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陳半夜習武多年,還算是身手不錯,他掉下來的同時身體一曲一弓,下一刻腳尖落地。他鬆了一口氣,還好,這裡並不太深,也就是兩米多的樣子,所以雖然事出突然,倒是也並沒有傷到自己。
  他本能地馬上抬頭望去,卻見頭頂上剛才翻開的床板已經又合了起來。這一下他心裡就有點著急,心說天遊子可還在外邊等著自己呢,得趕緊出去啊!然而現在他所處的位置比較尷尬,腳下空無一物,又是四壁光滑,想往上再打開床板,卻是無處著力。
  眼前是一條幽深的通道,洞壁上雖有幾支火把,卻影影綽綽地看不到盡頭,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裡。通道裡空無一人,但隱隱約約卻能夠聽得到通道深處似乎有什麼動靜。只不過當時的陳半夜只想著盡快回去與天遊子會合,卻也沒什麼心思去探究這些。
  他毫不猶豫地從包裹中取出摸金手甲戴在手上,想要在洞壁上掏出幾個可以下腳的坑洞,也好借力打開上邊的翻板。然而就在這時,突聽通道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獸吼,接著就是幾聲急促的呵斥聲。
  那聲音非常熟悉,似乎也非常著急。然而就在他停下動作仔細傾聽的時候,那個聲音又突兀地消失了。在這種詭異的情形之下,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陳半夜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當即把手甲往洞壁上一插,便要開始挖掘。
  沒想到就在此時,就聽身後的通道中腳步聲響,中間還夾雜著野獸的吼聲。這聲音來得非常之快,就在陳半夜剛一愣神的功夫,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
  這時候再去挖洞顯然是不可能了,他刷地回過頭去,就看見剛才消失掉的方泊志滿臉慌亂地跑了過來。他看到陳半夜好像愣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臉狂喜:「陳兄弟,快幫忙!」
  這一下變生肘腋,陳半夜還沒回過神來呢,就見方泊志身後已經出現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怪物。這東西渾身白骨森森,完全就是一副骷髏的樣子,人頭,獸身,屁股上還拖著一條長長的骨質尾巴,也不知道這玩意是靠著什麼維持著骨架不散的。
  這時候陳半夜可說是滿肚子的問號,這是什麼地方?眼前這是個什麼玩意?方泊志來這幹嘛?自己怎麼會掉下來?但疑問歸疑問,這時候他卻也來不及詢問方泊志什麼。他只是本能地意識到眼前這玩意可能跟殭屍差不多,應該屬於墓穴裡的守護獸之類。這種東西大都凶殘噬血,碰到它們一不小心就得送命。而且眼前這個東西可說是稀有至極,陳半夜見過粽子殭屍,可沒見過骨架子會到處跑的,這東西明顯要比一般的粽子邪門了許多。
  陳半夜向來膽大包天,眼前這玩意雖然少見,但他可並沒有覺得有多害怕,他一反手摘掉一隻手甲,順手又將發丘天官印給掏了出來,心說不管你是什麼妖物,難道天上神仙們的班主任姜子牙還鎮不住你?
  還別說,陳半夜的判斷基本正確,發丘天官印一出,那印底的八個字頓時放出了一縷縷淡淡的彩光,那怪物口中低低地嘶吼一聲,竟然緩緩向後退去。
  陳半夜有點得意,他瞥了方泊志一眼,得瑟地說道:「方老頭別怕!有哥們這天官印在,通殺一切妖魔鬼怪!」
  然而他話音未落,突見方泊志臉色一變,大叫一聲:「小心!」
  陳半夜嚇了一哆嗦,這才發現前邊的怪物竟然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了!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就聽身邊『轟』的一聲,泥土飛濺中,一隻白骨嶙峋的獸爪從洞壁上閃電般伸了出來,逕直向陳半夜腋下抓來。看那氣勢,那速度,這一抓一旦抓實了,恐怕他就是個腸穿肚爛的結局。
  兩個人同時大叫,陳半夜本能地揮手一擋,手上的摸金手甲正好與那只獸爪碰個正著。眼前黃光一閃,那只獸爪倏地收了回去,看樣子不管怎樣,這東西對摸金手甲和天官印還是有所忌憚。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就有點亂了,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用了什麼法術,分身術?土遁?總之兩邊的洞壁上不停地有白骨爪子伸伸縮縮,倏進倏退,然而不管它怎麼折騰,那洞壁上似乎也有泥土不停地飛濺出來,但卻留不下任何痕跡,就好像是魚在水中一樣。儘管陳半夜有天官印和摸金手甲護身,卻仍然被鬧了個手忙腳亂。方泊志的儒家功至陽至剛,本身一股浩然正氣就對這些邪物有天然的克制,一時間倒也支持得住。
  手忙腳亂之中,不知不覺兩人已經離開了原地,那隱藏在洞壁中的白骨怪物似乎是在有意識地逼著兩人往通道深處走。陳半夜心裡一動,一邊忙活一邊大叫:「方老頭,這地道裡邊有什麼?是不是還有這玩意的同夥?這裡可是你的地頭,趕緊想辦法,咱得出去啊!照這麼下去,咱不被它抓死,也得讓它給累死!」
