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就在蕭凌虛逐漸佔到上風之時,地板忽然左右顫抖了起來。屋外隨即傳來了一聲男人的驚叫:「殺人啦!」,緊接著是一陣孩童的啼哭。
  一會兒,有數不清的人大聲呼救,數不清的小孩齊聲哭泣,中間夾雜著劈里啪啦的物品斷倒的聲音,烈火燃燒發出的爆裂聲,呼呼的風聲,啪啪的浪鳴,千百種聲音一齊響了起來。
  蕭凌虛的思路猛然間被打斷。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向旁張望。但見窗外火光閃動,人影憧憧,像是發生了什麼騷動。
  「先生,恐怕我們得暫緩一手了。屋外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
  徐巿捋一捋鬍須,神色之間未見半點兒慌亂,目光也依舊專注於棋局之上。只見他微微頜首,抬手之間,又是一子落下。
  「時來花燦爛,勢去葉離枝。興亡須自系,何必患旁歧?應機如破的,迎刃不容疑,生死轉瞬時,當局豈憂離?若走!」
  「可是……」
  蕭凌虛還想說什麼,徐巿一擺手,道:「若走!」
  徐巿的口氣堅決而強硬。蕭凌虛不得已坐了下來。
  「若走!」徐巿第三次發令。
  蕭凌虛只得依言舉起一子,卻早已忘了前局。他匆匆瞥了棋盤一眼,草草落棋。
  徐巿揚唇一笑,迅速追了一子。
  蕭凌虛根本無心再戰,又是輕率一子。「一心」對「二用」,沒有几子,蕭凌虛的大好勢頭便沒了。
  「若棄子奪勢,確讓老道上當也!可臨到決勝,若卻心生旁騖,棄機予息!吾要得勝了!」說罷,徐巿落下一顆黑將,似是勝局在握。
  屋外的雜聲終於在此時歇止,蕭凌虛這才回神看棋。果然,徐巿在右下角布下的棋網,已讓他手中的白衣武士先後並沒。
  敗局似定,徐巿狹目含笑,蕭凌虛卻也氣神未散。只見他擰眉思考了一陣,忽然舉手落棋。
  徐巿知道蕭凌虛並不是草率落棋,卻猜不透他的算計。不過徐巿已然勝券在握。他並未慌神,依然從容應對。
  就這樣又對了十數子,棋盤之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四片區域,黑白兩子參差而布,都把對方的棋子圍住,無論輪到哪方執棋都可以吃掉對方的一個子。如此往復,整盤棋竟形成了一個循環的無解之局。
  「妙手和局!妙手和局!」此局一出,徐巿當即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驚讚的意味,絲毫沒有為自己失掉勝利而遺憾,反而顯得喜悅無比,「奕博如戰,死生難免。若竟能避去廝殺,讓勝負無重,當真是識得了黑白天機!老道得見此局,此生可了矣!」
  說著,徐巿恭謹地起身,對蕭凌虛俯首叩拜。
  蕭凌虛哪裡受得了這樣的大禮,趕緊起身,也是一拜。
  兩人的腦門碰在一起,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竟像是認識了多年的知交。
  ※※※
  1古圍棋與現代圍棋不同,有座子和白棋先手的規則。現代圍棋一般是黑棋先走。
第二十一章 烏鷺秦事(2)
  行過禮後,徐巿止住笑聲,從懷中掏出一個風水式盤來。
  見到此物,蕭凌虛面色一變。那式盤赫然就是他之前在徐巿的龜棺中見過的龜甲六壬式盤,只不過在龜殼的頂端,多了一絲靈光浮動,讓它看起來更像一件曠世奇寶。
  徐巿將式盤放在矮几上,道:「若可識得此物?」
  蕭凌虛點頭道:「依晚輩看來,我之所以和尊者有今日的對弈便是因這式盤而起,不知道晚輩猜得對不對?」
  徐巿點點頭,笑道:「同道得相見,逆緣天弗連。我等今日之會確因此式盤而起。」
  蕭凌虛本來就猜測他和徐巿的會面是因為那個式盤而起,現在聽見徐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他對那個式盤就更好奇了。
  「晚輩見這式盤異光流動,非比尋常,一看就是件不可多得的寶物。不知尊長從哪裡得到的這件奇寶?」
  徐巿不答反問,道:「若可知玄女四寶?」
  「玄女四寶?」蕭凌虛何止是聽說過,他離開師門,漂泊世間就是為了找尋「玄女四寶」。莫非徐巿手中的這個式盤也是四寶之一?那麼它會是哪一件寶物呢?「神兵符」?「策鬼書」?還是「鎮妖印」?
  徐巿馬上揭開了謎底:「此物名曰:『六甲六壬兵信之符。』」
  竟然是「神兵符」!想自己踏遍了千山萬水,歷盡了無數坎坷也未能找到它的蹤跡,而現在,他竟在這樣的情境之下見到了這個寶物,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只聽徐巿繼續說道:「千年之前,此物曾助黃帝大敗蚩尤;然蚩尤未滅,其形散於九州,其神困於此物,殤斗千年。」
  這是蕭凌虛以前就從師傅雲逍真人那裡聽過的故事。逐鹿之戰,蚩尤雖然被黃帝斬下了首級,然而他卻未死,他的身體散在了神州各地,掙扎了千年之久。
  「先生是怎麼得到神兵符的?」
  「哎,道此話長……」徐巿於是撫摸著神兵符,將他那段被埋在流光中的傳奇經歷娓娓道來。
  日照鳥鳴,齊王建從一個噩夢之中甦醒。在那個夢中秦王嬴政化身為了一個銅頭金甲的武士,手提大刀,霍地一下,就斬下了他的頭顱。
  疼痛的感覺即使在夢中也很真實,建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心神不寧。
  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呢?建猛然想起不久之前嬴政在咸陽置酒,勸他歸降的事情。他其實也不知道該不該降。降,他大齊自太公封齊立國以來建立的大好河山就要拱手送給嬴政了,讓他有何面目去見列位先王?可是不降,六國中已有五國成了秦國的郡縣,稱王的就只剩下他一個,嬴政遲早會對他動手。
  真是糾結啊!齊王建像往常一樣詢問了他的大臣們。這一次,大臣們的意見相當統一,除了相國後勝,其他人堅決反對降秦,甚至有人以死相諫。既然大家這麼堅決,他就依了大家發兵防守西界,不再接納秦使。
  莫非他這麼做惹惱了嬴政?那個夢是嬴政發兵攻齊的先兆?
  果然,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建還在憂心,一個小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大,大,大,大……大……王……危矣!危矣!」
  「何事驚慌?」建不悅地披上了外衣。
  「王賁已取淄川!臨淄危矣!」小卒一屁股跌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就像風中的落葉。
  「王賁甫滅趙,正欲回師於秦,彼何攻齊?」建已經披上的外衣從肩頭滑落了下來。
  「賁滅趙後,飛書咸陽,秦王賜令,謂賁功同其父,願賁奮其餘威,一鼓滅齊。賁於是揮師南下,取燕山,望河間,一路南下,兵過吳橋,直犯淄川。」說話的是建的內廷廚師徐巿。他恭敬地將一碗藥粥端到了建的面前。藥粥色如黃金,奇香四溢,隱隱有光澤浮動。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