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聞南只覺得豆大的水滴打在身上隱隱作痛。他腳下一踉,跌倒在地上,流沙立刻便將他捲了進去……
  與此同時,被聞南踢開的蕭凌虛也遇到了麻煩。牽制住蕭凌虛後,高也迅速從懷中迅速從懷中摸出了一個瓶子和一把小刀。高也劃破手腕,以極快的速度將血滴入了瓶子,然後他念出了一串長長的咒語。
  剎那間,一團黑霧從瓶口噴湧而出,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蕭凌虛的周圍就變得漆黑一片。
  見到那些黑霧,蕭凌虛提高了警惕。如果他沒有看錯,那絕對不是普通的霧氣,而是一種殺人不眨眼的蠱術——黑飛蠱。「黑飛蠱」源於滇南,是一種用死人煉製而成的蠱。
  蕭凌虛不敢怠慢,他趕緊上前一步,一把將甄雪護在了懷中。與此同時,天空中的黑霧也如黏稠的泥漿一般將他們包在了中間。
  甄雪只覺得心頭壓抑無比,胸口就像橫著一塊大石頭,悶悶難受。漸漸地她就喘不過氣來了,她覺得自己就要缺氧了。她口大口的呼吸,還是不行。氧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
  最後,當她覺得自己就要死於缺氧時,那種感覺就會戛然而止。之後一輪新的折磨又會開始,伴隨著死亡的氣息,再一次重複「有氧」到「無氧」的過程,直到「缺氧」的感覺出現後,又馬上跳轉到另一個痛苦的過程。
  如此往復,週而復始。甄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大刑伺候的囚徒一般,生不如死。如果不是腦海中殘存的意志支撐著她,她幾乎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一頭撞死了!
  蕭凌虛抱著甄雪步步向後,最終退到了船舷邊上。眼看著高也操作著黑飛蠱逼近了他們,蕭凌虛已經來不及細想了,他將全身之力集於右手,手掌翻覆,口中再次念出召喚武器的咒語。
  只見一陣黑光閃過,平靜的海面上驀地升起了一陣水霧。水霧之中,「黑水鞭」赫然而出。蕭凌虛一把抓過長鞭,揮舞而出。鞭子所到之處,海水莫不倒流而上,聚集在一處後,又一分為二。
  一股水流傾瀉而下,在地板上堆積成了一個水罩,將甄雪包圍在裡面。另一股水流則逆空而上,在空中形成了一條水龍,衝破頭頂的黑飛蠱,向高也打了過去。
  高也沒料到蕭凌虛會藉著地利喚出「黑水鞭」,一個閃避不及,被長鞭打中,身上立刻多出了一道又長又大的口子。
  身體的刺痛使高也怒意勃發,口中的咒語像是相聲演員的繞口令,頻頻念出。而那些被咒語奴役的黑飛蠱,此時也像出了山的猛獸般銳不可當,向蕭凌虛壓過來,欲置他於死地。
  蕭凌虛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集中了全身的氣力,快速地揮動「黑水鞭」。海水隨著鞭風而起,形成了一場傾盆大雨。暴雨之中,「橫公魚」穿過雨簾,搖鰭而來。只見它大嘴張開,海水立刻飛捲而起,形成了一股從地面而起的水柱,沖天而起。
  蕭凌虛低吼一聲,飛身而起,雙手緊握「黑水鞭」,身體有如離弦的箭般藉著水勢在黑飛蠱中衝出了一個缺口。
  眼看著蕭凌虛就要從缺口中脫身出去,高也忽然控制著黑飛蠱衝向了聞南。蕭凌虛見勢不妙,只得臨時改變了計劃,飛身撲向了聞南。
  蕭凌虛護著聞南重重地撞到了甲板上,他的手肘關節都磨破了,火辣辣的疼,不過這些都比不上他的後背上那一陣陣鑽心的刺痛,想是他撲倒聞南的時候後背被那些黑飛蠱傷到了吧。蕭凌虛疼得厲害,腦中一懵,手中的「黑水鞭」因為念力渙散的緣故化為了從空降落的點點水珠。
  高也看準時機,如疾風般出現在蕭凌虛的面前,朝著他的胸口重重地踹了一腳。這一腳又準又狠,踢得蕭凌虛胸口一滯悶,頓覺天旋地轉,後退了幾大步。
  高也見他敗下陣來,眼神一下凶狠起來,三兩招就將蕭凌虛逼進了一個死角。他邪笑一聲,控制著黑飛蠱,讓它們像黑色的潮水般,湧向了蕭凌虛。
  危急時刻,聞南突然大叫著衝到了高也的身後。也不知道他此刻正經歷著怎樣的幻覺,但見他眉頭緊鎖,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動作就像一個揮刀殺敵的將軍。他拳打腳踢地對著空氣練了幾招,忽然蹲下身,抄起了一個死人骨頭,狠狠地擲向了高也。
  這一下,出其不意。高也還來不及回頭,聞南的骷髏頭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腦殼上,他只覺得的腦袋上「彭」的一聲響,鼻腔內一下熱騰起來,鼻血噴流而出。他大罵了一聲,滾到在地。要不是聞南被幻覺控制著沒使上力氣,這一下重擊足以將高也當場打昏。
  吃了這一下,高也只覺得神經一麻,口中的咒語漸漸慢了下來,黑飛蠱受命於高也,再次在天空中湧動起來,不過,這一次,它進攻的方向卻不像前兩次那麼明確,反而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在蕭凌虛和聞南之間搖擺不定。大概高也在受了聞南的那一擊之後,思維能力有所下降,一時還下不定決心要先攻擊誰。
  到了最後,黑飛蠱索性不受控地向四周散了開去。高也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聞南偏又一拳快過一拳地在他眼前晃悠。不得已,高也單手接招,另一隻手飛快地將黑飛蠱收了起來。
  生死博弈之時是容不得半點兒猶豫的。在攸關性命的爭鬥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有可能扭轉戰局。
  蕭凌虛當然明白這個道理。黑飛蠱退去之後,他掙扎著翻掌唸咒。「黑水鞭」再現於空中,像一條黑色的鎖鏈。向高也飛了出去,誓要將他打倒在地!