  方泊志倒是顯得並不著急:「沒錯!裡邊確實還有它的同夥,不過只要你不受傷,不見血,它的同夥出不來!咱們出是出不去了,趕緊往裡走,老夫有辦法躲開它!」
  陳半夜大怒:「娘的,不早說?快跑!」
  話音剛落,就覺得身後一空,他急回頭看時,卻見方泊志已經扔下自己往前邊跑了。
  陳半夜暗罵一聲,心說這老王八蛋還真他娘的不仗義!當下也不敢戀戰,信手擋開面前的獸爪,也緊跟在方泊志身後跑了過去。
  前邊的通道拐了一個小彎,陳半夜一眼就看見前邊出現了一口巨大的鐵質棺材。他從事盜墓行業已久,一看到這玩意心裡就打了一個突,心說不會這麼倒霉吧?後邊有骨架子怪物,這裡還養著殭屍?!不過他也知道現在可不是抱怨的時候,因為身後那個骨架怪物已經重新現身,一步步逼了過來。
  這時候就見方泊志已經跑到了那個棺材後邊,正在一塊刻畫著奇怪花紋的巨石上摸索著什麼。見他跑來,一邊向他招手一邊大叫:「快!快過來!」
  後邊骨架子怪物越來越近,陳半夜也知道只憑自己很難抵擋得住,當下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一咬牙便往那口鐵棺跑去。
  也不知道方泊志啟動了什麼機關,只見那口巨大的鐵棺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中慢慢地橫了過來。隨即,地面上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大洞。那方泊志也不多說,一招手,當先跳了下去。
  雖然不知道這下邊是吉是凶,但後有追兵,身邊還有這麼一口透著邪門的鐵棺,陳半夜實在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誤,當即一閉眼一咬牙,也跟著跳了下去。
  刺骨的冰寒。頭頂上又是一陣『咯咯咯咯』的機關響聲,那口鐵棺隨即復位,眼前是一片望不透的黑暗。
  這裡根本看不清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空間,腳下似乎有水,因為一股刺骨的涼意瞬間已經浸透了小腿,然後迅速瀰漫至全身。頭頂上似乎有水滴正在不停地滴落,周圍時不時會響起一種稀稀落落的『滴滴噠噠』的聲響。
  陳半夜試著往前走了兩步,卻發現腳下並沒有水,那種刺骨的涼意好像是聚集在地面上的某種氣體,越貼近地面越濃,高處則稀薄了許多。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忽然間就打了個哆嗦:這裡可是聚集了八百條被困數百年的怨靈,難不成這裡是方孝孺的衣冠塚?!
  人到了倒霉的時候,可以說是喝涼水也塞牙,放個屁也會崩著腳後跟,這不,陳半夜想什麼來什麼,他這裡腦子裡剛剛轉了個念頭,黑暗中就突如其來地刮起了一陣陰風。
  周圍的那種『滴滴噠噠』的水滴聲突然間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卻是另一種更讓人膽戰心驚的聲音:嗚嗚咽咽的哭聲、飽含痛苦和絕望的慘叫聲、怨毒的咒罵聲,這數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縈縈繞繞,忽遠忽近,像一張網,又像是無數的鋼針一般折磨著陳半夜的神經。
  陳半夜雖然膽大,但他最忌諱的就是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墓穴裡的粽子再怎麼厲害,它總是有實體的,對付起來有跡可循,像眼前這種東西可不一樣,那摸金手甲和天官印好像也發揮不了作用啊!他實在是忍耐不住,當即收起天官印掏出一支火折子晃了晃,火光一閃,在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笑嘻嘻的臉。
第152章 深坑
  當前的情形實在是太過詭異,又是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之內,饒是陳半夜再怎麼膽大,無聲無息猝然出現的這張臉也結結實實地嚇了陳半夜一跳。
  好在眼前這張臉很明顯並沒有什麼惡意,而且還好像有點熟悉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這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孩子面孔,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但陳半夜卻仍是忍不住怦然心動。這張臉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稱不上傾國傾城,卻又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魅惑之感。
  那女孩子沒有說話,緊接著就轉過頭去,陳半夜剛一愣神,兩個人之間卻出現了一支未點燃的火把。倉促中,陳半夜來不及思索,順手就把火把接了過來,用火折子點著了。
