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砰!聞南的頭重重地撞在了桌子上,疼痛的感覺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聞南愣愣地摸著腦袋,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幹了什麼。他竟然想要自殺,想要放棄生命?他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不!那不是他做的,一定不是他。無論如何,正常的他都不會有輕生的念頭,就算是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慘死在自己面前,就算是看這心愛的女人投入弟弟的懷抱,就算是不明不白地遭到了牢獄之災,他也從來不曾放棄過活著的念頭。
  可是,剛才是怎麼回事?
  聞南怔怔地看著蕭凌虛,希望從他那裡找到答案。
  只聽蕭凌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這些符號暗示的是絕望的信息。恐怕你是受了它們的蠱惑,產生了絕望的心理,才在精神失控的情況下,開槍把那兩個人殺死的吧。」
  現在,聞南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對開槍殺人的事兒一點印象也沒有。原來,一切都是在他失去理智的情況下發生的。
  「哎。」聞南沮喪的說,「你說的雖然是事實,但警察是不會相信這些的。這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找出對我下降的人,就不能證明我是清白的,那麼我就永遠不能洗脫故意殺人的罪名。」
  「如果你想抓住兇手,現在倒有一個機會,或許我們可以賭一賭……」蕭凌虛將聞南拉到自己身邊,附在他耳畔悄聲說了幾句話。
  聽著蕭凌虛的話,聞南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變成思索,然後變成了堅定。
  最終,當蕭凌虛結束耳語的時候,聞南對他點了點頭,「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我們賭一把!」
第十三章 鋃鐺入獄(3)
  塞滿了思緒的夜,就像擠滿了乘客的黑車,再也不會等待什麼,一溜煙就到達了目的地。相繼到來的清晨則像地鐵裡的乘客,蜂擁而來。
  當第一縷曙光吻過冰冷的鐵窗時,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一扇六人牢房的大鐵門在陽光的照射下緩緩打開。聞南戴著沉重的負累,走了進去。
  帶他來的獄警指了指靠窗的上鋪:「那是你的床。」
  聞南點點頭,兀自朝角落走去。他一進來,號子裡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就像動物園裡的遊客盯著籠子裡的灰熊。
  其中有三個人引起了聞南的注意。
  第一個人是一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坐在床邊,光著膀子,露出了後背上用鴿血所紋的關公刺青。聞南進來的時候他正瞇著眼睛,享受一個滿臉諂媚的瘦子給他捏肩捶背的快感。不用多問,大漢定是這間號子裡的老大。而那個瘦子多半是他的走卒。
  另一個人之所以引起聞南的注意,是因為聞南走進來時候,所有人都望向了他,只有那個人獨自站在窗前,一直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幹什麼。他那孤絕的背影就像冬天裡的寒松一樣遺世獨立。
  鐵門被重新上鎖後,氣氛明顯變得緊張了起來。老大甩了甩手,招來了除「寒松」以外的所有人,大搖大擺地朝聞南走了過來,架勢十足。
  他走到聞南面前,瞪著牛鈴一樣的眼睛看著他,胸膛不住起伏著,一副凶狠可怕的樣子,「你是新來的?」
  「是!」聞南輕描淡寫地說。
  「哼哼!」老大冷笑一聲,「一二三四五,懂幾呀?」
  聞南看了他一眼,並沒多大興趣回答他的問題,「我不知道。」
  「不知道?」老大獰笑一聲,舉起了拳頭,「那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語畢,只見他朝身後的走卒使了個眼色。眾人得到指令,凶神惡煞地朝聞南擁了過來。頓時,聞南只覺得四週一片黑暗,依稀可以聽見走卒們把弄指骨時發出的「卡卡」的聲音。
  聞南輕笑一聲,不慌不忙地握緊了拳頭……
