自己,他的手上拿著那把七星劍,肆意舞動之下,查文斌彷彿看見了有三個人影一瞬間在他身上分裂開來,三個人影各持一劍,左手花圈,右手挑劍,在那圓圈裡迅速地揮舞著,又好似留下了一長串的金色符文,但是很快又消失了。
  武學中,當劍術超過一定的速度時,劍的光便會形成一道長長的拖影,但也僅僅是一縱而逝罷了,可這個人留下的每一個符文卻都能停留許久,那是一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文字。等到他使勁的揉揉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三個人影已經不見了,那個人再次持劍背對著他……
  那人忽然衣袖朝後一甩,七星劍「噌」得一聲和空氣發出悅耳的摩擦聲,快速劃過這一段距離後便垂直向下,在距離查文斌腳邊一寸的地方牢牢的紮了進去……
  「我們還會再見面的,希望你能好好活著……」
  「你?」查文斌掙扎著起來想要追過去,那聲音說到後來已經越來越模糊,就像是在很遠的地方發出來一般,而那個人影也幾乎就是在瞬間就消失了,如同鬼魅一般。
  地面上那把不斷晃動的七星劍說明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是誰?查文斌低頭看了一眼的自己的胸口,血已經止住了,扒開衣服一瞧,被切開的皮膚竟然結痂了,用手輕輕一摸除了微微有些癢之外再無痛感,反倒是全身都說不出的放鬆……
  他使勁地想著剛才的那一切,這個人是羅門背後傳說中的那個嘛?為什麼他費勁心思把自己弄到這裡來,眼看著他的計謀就要得逞了卻在最後一刻放棄。還有剛才那一段舞劍是什麼陣法,為什麼他說這把劍不是這樣用的?那個人剛才自己明明看見他跟自己……
  查文斌揉揉自己的腦袋,一片混亂。
  拖著沉重的身軀,他開始朝著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自己終究是活了下來,不管為什麼在最後一刻他放棄了,至少自己是還活著……
  「老二!小白臉!」胖子的嘴唇已經裂成了破布狀,他已經幾天幾夜沒有好好合眼了,每一次都會在睡夢中驚醒,他夢到查文斌渾身是血的樣子,幾番想要衝進去卻都又被阻攔了。
  「已經三天了,三天了!」胖子的喉嚨現在也啞了,他嘶吼地說道:「你們還要等多久,再等下去,查爺怕是屍體都臭了,咱活的幫不了他,死了總得給他弄回去葬了吧,我不管你們什麼尊重不尊重,老子反正已經到了極限了,就讓他去怪我吧!」
  查文斌進入那座神像底下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裡面,幾個人無時無刻不眼巴巴的盯著那個出口,任何一有風吹草動,幾個人都會驚醒。若不是賈道士和風起雲一直在看著,怕是胖子早就憋不住要進去了。
  風起雲還是那句話:「石頭,他的命他自己做主,我說過,要是他真沒了,我願意為他陪葬!」
  一桿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胖子低吼道:「放我走,要不然你就先在這裡陪葬!」
  「你打死我吧,」風起雲面不改色道:「朝著你兄弟的額頭扣動你的扳機!」
  「石頭!」賈道士見已經到這個田地,又想著自己曾經答應過查文斌的那句話,他上前去捏住了胖子的槍管道:「你們都還年輕,是我帶著你們到這裡來的,我就要把你們活著都帶出去,都別爭了,讓我進去看看,如果他還活著,我就把他帶出來,如果他死了,我也會會把他背回來,期限為一日。」
  轉身,他頭也不回的走了,那個垂垂老矣的背影讓胖子和風起雲一下子都失去了再爭論下去的理由,那一刻的查文斌還在承受著血和劍的煎熬呢。
第七十三章 賈道士之死
  查文斌只不過覺得自己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既然他還活著,那便沒有理由再待下去,那座骸骨已經被打成了碎片,他也就沒有可以再留戀的東西了。往回走,這段路在他的記憶裡是那麼的清晰,但是此刻為何會變得如此的黑暗。
  點了一個火折子,淡淡的火苗只能照出眼前極短的一條距離,查文斌走的有些踉踉蹌蹌,腳下一個坑接著另外一個坑,凹凸不平的崎嶇感和之前進來時的一馬平川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感覺,難道自己是走錯了路嘛?他在懷疑著……
  忽然的,眼前出現了一片亮光,是那種雪白的亮,在這黑夜裡格外的刺眼。
  是手電,心想著一準是那幾個小子憋不住了終究還是進來了。正預打招呼,對面喊道:「查老弟,你還好嘛?」
  聽這聲音當是賈道士的,查文斌用手遮著眼睛道:「大難不死,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應該可以結束了。」
  「他來過了……」賈道士的語句裡充滿了歎息和悲傷,他看見查文斌的胸口一片血紅早已結痂,看樣子傷的並不輕,微微一個趔趄過後朝著查文斌走了過來。
  「他?」查文斌又想到了剛才看見的那個畫面,那個人舞劍的姿勢,還有他的五官,心中不禁的打了個冷顫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他,也許是,也許不是,總之我做出了選擇,以後再也不會有封神神話了,那具象徵著火種的骸骨已經被我打碎了。」
  「老天爺,你沒事就好。」賈道士歎息道:「我們可是足足等了你三天吶,你那幾個弟兄都要吵翻天了,趕緊跟我走,你再不出去估計就是鬧出人命了。」
  「三天?」查文斌啞然了,他確信此刻站在自己身旁的的確是那個賈道士,自己怎麼可能一轉眼的功夫就度過了三天,看著自己的傷,這一切似乎都是在做夢。兩人開始加快著步伐,在手電的照射下,他才看清楚腳下的這條路到底有多難走,似乎剛才進去的時候是一個世界,出來的時候又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