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對我們活人而言,鬼魂是不屬於我們的世界裡的,而對鬼魂來說,我們的出現同樣形成了打擾,所以說我們的命道在人道與鬼道之間,我們能夠接觸到大多數人無法接觸的一個世界,卻也在漸漸離自己的靈魂越來越遠,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們不是救世主,我們是生存在這樣一個夾縫裡,為兩個世界默默貢獻的人,每次師傅跟我說起這些,眼神裡總是有些無奈,卻又閃爍著驕傲。
  而我之所以覺得師傅在石大姐戀上塗自己的血顯得不正常,是因為我和師傅這類人的血,好比佛家的金粉,道家的硃砂,因命道的接近,對二道蒼生都有震懾的功用。與其說是震懾,到不如說是在威脅,是警告。
  當師傅肯自己破指放血,更是說明了這次事態的嚴重。我太年輕,嚴重沒經驗,除了跑腿打雜,似乎也幹不了別的。
  當師傅看我拿著工具進了屋,便後退到石大姐面前大約一丈不到的位置,然後在地上開始用氈子叮叮噹噹的敲打起來,一邊敲打一邊對我說,要我在房間的所有地面的角上釘上釘子,然後用紅線相連。
  將打氈子的師傅和石大姐,以及我一起關在線圈裡,然後師傅要我跟他背靠背,把蠱師教給他的那句口訣傳授給了我。
  要我盤膝坐下,反覆念誦。師傅後來告訴我,其實在房間四角打釘子連紅繩,只是他自己心理上求個安穩而已,他並不知道我們傳統的方式方法對付蠱毒是否管用,喊我跟他背靠背念誦口訣,是因為人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背,面積最大的也是背,我們彼此能夠很敏銳的察覺到對方是否不對勁。
  我就這麼念誦持續了大概半個小時,整個環境裡除了我年口訣的低吟聲和師傅敲打地面的聲音外,沒有任何聲音,剛開始還好,到了後面這種重複單調的聲音讓人聯想到事情,然後發自心底升起一種恐懼。
  大概是屋裡奇怪的聲音引起了鄰居的注意,於是有人開始在門外圍觀,在牆上的小窗裡,我看到石家的女兒站在窗口張望。
  就在這之後沒多久,我感到師傅突然背上一陣顫抖,然後傳來氈子和鐵錘掉落在地上的撞擊聲。
  我趕忙轉頭,看到師傅歪歪斜斜的倒下,表情痛苦。
  我一下嚇住了,趕忙把師傅扶起來,師傅雙手摀住肚子,皺緊眉頭,我問他怎麼了也不回答我,看得出他正在和痛苦對抗,而摀住肚子,顯然這樣的痛楚是在體內。
  我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時手足無措,師傅側坐在地上,騰出一隻手來支撐身體,然後非常艱難地說了一個字,「蠱」,說完開始咳嗽,還咳出了血。
  繼而師傅白眼一翻,暈了過去。我趕緊把師傅的身體放平,開始掐他的人中,希望能幫助他恢復過來,卻偏偏正在這個時候,石大姐突然大叫一聲,開始掙扎。
  因為之前是把她捆在凳子上的,我倒並不害怕她會掙脫,因為我師傅打的繩結是誰也解不開的,只是石大姐搖翻了椅子,惡狠狠的望著我,面目看上去猙獰可怕,我沒管她,因為這時候把師傅就醒才是最重要的,但我絲毫辦法也沒有,正在我急的快想死的時候,有一個留著長鬍子,穿著一身好像黃飛鴻般的唐裝的中年男人衝了進屋,在我師傅和石大姐嘴裡放了一粒好像泥巴丸子一樣的東西,然後一把把我推到牆邊,從背著的一個大大的布口袋裡取出一些像碗一樣的器具,放入一些奇怪的粉末,然後咬破自己的中指,將血滴進去。
  然後開始閉眼念著,念的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清,在短短2天時間裡,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思緒早已亂成了一團麻。
  又過了好一陣,師傅悠悠轉醒,那個中年男人才對我招手,我過去扶起師傅,師傅睜開眼看看,有氣無力的對眼前的那個中年男人說,符師傅,你來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師傅從貴州請來幫忙的蠱師符師傅,他是個苗人,他的姓氏已經說明了他的民族。50多歲,在12歲那年研習祖上傳下來的蠱方,由於年輕大膽,又天資極好,很快有所小成。
  15歲那年惡作劇,蠱死了全村的牛,被村長請來師傅將他查了出來,隨後被趕出了村子。
  此後流浪江湖,拜師學藝,最後在貴州定居,不收徒弟,但俠義心腸,但凡與他有緣成為朋友的人,就知名相待。我師傅就是其中一位。
  事後聽師傅說起符師傅,在他們倆都還年輕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接下了一點矛盾,至於什麼原因,我是絕對不會告訴你們是因為女人的。
  而且這個女人最終跟誰也沒成,兩人才覺得各自犯傻,於是相聚喝酒,成為知己。
  符師傅跟我一起扶我師傅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把石大姐也連同凳子扶了起來。我擔心還有什麼變故,開始有點疑神疑鬼,直到師傅對我說,既然符師傅已經到了,就不用擔心了。
  符師傅說,他接我師傅電話的時候,從口氣中聽出事態估計比較嚴重,於是提前了半天趕了過來,我出去找氈子鐵錘的時候,他跟我師傅又通過一次電話,那時候他以及快到村子了,師傅告訴了他具體的位置,他這才直接在緊要時刻找到了我們。
