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吉郎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說道:「這和尚是上天對我的眷顧,我可不打算錯過這次機會。」
  彌作憤怒地舉起長弓,拉開箭矢對著吉郎,「你給我回來!」
  吉郎聽見了彌作拉弓的聲音,卻不慌不忙,仍舊向前走,嘲笑道:「懦弱的傢伙,誰相信你會殺人呢……」
  吉郎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覺得喉嚨處有些不適,低下頭看,箭矢已經穿透了自己的脖子!
  彌作,他真的射出了箭矢。吉郎難以置信,他搖晃著轉身,惡毒地盯著彌作,然後撲騰一聲,死屍倒地。
  彌作臉色慘白,他殺了人。他趕快跑到吉郎的屍體旁,只希望吉郎還有被救活的可能。
  吉郎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光澤,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彌作不知如何是好。他環視左右,想找到一個可以隱藏屍體的地方。這裡是獵師活動頻繁的林子,遲早會有經過這裡的人看到吉郎的屍體,而當地的獵師都知道吉郎和彌作是熟人,遲早會有人懷疑到彌作的身上。
  吉郎的屍身很沉重,就在彌作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只白狐狸又出現了。
  白狐狸不知從哪裡走出來,它蹲在彌作面前,瞇著雙眼。
  「你……」彌作看著白狐狸,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見白狐狸優雅地走到吉郎屍體的腳旁,張嘴叼住吉郎的腳,然後身體向後退。
  它居然拖動了吉郎的屍體!
  彌作瞠目結舌。想不到這白狐狸弱小的身軀居然有這麼大的氣力!
  彌作心中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驚恐。只見白狐狸已經把吉郎的屍身拖進了草叢間,然後草叢中沙沙作響,白狐狸拉著屍體越走越遠了。
  又被它救了呢,彌作心中暗道。
  彌作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狩獵了,他惴惴不安地走回山下,心中痛悔:早知如此,便任憑那僧人離去,吉郎也可免於命喪自己手中。
  彌作又站在茅屋門前,想該如何對法師開口,讓他離開這座山,因為這裡實在不安全。
  忽然,彌作聞到了,又是濃郁的香味從茅屋裡飄了出來。
  彌作推門而入,只見僧人坐在鍋前,與昨日相同,他仍在燉湯。
  「您回來了,主人家。」僧人笑著,雙眼瞇了起來。
  彌作緩緩地走到湯鍋邊,向鍋裡面望去。
  「好心的獵師又送給我好東西了。」僧人呵呵地笑。
  彌作看到,湯鍋中滾滾地冒著氣泡,然後,吉郎的頭顱漂浮上來了……
  (完)
  【白藏主】
  「日文名稱:(白藏主)」
  白狐狸化身成僧侶的形象,這樣的妖怪叫做白藏主。
  水木茂先生的《圖說日本妖怪大全》中講述了這樣一則白藏主的故事:
  傳說在甲斐國的夢山裡,住著一位名叫彌作的狩獵者。他把狗熊肉搾出油,然後用這種油來烹煮老鼠,這樣煮過的老鼠特別能引誘狐狸。於是他以此作為陷阱捕捉狐狸,剝下狐狸的皮毛,以皮毛買賣為生。
  這夢山之中,有一隻老白狐,它所生的小狐狸全都被彌作殺掉了,因此他非常痛恨彌作。
  夢山附近有一座寶塔寺,寶塔寺中有一位叫「白藏主」的住持,他是彌作的伯父,於是老白狐變成白藏主的模樣來到了彌作家。
  「殺生之罪,上天會怪罪到你後輩的頭上,你必須停止這種無休止的殺戮。我給你一貫錢,你拿去生活,但作為交換,你要把捕捉狐狸的工具交給我。」老白狐這樣對彌作說,彌作答應了,於是老白狐拿走了彌作的工具。
  可是後來,花光了錢的彌作無以為生,於是前往寶塔寺打算再向伯父要錢。老白狐得知此事,便趕在彌作之前來到了寶塔寺,咬死了彌作的伯父白藏主,自己再次變成白藏主的模樣等待彌作的到來,又巧妙地騙走了彌作。之後,它留在寶塔寺中,以白藏主的身份生活在這裡,一直持續了五十年。
  但有一次,在它去賞櫻花(也有一說是去觀賞狩鹿大會)的時候,被兩隻猛犬發覺了真身,於是被這兩隻猛犬咬死。此時,老白狐才現出了真身,在場的人發現,死掉的白狐尾巴上的毛如白色的銀針一般尖利。
  從此以後,人們將狐狸變成的法師稱為「白藏主」。
  妖怪研究專家多田克己認為,「白藏主」的「白」字因「白狐」的「白」字而來,而狐狸化為伯父的傳說是因「伯」字可拆解為「人」和「白」,暗示白狐化作人類。
  另外,寬保時代(1741~1743年)的雜書《諸國裡人談》中出現了「伯藏主」的記載,同樣是狐狸化為僧人的故事。
第三十五夜 姑獲鳥
  遠籐英次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夜空中飄著細雨。
  他走出了醫院大門,歎了一口氣,轉了彎,上了人行道。
  遠籐英次的家距離醫院並不遠,步行的話,用不到十分鐘就可以走到家。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腳步匆匆。他要迅速趕回家中,取出那個重要的東西,帶著它折返回醫院。
  綿綿細雨浸濕了遠籐英次的襯衫,於是他又想,到家之後,在緊迫的時間中能否抽出空來換一件衣服。
  遠籐英次低著頭前行,他的心情越來越焦急。
  又轉了一個彎,他步入了小街中。細長昏暗的小街,遠籐英次的家坐落在盡頭。
  小街中很安靜,迴響著遠籐英次的腳步聲,硬邦邦的皮鞋發出的聲音單調又沉悶。
  小街中有路燈,勉強照亮了燈下微小的範圍。
  第一盞路燈下徘徊著幾隻飛蛾,它們飛舞著,甚至能聽清它們拍打翅膀的聲音。
  第二盞路燈下站著一個女人,燈光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遠籐英次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她看了遠籐英次一眼,遠籐英次焦急中絲毫沒有理會,他匆匆前行。
  第三盞路燈下也徘徊著飛蛾,它們拍打著翅膀。燈罩之上,一隻奇怪的鳥直立著,俯視燈下,遠籐英次經過的時候,它也看了遠籐英次一眼。
《東瀛百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