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在這條青銅柱上,鐫刻著無數稀奇古怪的銘文和圖畫,還有一些連接著階梯的窗口。
  這樣的一條巨型青銅柱,說實話已經近乎於神話一樣的存在。因為在古代,青銅這種東西本就稀缺,而鑄造工藝又受當時的生產條件和技術所限制,可以說,這樣一條巨大的青銅柱,就算放到科技發達的今天也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更何況是在春秋戰國時代?
  而最讓陳半夜瞠目結舌的還不是這些,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腳下還有那個巨大空間中所有連接著這條青銅柱的那些階梯,居然全都是一塊塊彼此之間毫無銜接的石板連接而成!換句話說也就是:這是一條完全懸浮在虛空之中的階梯!
第297章 將軍府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陳半夜邁步便向這條懸浮的階梯上走了下去。其實,他也並不是沒有顧慮,畢竟這樣一條完全違背了物理常識的階梯的存在,已經完全超出了正常人的思維範疇——這一塊塊彼此之間毫無銜接也根本看不見有任何支撐的石板,它們是靠著什麼樣的力量維繫著這樣一種固定的形態而存在的?它們足以支撐一個人的重量而不會瞬間塌陷嗎?這些石板下方深不可測,要是一旦掉下去,還不知道會到哪年哪月才能到底呢!
  但是陳半夜雖然小心,卻還是邁步走了下去,因為一來他別無選擇,二來他也深信,在這些凝聚了無數前人智慧的古代墓穴裡,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現代人的科學技術雖然發達,卻也在某種意義上禁錮了人們原本具有的發散性思維,有很多東西,其實並不是咱們現代人的思維模式和科學技術所能夠解釋的。
  往下走了十幾步之後,陳半夜逐漸對這些懸空石板的牢固性有了信心。那種實實在在的、毫無鬆動感的踏實,甚至與現實世界中任何一條階梯都沒有任何區別。周圍的虛空之中,有雲霧狀的氣體飄來蕩去,在那條龐大無比的青銅柱頂端,一個巨大的藍色穹頂上,繁星點點,襯著那些飄蕩的雲霧,簡直就是一片絢麗而靜謐的夜空——一個碩大的月白色圓球在繁星和流雲間時隱時現,柔和的光芒盈滿了整個空間。儘管明知道此地處處隱藏著危險,但陳半夜還是瞬間被眼前這壯美的畫面所震懾,這樣的一種建築,已經完全超出了奢華的範疇,只能用壯觀來形容了。
  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石塊撞擊聲,不用回頭去看,陳半夜也知道這是自己進來時的那個入口已經被關閉了。看來這座墓穴確實是一條單行線,只要你一踏入另一個空間,那麼後方的通道就會關閉。好像是開門納客,又有點甕中捉鱉的意味在裡邊。
  陳半夜站在其中一塊石板上稍微停了一會,看著頭頂那只不知道距離自己有多遠的發光圓球,腦子裡突發奇想:那不會是一顆夜明珠吧?那麼大個的夜明珠,要是拿出去放到潘家園市場上,究竟能值多少錢?而且,這裡既然有夜晚的設置,那是不是也會有晝夜交替,會不會在過一段時間之後,出現另外一顆更大的、更加光芒四射的球體?如果有,那個球體又會是一種什麼東西?
  在這種環境當中依舊能做如此的異想天開,這天底下似乎也只有陳半夜這一朵奇葩莫屬了。
  然而,就在他正在進行著天馬行空般的超級想像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陳兄弟,快過來!你在那站著發什麼呆?」
  這聲音瞬間打斷了他那堪稱空前絕後的美好想像,他甚至是有點不耐煩地抬頭看時,卻見在距離他前邊看起來好像並不太遠的台階上並排站著兩個人——點金手方華義和破門手劉青!
  陳半夜心裡一陣恍惚,這是怎麼回事?他好像記得,這倆人應該是在進入墓穴之前,就已經被年畫中的皮影裹挾著失去了蹤影,若是按照一般的邏輯推斷,一個人一旦被那種鬼東西纏上,生還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然而看這兩個人的樣子,居然是毫髮無傷甚至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甚至比陳半夜剛剛在陰陽村見到他們的時候還要精神!