  聽上去非常懸,因為我從沒見過師傅遭遇如此大的挫敗,說是挫敗似乎不妥,畢竟隔行如隔山,我師傅不懂蠱,不知道該怎麼來化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師傅說,當時跟我背靠背的時候,突然感覺腹痛如絞,像是有尖利的東西從體內往外用力戳,痛的他話都說不出,還吐血暈了過去,他是這行的資深人士,雖然不懂,但是他知道這一定是被人下了蠱。
  符師傅說,他進來後給師傅和石大姐吃下的藥丸不是解藥,只能稍微減緩這種蠱毒,並不能根除。從他口裡我得知,原來蠱毒是無藥可解的,中了蠱的人,只有兩種選擇。
  一是找到施蠱的人,求他收回蠱,二是找到施蠱的人,用更厲害的蠱弄死他。
  否則蠱主健在,蠱就一直存在。直到被害人死掉,蠱才會消失。
  我聽得背心發涼,雖然一直都知道苗蠱的可怕,卻從來沒想到過竟然陰毒到這樣的地步。
  而從符師傅說的情況來看,我師傅和石大姐身體裡的蠱毒只是暫時被抑制,並沒有被消除,隨時都有復發的可能性。
  符師傅對我師傅說,他查看過了,石大姐中的是一種低級的蠱毒,就是普通的蟲蠱,最嚴重的症狀就是讓人癲狂,然後自殘,身體調節達不到合理的值,長期下去人還是會死掉。
  我一驚,這麼狠毒的招數居然在他看來是低級的蠱術。我師傅中的叫做「公雞蠱」,體內像是被公雞反覆用力啄食,疼痛難忍,不及時解除,會死得很快。
  聽到這裡,我背心冒汗,因為我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在我拿著氈子鐵錘進屋的時候,看到了那只死掉的公雞。
  然後,旁邊坐著石家女兒。於是我趕緊把這個情況告訴了符師傅,符師傅問我,那個女孩現在在哪,我便開始在屋子外面尋找,天色開始漸漸暗了下來,我找了一會沒找到,只在鄰居家找來了我們要求迴避的石大哥。
  符師傅又問我這個女孩當時我和師傅在背靠背的時候在做什麼,我回想了一下,說我幾乎全程沒有看見她,只是在師傅倒地前才在牆上的窗戶那裡看到她探出頭來,我以為她只是在看而已。
  符師傅一拍大腿,就是她,錯不了。
  我很難把這樣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姑娘和下蠱的人聯繫到一起,而且一開始她還在幫著我們控制石大姐,所以當符師傅這麼說的時候,我並不是很相信。
  直到符師傅把我師傅拉到地上坐好,然後他讓石大哥站在堂屋門口盯梢,接著他取出一個好像法海的缽一樣的器皿,讓我師傅張嘴,然後用指甲在我師傅的舌頭上刮下一些舌苔,放到缽裡,再拿出一個小瓦瓶子,從瓶子裡拿出一根食指般長短的蜈蚣。
  好在蜈蚣是死的,因為以及幹得只剩殼了,否則我看到這玩意一定會嚇得大叫起來。他把蜈蚣也放到缽裡,叫我走到師傅身後把師傅雙手抱住,然後蓋上缽,開始唸咒。
  過了一會,我看到師傅開始冒汗,然後他似乎在想掙脫我,那時候的我19歲,身強力壯,師傅被我箍著,想掙脫還是沒那麼容易。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大約10分鐘,師傅恢復正常,符師傅轉身對門口的石大哥說,要他務必在2個小時內把石家女兒找來。
  因為如果不找來,石家的女兒就只能活2個小時了。
  石大哥一聽,覺得怎麼孩子就能活2個小時了?趕緊應聲去了,過了大約半個小時,他才呼天搶地的抱著石家女兒進了屋,身後跟著跑進來石家的兒子,懷裡的石家女兒嘴角吐著血,已經昏迷不醒。
  石大哥說,她是在石家女兒的房間裡找到她的,當時桌上正收好了大包小包幾包東西,這也相對證明了石家女兒見到事情敗露,準備逃跑。
  結果中了符師傅的蠱,昏迷倒地。符師傅沒有餵她吃那個藥丸,而是直接唸咒收回了蠱,等到石家女兒醒過來的時候,她對屋裡的人眼神中充滿了恨意。
  當然,也包括我。
  符師傅開門見山的問她為什麼要對石大姐下蠱,她先是什麼都不說,直到符師傅嚴厲的喝問她,為什麼對自己的母親都能夠下毒手的時候,她才大聲反駁到,她根本不是她母親。
  這是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打從進門起,我就一直認定了這家人就是普通人家母女母子的關係,卻一直沒想到原來不是這麼回事。
  石家女兒冷靜了下來,她說,她和她弟弟姓周,不姓石,只不過我們一直認為她就是石大姐的女兒,她和弟弟的生母幾年前去世了,父親為了兩個孩子,就再娶了一個繼母給兩個孩子,希望家裡有人照料,自己才能夠安心在外面賺錢。
  誰知道這個石大姐卻不是個省油的燈,一直對兩姐弟不好,打罵都是小菜一碟,有一次弟弟晚上起身上廁所,還撞見了石大姐跟村子裡另一個苗家漢子偷情,小孩子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是弟弟回屋後告訴了姐姐,姐姐是大姑娘了,自然懂得這些,就第二天打算帶著弟弟去找爸爸,還沒出門就遇到石大姐和那個苗家人的一頓毒打,威脅她不准把這個事情說出去,不然就要下藥藥死她弟弟。
《十四年獵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