  不一會兒,號子裡就響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方才圍住聞南的幾人像蛤蟆一樣爬在地上,嗷嗷痛叫,身上,臉上都是被揍的痕跡。其中那個幫大漢捶背的瘦子更是被打得鼻青臉腫,右頰高高地隆了起來,就像一個小饅頭。
  大漢頭冒冷汗地站在聞南對面,眼睛滴溜溜地轉動,握拳的雙手也像得了帕金森一樣不住地顫抖。在他的戰鬥生涯中,恐怕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狠角色。他和聞南單獨對峙了大概一分鐘後,雙手一抬,突然邁步貼了過來。
  聞南以為他要攻擊自己,反應極快地倒退了三步,正想抬手出招,卻見大漢雙手抱拳,迎向自己,身子彎成了標準的九十度,「老大,您的拳腳兄弟們都看見了!也服了!從今兒起,您就是咱們這間號子的大哥了。我方彪一切都聽您的吩咐!」
  說完這句話,方彪又使了一個眼色。地上的殘兵敗將趕緊爬攏過來,聚在聞南的腳邊,有的給他捏腿,有的給他擦鞋,有的給他清掃褲腳上的灰塵,就像虔誠的信徒膜拜上帝一樣。
  方彪更是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根皺皺巴巴的香煙來,遞到了聞南嘴邊:「老大,您抽煙。」
  「我不抽!」聞南擺擺手,目光落在了屋子裡唯一一個沒有反應的人身上,「他叫什麼名字?」
  方彪小心翼翼地將香煙收進懷裡,抬眼看了看窗口那位不動如山的人物,大叫了一聲:「李有財,還不來見過老大!」
  他說話的同時,矮子和另外一個卷頭髮的壯漢已經將李有財揪到了聞南的面前。
  李有財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奇醜無比,滿臉都是痘痘,蟲子站在他臉上可能都會崴到腳。
  他一走近,聞南就看到了他臉上的淤青。顯然,他是這間號子裡面的「沙袋」。李有財不發一語地站在聞南面前。一雙灰白色的瞳仁呆滯地凝視著前方。他的視線彷彿可以穿過聞南,直接投射到他身後的牆壁上。
  見李有財沒反應,方彪照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嘿!我叫你跟老大打招呼!你聾了!」
  很不幸地,方彪言中了。李有財依然一動不動。
  方彪氣得鼻孔噴火,一個正蹬踹在他的膝蓋上,只聽見「噗通」一聲,李有財猛地跪倒在地,臉也砸在了骯髒的地面上。雖然受此折磨,李有財臉上的表情卻還是一貫的僵硬,眼神也依然癡癡呆呆的,好像一點兒也不痛苦。
  聞南於心不忍,伸手扶了他一下。身體接觸的剎那,李有財麻木的眼神忽然閃爍了一下。雖然那種變化就像流星劃過天際,石頭沉入大海那樣敏捷,但聞南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不知道為什麼,聞南總有種感覺,這個李有財其實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
  五大三粗的方彪當然沒有察覺這些細節,他見聞南扶起李有財,略微有些吃驚地說:「老大,您別管他!這小子命硬得很呢!不管你怎麼打他,他都不會吭聲,也不會喊疼!而且,第二天保準跟個沒事兒人一樣!以後要是您不高興了,只管拿他出氣——」
  「住口!」聞南厲聲打斷方彪,「以後不許你打他!」
  「可是——」方彪還想說什麼,但聞南的眼神實在太犀利了,又聯想到他的拳腳,方彪只得乖乖地改口,「是!」
  其它人見方彪應了,也連忙跟著他表明了態度。
  聞南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將目光移到了李有財身上。此時的他又恢復了以前的呆滯和疏離。就好像一塊萬年堅冰,立在那裡,不動,也不消融……
  聞南的監捨一共住了六個人。除了他可能是無辜的,其它幾個人都是實實在在的帶罪之身。
  方彪是這裡的常客,他這次進來是因為嚴重傷害罪。那個對他馬首是瞻的瘦子丁末是個入室盜竊犯。他剛進來沒有幾天便憑著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和比李林甫還甜的嘴巴子,把方彪哄得心花怒放。其他幾個人有組織賣淫的,有打架鬥毆的……罪行有輕有重,刑期有長有短。
  而那個始終不肯說話的李有財,犯的是強姦罪,判了十二年。幾周前申請減刑失敗後,受到了打擊,才變成了現在這種癡癡呆呆的樣子。
  和這樣的一群暴徒呆在一起,聞南感覺自己像黑貓警長到一隻耳家做客,不是一家人,卻進了一家門。然而,事已至此,又能怎樣?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