  心裡雖然有所懷疑,但陳半夜表面上可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在這倆人腳下,他看到了一樣東西:自己在環形通道中丟失的包裹。
  他努力地使自己盡量鎮靜一些,迅速調穩了自己的呼吸,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問道:「咦?兩位老兄怎麼到這來了?比我們走得還快嘛!那不是我的包裹嗎?你們帶著幹嘛?挺沉的!」
  方華義和劉青臉上同時露出了一個看起來很溫和卻又因為他們接下來的話倍顯可怕的笑容:「陳兄弟不用客氣,咱們既然來到了仙府,那麼就都是殤王的臣僕,以後一起共事的日子多著呢,互相幫一下忙,也是應該的嘛!」
  陳半夜的心迅速沉了下去,就只是這一句話,已經非常明顯地向他透露出了一個信息:眼前的方華義和劉青雖然依舊保持著以前的相貌,卻必定已經不是以前的他們。試問作為現代盜墓賊的他們,又怎麼會自認是一個早已死去幾千年的諸侯王族的奴僕?!
  不過這樣一來,陳半夜倒是越發沉住了氣他將帶著摸金手甲的手背在背後,悄悄摘下一隻,又將發丘天官印拿在了手裡。一般來說,左手天官印右手摸金手甲是他在面對非人生物時的常用攻擊模式,而且這種攻擊模式一旦開啟,一般的非人鬼物往往難逃這兩件弒鬼殺妖之無上利器的攻擊。
  他倒背著雙手,沿著懸浮階梯一步步往下走。周圍是似乎無邊無際的霧氣流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吹來的風吹起他們身上的衣衫,遠遠望去,直有飄然若仙之感。只不過身臨其境的陳半夜可沒有這種感覺,此時他感受最深的,是越接近前邊的那兩個人,周圍的那種森然鬼氣就越發蓬勃深厚,使人步履艱難,如墜冰潭。
  摸金手甲和發丘天官印上都在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溫熱感,雖然微弱,卻足以支撐陳半夜對抗掉絕大多數從四面八方而前方尤甚裹挾而來的陰寒之氣,使他能夠一直保持著頭腦的清醒和步履的平穩。周圍突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嚎哭聲、求饒聲、甚至是男歡女愛的纏綿聲,而此時,陳半夜距離劉青和方華義已經不足三步台階!
  就在陳半夜蓄勢待發,正要給這兩人來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時候,卻見這倆人忽然笑嘻嘻地往兩邊一分,居然一下子跨出了階梯!儘管陳半夜原本就存了殺戮之心,但是對方的舉動還是讓他本能地嚇了一跳:階梯外側深不可測,這麼一步跨出去,那不就是相當於自殺?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陳半夜完全驚呆了:那倆人一左一右站立在懸浮階梯的兩邊,竟然沒有絲毫下墜的跡象。而且這倆人還同時向他彎腰擺手,陪著笑臉來了一句:「陳兄弟,不不不,陳將軍,官衙已到,請您上任理事吧?」
  「官衙?!」陳半夜瞪大了眼睛,一時間居然忘記了周圍隱藏的危險,更好像完全忘記了劉青和方華義的不正常。因為就在這一刻,霧氣流雲中的那條直插穹頂的巨大青銅柱已經完全隱沒,前邊出現了一條繁華的街道,無數熙來攘往的古裝人群背後,一座青磚黑瓦氣勢雄偉的官邸就矗立在街道對面,而且門楣上還有一塊黑底白字的匾額,上書兩個大字:陳府。兩邊的門把子上還各掛著一副對聯:摸金校尉金甲天下,發丘天官丘滿乾坤。橫批:半夜雞叫。
  這莫名其妙的對聯和橫批看得陳半夜心裡鬱悶無比,而且那塊白底黑字的匾額也讓他極不舒服。他在京津之地長大,見過的王侯府邸也不算少,還從沒見過這種匾額呢!這不是自找晦氣嗎?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再往自己身上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身上原來的衣服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身用無數魚鱗狀銅片所制的鎧甲!這身鎧甲雖然看起來華貴而堅實,但是穿在身上卻並沒有感覺有多少重量。身體一動,甲葉子『嘩嘩』作響,透著一股子威風凜凜的殺伐氣味。而更讓陳半夜驚喜的是,這身鎧甲跟他手上的摸金手甲渾然天成,幾乎想都不用想,這原本就是一套,一個模子裡做出來的東西。