  一般情況之下,懂行的盜墓者或是考古工作者進入地下的時候,都是喜歡用明火的。這其中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不外乎這麼幾個:第一,長年封閉的地下空間裡很容易缺氧,明火可以檢測氧含量的高低;第二,一般的獸類蛇蟲以及鬼怪都怕火,明火可以破除一般的鬼打牆之類的鬼蜮伎倆,而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對護墓獸造成威脅;第三,火為至陽,可以祛除陰氣,保護人體不受侵襲。當然了,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有的古墓中藏有一種可燃氣體,一遇明火,往往就會瞬間起火甚至爆炸,給侵入者造成滅頂之災,當然這一點就需要盜墓者豐富的機關術和經驗來進行識別了。
  陳半夜年紀雖輕,但他下過的墓可不算少,算得上是盜墓一族中少有的獨行大盜,加上有丹丘子那樣一位名師、有天遊子這樣一位好朋友,他對於古墓中各種機關消息的瞭解可說是極為深入的,而這也正是他敢於打亮火折子,點著火把的原因:這裡雖然陰氣怨念極重,卻並沒有那種可燃氣體的氣味。
  火把亮起,周圍那些古怪的聲音忽然間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就像是他和那些聲音之間的距離瞬間拉開了好遠,又好像是他所處的這個空間一下子變得廣闊無邊,更或者,是那些聲音正落入一片無底的深淵。
  深淵?!陳半夜忽然激靈了一下,火把照耀之下,自己竟然真的就是站在一個巨大的深坑邊緣!火把的照明範圍有限,陳半夜也看不清腳下這個深坑到底有多大多深,更看不清裡邊到底藏著什麼東西,只不過讓他不安的是:那些幽怨的鬼聲正是從腳下的深坑中傳來,而且,在他前邊下來的方泊志,還有剛才那個露了一下臉並遞給他火把的女人,竟然都莫名其妙地不見了。
  此時想退回去那是絕對不可能了,而且不管咋樣,那方泊志身為地主,自然他對這個地方的瞭解不是自己能相提並論的,更何況身後自己跳下來的入口已經被鐵棺擋住,外邊還有一隻近乎無敵的骨架怪獸,照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選擇相信方泊志,按他的指引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但還方泊志真的值得相信嗎?陳半夜仍舊免不了有點遲疑。
  就在此時,陳半夜忽然聽到自己左邊的黑暗中好像有動靜,他急忙回頭用火把一照,就看見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個人影,而且這個人影還在不停地向他招手,好像是在讓他跟上去的樣子。
  迄今為止,在這個地下空間裡應該有三個人,一個是剛才那個遞給他火把的陌生女人,一個是先他一步跳下來的方泊志,再一個就是他陳半夜自己了。前邊的這個人影衣衫寬大,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應該就是方泊志。
  陳半夜遲疑了一下,一邊往前走一邊輕聲叫道:「方老頭,是你嗎?」
  然而那個人影並不作聲,只是又向他招了招手,然後一下子又沒入了黑暗之中。陳半夜心中暗罵,但眼下顯然不是賭氣的時候,他拿著火把往兩旁照了一下,發覺自己腳下是一條寬約兩米的通道,通道一邊是一面直上直下的石牆,另一邊則是那個不知道深淺的大坑。這是一個有進無退的死局,陳半夜儘管心裡有點不舒服,卻也只能選擇跟著那條黑影往前走。
  大約走了百來米的樣子吧,腳下出現了一道向下的台階,而先前的那個人影就在下邊不遠處,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在陳半夜的感覺裡,這個深坑中肯定是存在著極大的危險,因為那些虛無縹緲的鬼聲一直不間斷地從下邊的黑暗深處傳來,而這種聲音和腳下那種幾乎有了實體感的陰氣似乎也正在不停地提醒著他這一點。
  好在陳半夜也算是久經沙場了,其膽氣之壯絕非一般人可比,他知道現在想回頭那是絕無可能之事,所以毫不遲疑,拿著火把直接順著台階走了下去。
  前邊的人影似乎點了點頭,挺讚賞他的樣子,緊接著轉身回頭,很快又在下邊消失了。陳半夜心裡憋氣,心說你這老東西搞什麼玄虛?就他媽不能等等我一塊下去?不過想歸想,他這話可沒辦法說出來。一個年輕力壯的大老爺們,怎麼能在一個並不是太熟悉的老頭面前示弱?更何況這裡邊好像還有一個應該是很漂亮的年輕女人。而且在他們這個黑暗世界裡,有時候示弱往往就是自取其辱甚至是自取滅亡——這個世界裡從來沒有同情弱者之說,有的只是弱肉強食、優生劣汰的鐵血法則。
  陳半夜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心裡又似乎對那個驚鴻一瞥的女子產生了某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總之不管怎麼說,他現在不願意表現出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怯懦。
  台階上很涼,仍舊是那種沁入骨髓的冰寒,不過讓陳半夜心裡奇怪的是,這種冰寒的感覺竟然好像有一定的厚度,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蓋子蓋在這個深坑表面一樣,隨著他下行的腳步,他突然感覺下邊變得溫暖起來,在他腰部上下大約有不到半米的樣子吧,仍然很涼,但臉部和小腿卻很明顯地感受到溫度的不同。
《狐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