  眼看飛出的長鞭就要命中高也的胸口!他見勢不妙,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凶狠的念頭--就算跑不掉,也要拉人下水!於是,他跨前一步,手長長地伸了出去,就要抓聞南來當墊背!
  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高也的手就要觸到目標的那一刻,聞南突然滑倒在地。高也沒料到會來這麼一個意外,抓了個空。蕭凌虛的長鞭正好於此時打到。長鞭接觸到高也的肌膚,陡然伸出了一簇有如章 的觸手般靈活蠕動的黑色觸鬚,緊緊地纏住了高也的手臂。
  高也拚命地扭動手臂,想要掙脫出去,可他的整個手掌就像被凍在寒冰之中,已經完全動彈不了。然而,高也還不死心,用盡全力地一扯。只聽得「嘶」的一聲,還沉浸在戰爭幻覺之中的聞南頓覺眼前一片猩紅,臉上馬上濺滿了血珠。
第十九章 情為何物(3)
  聞南猛地回過神來,驚然四望,但見高也的手臂已經被扯斷了。鮮血染紅了高也的身體,他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倒在地上,滿臉都是痛苦的表情。
  蕭凌虛看見高也痛苦的樣子,不由感慨萬分。他慢慢走到高也身旁,想要為他止血。高也卻倔強地甩開了他的手。
  蕭凌虛搖了搖頭,道:「再不止血,恐怕你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那又如何?」高也冷冷地道,「不能替阿玲報仇,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意義?」
  看見高也瘋狂的樣子,蕭凌虛歎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只添新人哭舊人。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怎麼不懂這個道理呢?復仇對你就那麼重要?」
  高也對蕭凌虛的話嗤之以鼻,他仰天一笑,神色之間竟然有幾分豪氣。
  「修行?修行又換不來人間最可貴的感情。就像你這般身懷絕技,還不是一樣不敢坦誠自己的感情?」
  蕭凌虛與高也的目光對視,週身竟感到一顫。他沒想到高也竟然能輕易地看穿他內心的秘密。
  高也自知說著了蕭凌虛的心事,他冷笑一聲,道:「這麼多年以來,我不惜與虎謀皮,出賣靈魂,耗費了數年光陰,才習得這些法術。為了替阿玲報仇,我死又何懼?」
  聽高也所言,蕭凌虛不禁有些動容,「蠱、降之術皆為絕學,非潛心致用,無有所成。你只用了短短幾年時間,便學到了這樣的程度,真是不易……如果你不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也不會落到今天的下場。」
  「呵呵。」高也放聲一笑,笑聲中竟透著一股凜然,「在你心中,我的行為或許很卑劣;但在我心中,卻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怨無悔。我壓根不在乎所謂的正義、公理!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只是偽君子的追求。我耗盡心血學得這些本事,只是為了替自己心愛的女人討個公道。你們不會懂的,我和阿玲的愛情,你們不會懂的……」
  聽見高也的這番話,甄雪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你口口聲聲說我們不懂你和玲姐的愛情。那麼陸麗娜呢?她的愛情你又懂嗎?」
  提及陸麗娜,高也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孔突然變得沉痛起來。他的嘴抿成了一線,垂下雙眼,突然不再說話了。
  甄雪凝視著高也,她的眼睛裡寫著惋惜,語氣也有些激動:「高先生,不,或許應該叫你邵先生,你說你願意付出生命來愛一個人,為她復仇。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在你復仇的道路上,有一個人已經為你付出了生命,而她做這些也是因為愛!為了你,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來終止仇恨!她的愛情,你又懂嗎?」
  「別說了!別說了!小娜,你怎麼那麼傻……」高也仰著頭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那同時也是夾雜了懊惱與混亂的哀嚎。他用雙手頹然地摀住了臉,肩膀不停地抖動,眼淚從他的指縫之間無法仰制地流了出來,那哭聲,讓聽者無不為之動容。
  癡字本來就帶著一個病字頭。也就是說,癡情之人,必有病痛一樣纏繞而難去的感情。或許從高也選擇了癡情的那天起,他就做好了萬劫不復的準備,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撲火的飛蛾也有無法償還的情債。
  當高也停止咆哮的時候,他身體中的大部分血液已經流淌到了地上。死氣浮上了他的臉龐。他臉上的表情卻反而平靜了下來,甚至有些期待和釋然。他雙眼直直地瞪著蕭凌虛,突然開口道:「我想求你一件事。如果我們能出去,請把我和阿玲葬在一起,好嗎?」
  蕭凌虛見高也已經氣若游絲,終不忍再隱瞞,輕輕點了點頭。
  高也含笑注視著蕭凌虛,臉上竟然浮現了一抹紅光。他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恍惚中他彷彿看見了一個亮著燈的窗口,猶如茫茫大海中的燈塔,吸引著迷途的人兒。
  窗邊,一個美麗的女人安靜地看著圓月。紅色的紗質睡裙包裹著她的身體。她潔白的胴體如同鑲在紅皮中的荔枝一般誘人。她的長髮如瀑布傾瀉,黢黑間依稀可見她嫵媚絕倫的臉蛋和那上面模糊未干的淚痕。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