  可以說,打從小時候得到摸金手甲那一天起,尤其是在聽丹丘子給他們講完了摸金手甲的來歷之後,陳半夜內心深處就開始有了一個從未宣之於口的渴望:如果自己能夠在以後的人生之中,有機會找全摸金甲手甲之外的其他所有部分,穿在身上威風那麼一遭,這輩子也就算不虛此行了。而他之所以能夠常年遊行天下,冒著生命危險做一個獨行盜墓賊,進一些團伙造墓者都不敢進的大墓凶墓,為了錢是一,而更深層次的原因,其實就源自於他內心深處這種朔本追源的渴望。
  讓他沒想到的是,只是一轉眼間,自己的這種無人知曉的願望就已經變成了現實。然而在難耐的驚喜之餘,他的內心深處卻依然保留了最後一絲清醒:這些東西來得太過突然,其真實性似乎值得考量。
  暗地裡,他輕輕在自己的舌尖上一咬,尖銳的疼痛過後,一種鹹鹹的感覺瞬間充盈了整個口腔。這時候他再環目四顧,周圍的一切頓時改變了模樣:台階還是台階,霧氣還是霧氣,青銅柱依然好好地矗立在不遠處的台階盡頭,自己依舊穿著進來時的衣服。只不過,方華義和劉青兩個人卻依舊在台階之外的虛空之中憑空站立,正笑嘻嘻地看著他滿臉堆笑。
第298章 血影
  陳半夜不動聲色,向兩人招招手說道:「來!你們倆過來,看看本將軍這身鎧甲還合身嗎?」
  說著話還煞有介事地挺了挺胸脯,一副非常得意神氣的樣子。那倆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看起來好像有點猶豫。就聽劉青說道:「將軍,咱們尊卑有別,這又是在大街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們倆跟您太親近了可不好。」
  陳半夜故作憤怒:「大膽!不識抬舉的東西!本將軍肯跟你們親近,那是把你們當做了心腹。這街上的小民知道什麼?他們又敢對本將軍指手畫腳說些什麼?!廢話少說,趕緊過來!」他一邊說,心裡可是也在不停地打鼓,心說他娘的,好險!還他媽大街上呢,你們這倆鬼東西還以為陳爺真的被你們給迷住了?
  劉青和方華義又相互對視了一眼,彼此之間似乎在用一種未知的方式傳遞著某種信息。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此時陳半夜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細若蛛絲的聲音:「小心點小子,那倆東西要的是你手裡的手甲和天官印!」
  陳半夜暗暗點頭。自己身上這兩件東西都是盜墓聖物,摸金手甲更是魯殤王首創之物,如果他真的泉下有知,一見到這兩件東西自然會見獵心喜,操控鬼物來搶奪,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
  方華義和劉青猶豫了一會,似乎是被陳半夜的『官威』所震懾的樣子,顯得很有點畏畏縮縮地向他走了過來。
  陳半夜滿心戒備,卻裝作非常放鬆毫無戒心的模樣,眼角餘光密切地注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表面上卻似乎只是在意著自己身上的那一身並不存在的『鎧甲』。
  兩個人動作緩慢,看著像是有些畏縮懼怕,其實卻是步步為營——陳半夜自小習武,對於人的步態等肢體動作自然熟知,加上內心之中早已認定這兩人對自己心懷叵測,觀察得也就愈發仔細。從兩人看似人畜無害的滿面賠笑和一走一頓的步態之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隨時都會爆發的強烈敵意。
  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這幾乎是每一個江湖人物所熟知並銘刻到了骨子裡的人生信條,當然陳半夜也不會例外。就在兩個人慢慢地走到他的身旁,謙恭地向他彎下身子,一雙手有意無意地伸向他腰間的那一刻,他猛地爆發了。
  他腳下一錯,於間不容髮中同時躲過了兩人伸過來的手,與此同時雙手齊出,左手天官印右手摸金手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時命中了兩人的額頭。那劉青的一顆腦袋在天官印的大力擊打之下一聲悶響,先是像一個皮球一樣往下凹了下去,接著向兩邊漲開,下一刻便『砰』地一聲爆裂開來。而方華義的額頭竟也是被摸金手甲瞬間洞穿,幾乎根本感受不到有任何一點骨骼的硬度。
  兩蓬紅色的煙霧從兩人破裂的頭顱上噴薄而出,在一陣似人非人的獰笑聲中,兩個人的軀體迅速乾癟下去,不一會已經變成了兩張薄薄的人皮,『唰』地一聲卷落在地上。
  陳半夜毫不遲疑,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裹,衝過那兩蓬正在迅速凝結的血霧,向著前方的青銅柱便跑了過去。身後,兩個跟劉青和方華義一模一樣的血色人影瞬間成形,以一種令人心悸的速度向他銜尾急追,表情猙獰,再也沒有了剛才那種謙恭之態。一邊追一邊還用一種嘶啞的聲音尖叫著:「陳半夜,還我的皮來!」
  這種幾乎是沒有實體的東西最難對付,盜墓成精的陳半夜自然非常清楚這一點。在這種兩邊都是無底深淵的台階上,他可實在是沒有心思去跟它們糾纏。他腳下用力,幾乎是在身後的四隻血手即將碰觸到他後背的一剎那跨入了青銅柱與台階相連的那個洞口。然而他也只是向裡跨了一步,便一個急剎車止住了腳步。
  一線天光從頭頂極高的地方照射下來,原來這青銅柱中並沒有他想像的那種寬闊的空間,卻只有一圈圈螺旋狀的台階。而且最要命的是,這條螺旋台階外側並沒有護欄,如果不是陳半夜反應快,幾乎便要一步跨到台階外邊去。
  讓他非常慶幸的是,已經變成血影的劉青和方華義只是追到了青銅柱洞口外側,便立刻停了下來。他倆站在洞口伸頭伸腦,似乎是在畏懼著什麼。而且陳半夜好像還在它們倆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惋惜的意味,那意思好像是說:「唉!好好的,到嘴的食物就這麼拱手讓人了!」
  那兩張血呼啦的臉上轉悠著兩隻因為沒有眼皮所以顯得分外巨大的眼珠子,好像轉得再稍微快些就能『咕嚕』一下滾出來一樣。張開的兩張大嘴裡邊,兩排森森白牙後邊就是一個黑乎乎的血洞,看不見舌頭,卻能隱約看見有一些蟲子一樣的東西在不停地蠕動。
  也不知道是依靠什麼發聲,沒有舌頭也沒有聲帶的這兩個人竟然還能夠說話:「陳兄弟,出來吧!這裡邊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陳半夜已經看出這兩個東西不敢進來,膽子頓時大了起來。他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把身上的包裹背背好,這才斜眼看著外邊的兩個血影半是挑釁半是調侃地說道:「呀呀呸!你們這倆人不人鬼不鬼的狗東西!死都死了,還想騙老子上當?你們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出去?想讓老子跟你們作伴啊?對不起,老子忙得很,沒空!」
  他之所以敢這麼激怒兩個血影,一來是因為他已經看出它們不敢進入青銅柱,二來是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逃離這個地方的希望——頭頂上射下來的那一束亮光,很明顯是屬於現實世界的自然光。而且他抬頭望去的時候,隱約可以看到腳下這條螺旋狀的階梯蜿蜒伸展,應該可以直接通到亮光的源頭。雖然看起來距離遙遠,但是只要能給他一炷香的時間,他相信憑自己的腳力,絕對能夠逃出生天!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再看到元四爺他們再次出現,在這條在他的感覺裡應該就是直通陰曹地府的青銅柱中,他可不再奢望能夠再有什麼非同尋常的好運氣,他不想指揮陰兵,也不想死而復生。雖然只是一個盜墓賊,但從小接受正統道家思想的他,還是相信道法自然的道理——自己只是一個苟活世間的小人物,並不奢望能夠跳出三界之外,脫離五行之中,超脫輪迴,長生不死。這也是他跟天遊子之間最大的分歧——他一直堅持認為,所謂的永生就是生死輪迴,肉體更新而精神不死,而不是肉身與靈魂同時永存。如果是這樣,那自己的靈魂豈不是就如同被永久禁錮在了一個相同的容器之中?這樣的永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其實就是永恆的死亡!所以對於他來說,元四爺急欲得之而後快的重生玉甲和陰陽生死牌除了經濟上的價值之外,其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價值,而為了錢卻喪了命,值得嗎?
  只不過他似乎忘記了一點,在這樣一個絕對堪稱空前絕後手筆巨大的墓穴之中,真的能讓他這麼輕易地闖進來,然後又帶著一件重要至極的寶物毫髮無損地闖出去嗎?墓主人魯殤王可是盜墓鼻祖,他的墓穴,可能如此簡單嗎?
《狐殺》